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開懷時候,顥蓁氣得一把抓住麵前屏風的軸承,大喝一聲:“無恥!”她近乎用掉了畢生的力氣,要把積存到嘴裏心裏肚裏的髒東西,全都喊出去。


    接著傳來‘轟隆’巨響,將已經雙目瞠視,不知所措的二人嚇得一哆嗦,殿口的屏風亦應聲而倒。


    惜墨周成奉趕忙衝進來,隻見顥蓁麵色陰沉的站在前方,對麵趙禎與王愧雲衣衫不整,萬分驚詫的看著她。趙禎看到了一雙充斥恨意的眼睛,愧雲看到一抹貝齒緊咬的朱唇,周成奉看到兩條怒極而豎的眉毛,可是誰也看不清,她臉上透著的,是滿滿的悲戚。


    “官家...官家沒事吧...”周成奉唬得臉上慘白,趕緊上前問。


    趙禎拽了拽自己的領子,他沒有看愧雲,仿佛這樣她就不存在了。他避開顥蓁的目光,對周成奉喝到:“不是說不許人進來嗎,你怎麽辦事的!”


    周成奉立馬跪下賠罪,顥蓁拖著疲憊的身子,向前邁了一步,冷冷道:“你隻敢怪別人,卻連正視我的膽子都沒有了嗎?”趙禎一時啞口,自己與王愧雲偷情,被最不能來拆穿的人當麵拆穿,他實在找不到什麽借口。


    可他不懂,顥蓁要得,根本不是什麽借口。顥蓁自上而下的睥睨著他,她的心痛極了,可卻沒有表現出來,隻嘲諷著說:“好一個‘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李後主被咱們老祖宗亡了國,官家,你要做宋後主嗎?”


    “你!”趙禎怒上心頭,他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顥蓁罵作亡國之君。


    周成奉嚇得麵無人色,跪著走到她腳邊勸道:“聖人,這種話可千萬不能說啊!”另一邊王愧雲亦噗通跪地,連連磕頭,泣道:“聖人,這都是賤妾的不是,要責怪就責怪賤妾吧,絕不能咒詛官家啊!”


    顥蓁用鼻子哼了一聲,一步一步走到禦案前。她郭顥蓁怎會聽進去王愧雲的話,她都要怪,她都要恨,她悠悠道:“官家真是我大宋的好皇帝啊,喜歡寡婦,還是自己表兄的寡婦,生平就愛那髒玩意兒,眼睛裏進不了幹淨東西。”她幽幽說著,不知何時伸出手拾起了趙禎擺在案上的水晶拄斧1。


    “你要幹什麽!”趙禎急忙去奪,但他人仍在禦案對麵,沒能一把勾到,“皇後,快放下,放下!”


    “你怕了?”顥蓁揚起眉,把這東西拿在手中端詳,喃喃道,“放心,你有皇城司一等一的好手在身邊,我能怎麽樣呢?”她說得自然是已經竄到趙禎跟前的周成奉。她轉身走到王愧雲麵前,俯首問她:“他說本殿不德配至尊,難道你這寡婦配嗎?”


    顥蓁神色毫無波瀾,在這陰惻惻的殿堂之中,甚是淒清。愧雲望著她手中的拄斧,瑟瑟發抖,怯怯的說:“賤妾...賤妾自然是不配的。”


    “周成奉,去把拄斧拿回來!”趙禎在她身後高喊。


    顥蓁聞言,直覺是他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旋過身子用拄斧指著他:“本殿說了不會怎樣,你都不敢自己來拿,你也算趙氏的子孫?當年麵對契丹人,先帝都敢親自率兵征伐,落到今日,你有這膽子嗎?嘴上說的好聽,以仁孝治國,你是真的仁,抑或沒膽子而已?”


