上回說到連溪芠取骨與棋巧,叫他摻到點心中,棋巧本來麵色帶喜,真要出門還是躊躇半刻。


    連溪芠見狀罵說:“沒用的東西,這原是你替本位要來的,如今自己不敢動作,是候著出事反誣到本位身上?”


    棋巧趕忙說不是:“奴婢隻是擔心會不會有損龍體。”


    連溪芠白了她一眼:“這玩意兒與海螵蛸1比有何不同,本位都吃得,官家有皇天庇佑卻吃不得?”


    棋巧心說那是藥材,怎麽一樣,但這骨頭確是自己好不容易求來的,已冒了天大的風險不敢不動作,便聽令下去。


    夜裏趙禎以為連溪芠真是生病,與她做伴吃了點東西,至就寢前便離開了,獨自回福寧殿誰也沒叫告訴。


    轉眼到了十月十九,連溪芠也下了床,隨眾人一起前往請安。


    楊太後同郭顥蓁說起趙禎欲在壽昌殿邀諫臣宗室賞畫作詩,向她打聽坤寧殿安排。顥蓁道:“兒臣尚不知有幾人,剛想問娘娘。且因官家示下不可鋪張,也不懂是否在坤寧殿的前院搭個小堂子,大家聽戲講話便足以,抑或去需雲殿這些觀宴場所才夠。”


    楊太後道:“隻要親近些就好,你瞧著辦。”


    連溪芠今日心情不錯,插話說:“何不學上個月重陽節,咱們也作詩,正巧與壽昌殿呼應。”


    郭顥蓁瞪她一眼道:“本殿從未提過要後妃一齊招呼,何來‘咱們’之說?你願意出醜,本殿自給你時間,去那拆卸了門窗的耳室中作一宿的詩。”


    尚馥芝亦冷笑一聲:“終是姐姐身子骨好,久臥病榻都能承蒙恩寵,這要是我,但凡有半點規矩,都不會身感風寒還近官家的身。”


    顥蓁眼仁飄到馥芝臉上,徐徐道:“尚不知真奸假病,如何能賴不懂規矩?”


    連溪芠一怔,見這二人竟會一唱一和,才知自己真惹怒了在坐幾位,念及趙禎昨日未寢離去,怕如實道出來更被嘲諷,隻好陪笑一聲不再多說。


    楊太後忽然道:“還有一事。”眾人又瞧向她:“前陣子官家封了一位遂國夫人入宮請安,是章獻娘娘侄子蔡州團練使劉從德的遺孀,這裏怕隻有聖人曉得。”


    郭顥蓁頷首稱是:“遂國夫人王氏也曾來向兒臣請安,兒臣覺得她隻是外命婦,就沒對內提過。”


    楊太後道:“劉從德與她有一子,叫永年,算起來是章獻娘娘的侄孫,官家願將其接入禁中替劉從德撫養一陣。”


    郭顥蓁聽了,明白定是王愧雲的主意,但不能忤逆趙禎,隻得問:“那劉永年今年多大了?”


    “方才三歲,快四歲了,官家欲在四歲時候封他內殿崇班。”


    俞馨笑說:“宮中從少有孩童笑聲,這一來倒是很好。算說這麽早就要封官職,不知官家是否見過,團練使的兒子可是從小就很有勇力的樣子?”


    郭顥蓁冷冷道:“怎麽沒見過,那遂國夫人家裏當年也鬧過一個大案,直到章獻娘娘崩逝前一年才按下來,期間來往可不少。”


    尚馥芝側首看向楊婠,楊婠靠近點悄聲道:“好似是有這麽回事,當時隻聽說犯案人家裏與章獻娘娘有連姻,詳情卻很少有人提。”


    馥芝點頭,問楊太後:“卻不知是要叫誰替養?”


    “齊國夫人是官家的乳母,老身覺得不如就給苗才人帶,有齊國夫人幫襯也輕生些,聖人作何想法?”


    “既然娘娘已經有了主意,兒臣也認為可行,隻看苗才人願不願意。”


    勻婉全沒料想過,說:“兒臣自己年紀尚輕不尊重,恐耽誤了孩子,但若交給兒臣,自當盡心盡力。”


    楊太後笑道:“你這麽細心的人沒有差錯,那就定下了。”


    接著說了些話,楊太後覺得乏了,幾人便退出慈壽殿各自回去。


    出門連溪芠覺察郭顥蓁情緒煩躁,早就躲得遠遠的。


    惜墨伴她往坤寧殿走,小聲問:“遂國夫人過來的時候並未談這事,顯是一開始便不準備交給聖人,在太後跟前已說好。”


    顥蓁麵無表情,隻道:“當然不敢提起,她心知肚明到了本殿手裏孩子怕命都沒了。”


    惜墨輕笑一聲。


    “你笑什麽?”


    “奴婢笑聖人做不出這種事,卻說這種話。”


    顥蓁哼道:“你怎敢講得如此切實?誰不曉得本殿凶戾跋扈。”


    惜墨忍住笑意,輕聲說:“聖人是苛己心慈的人,但平日若不疾言厲色些,這諾大禁中實在不好管。”


    顥蓁斥道:“你好大膽敢議論主子,想是皮癢得送去宮正局裏撓一撓。”


    惜墨伸手朝臉上輕輕一打,不敢再說,安安靜靜直至歸到殿裏。


    下午周成奉來向顥蓁報明日的安排,外命婦統共十二人,但不讓到需雲殿中,怕宮中賜宴惹宮外滋生民怨。顥蓁遂傳小道情帶官本名冊來聽吩咐,及從他手中接來唱本翻閱,數過幾個名目後,挑了《義養娘延壽樂》一二段,《崔狀賀皇恩》,《塑金剛大聖樂》三個,問他教坊的準備是否趕得及。


    小道情回:“前麵兩個都沒事,也都隨時候著。隻《大聖樂》怕有些乏味,奴婢擔心悶得慌,倘或聖人不嫌聒噪,《大打調道人歡》也很好。”


    “打調好似是街市戲謔的段數,會否太不莊重?《大聖樂》確實沉悶,但宮中一向擇雅樂為先,不如你先說說壽昌殿可有準備樂舞?”


    小道情躬身說:“壽昌殿都在賞畫作詩,隻有樂沒有舞,吹奏的是《河傳》《三台》這些小曲,加兩個歌板色配合唱《霜角漫天》,一個獨唱《漁家傲》。”


    顥蓁頷首道:“這樣看,官家選的也不是按一般賜宴規製,果然改了對些,你說得不錯,就照這個意思辦吧。”


    小道情稱是離開,一路回到教坊。


    教坊中菊三四辛夷木翠兒正在練習,遙遙見小道情走近,菊三四一揮手,那二人便停樂止舞,隨他去向小道情說話。


    小道情說:“你在正好,明兒個在坤寧殿要演三出段子,你跟我去撿幾個人排演一遍《義養娘》看看,我這緊著都忙不過來。”


    菊三四聽見,讓木翠兒先回東西班,下午不用在,然後帶辛夷同小道情一齊去挑選人,邊走邊問她:“你看過《義養娘》這段嗎?”


    “看過,但記不清了。”


    “還說叫你去試試扮王謙,一二段都是他小時候,用女童來演也可。”


    辛夷笑說:“徒兒重陽節見過聖人,不喜言笑好生可怕,隻怕若我去演,到地方全身都嚇軟了,那樣師父最開心,正好跳柘枝舞。”


    1海螵蛸,即烏賊骨,治吐血及鼻衄不止。《聖惠方》:烏賊骨,搗細羅為散,不計時候,以清粥飲調下二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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