    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忘我,待她意識到的那一刻,她緩緩仰起頭,收聲了。因為她覺得有滴淚水要滲出來,她要把這淚收回去。


    她是不會允許自己在這些人麵前示弱的。


    “聖人,得罪了。”話音未落,周成奉已迅速從顥蓁的手中奪回了拄斧,交還到趙禎的手上。


    顥蓁全不在意,仿佛她感受不到那東西是不是在自己手裏。她麵對著愧雲,輕蔑的說:“你說你不配,本殿倒覺得你配。一個淫媟,一個謔浪,在這大宋帝宇中堂而皇之做著行同狗彘的勾當,本殿才是那個不配的人。”


    趙禎一拍禦案,喝罵:“猖獗無德,你太過分了!”


    “聖人不敢再說了....”惜墨衝到顥蓁身邊,哭著勸,“再說,再說可就回不了頭啦。”


    趙禎自知理虧,但又覺得他是個皇帝,寵愛個喜歡的女子並非什麽大不了的事。古代那麽多昏君沉溺女色,他好歹沒去佳麗三千,也沒耽誤朝事啊。分明帝王該做得他都做了,郭顥蓁有什麽資格教訓他呢?尤其還當著鍾意的女人的麵,他也窩了一肚子的火,嗬斥道:“中宮該有的德行,你從來都拋諸腦後,一點不懂收斂,不懂行母之道,恩慈待人!”


    顥蓁更不明了了,趙禎連讓她為母的機會都不給,她如何行母之道?


    她垂憐惜墨對自己的忠心,忽略了趙禎的詰責,拍了拍她的手,紅著眼說:“有人將我大宋批閱章奏探討國事的書案拿來苟且,咱們還有什麽可回頭的呢?”


    顥蓁扭過臉,用最後的氣力裝出無事的模樣道:“你方才說,已經給我留了麵子。很好,前腳當著所有人的麵,要別人來分擔我皇後的玉冊,後腳拉著她來崇政殿廝混,果真是給我留了好大的麵子。既然如此,你留不留,本殿都受不起了...”


    她猛地雙目圓睜,喝道:“不如別給我留,大家都暢快!”


    趙禎怒意亦到極點,無法再遏止,他喘著粗氣,從禦座上站起來,狠狠的說:“好,你等著,朕定會如你所願!”


    顥蓁端起皇後的威儀,似一雙刀子般的眼睛盯著趙禎的臉,像要將他的臉挖出兩個窟窿,看看裏麵的血是什麽顏色。片刻後,她冷哼一聲,拉起惜墨,留下了一抹鄙夷的笑意給趙禎,從崇政殿出去了。


    門外冬日的陽光仍然猛烈,刺的她睜不開眼。惜墨攙扶著顥蓁的手,想說幾句,又不知說什麽好。她見顥蓁雙眸迷離,似失了魂,想起趙禎說得話,不禁替她擔憂起來。顥蓁不許她喚輿,她要一步步走回坤寧殿去。


    惜墨答應著,憐惜的看著顥蓁的臉,見她果然額頭滲出了冷汗,怕被北風一吹就要著涼,遂換手找出絹帕。


    她小心翼翼的替顥蓁擦拭,一晃眼,瞥見帕子上似有血漬。惜墨心中一凜,慌慌張張的在顥蓁麵上瞧了又瞧,什麽也沒有,再打開顥蓁的手心,這才赫然發現,顥蓁攥拳太過用力,鋒利的指甲已將她那雙纖柔素手給掐出了血。可顥蓁至今,猶是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疼痛。


    惜墨暫時用帕子替她包裹住手,預備找個內侍宮女去傳太醫候著,也被顥蓁止住了。惜墨知道,她不想讓人看到她的傷心。這條走回坤寧殿的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竟變得這麽長,這麽遠。惜墨總覺得,她們走了一天也走不到頭。


    1宋代皇帝隨身佩戴的依仗器,以金為杖柄,玉為首。宋太宗曾用拄斧打掉過大臣的牙齒,不過殺人應該是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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