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看到木南蕁的眼中流露出了悲傷,他知道,歐陽靖的名字讓其想起了梧桐苑的毀滅,想起了蕭炎夫婦的枉死。


    對,就是“枉死”。


    趙恒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後,淡淡的說道:


    “朕知道你心中所想,隻不過梧桐苑的滅門,你與朕都脫離不了幹係。”


    木南蕁聽到趙恒這樣說,心中不禁憤怒起來。她赫然站起身來,向前邁了幾步問道:


    “明明是你下令將他們都殺了,與我有何幹係?你以為,你當個皇帝就能隨意給人按罪名?”


    葉房海雖然一直跪在趙恒身側,卻始終留意著木南蕁的一舉一動。


    所以,當他看到木南蕁站起身來憤怒向前的時候,心中一跳。趕緊站起身來,倉皇撲到趙恒身前,說道:“木姑娘這是做什麽?仰麵視君已是大不敬的死罪,如今竟然還敢……“


    房葉海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自己背後傳來一個似怒似笑的聲音:“退下去……”


    “陛下啊……太危險了!”


    趙恒伸出手將房葉海推至一旁,滿不在乎的對木南蕁說道:


    “作為帝王,朕有一千種理由讓蕭炎死,也有一千種理由讓蕭炎免死。而梧桐苑的去留,也隻是朕一念之間的事情。如今的局麵,皆因當日你在凝和殿藐視君上,目無皇權,一意孤行以言語將朕激怒的結果。每當提起梧桐苑的時候,你的眼中皆是崇拜,仿佛一統天下的是他。丫頭!一切禍事皆因呈口舌之快而起,你的這張嘴不僅害死了蕭炎,更是連累歐陽靖也喪了命。”


    木南蕁恍然大悟,忽然想起了剛才趙恒說的話。


    他曾說過,“誰讓歐陽靖去了呢……”


    師父師娘、歐陽叔叔都死了,怪不得剛剛見到老太君的時候,覺得她麵色有些不佳。


    他們的死,真的都是自己的錯嗎?


    因為一時的口舌之快,就讓師哥和天寒大哥兩個人成了孤兒。


    她又有何麵目,再見他們二人?


    “不是……不是這樣的……”木南蕁拚命搖著頭,想要再同自己麵前的趙恒分辨一番。


    可是張了半天的嘴,除了“不是”兩個字以外,她竟然什麽都說不出來。


    正所謂三人為虎,當佘賽花和趙恒的說法不謀而合的時候,木南蕁的心中不禁生出了疑惑。


    她曾堅定的認為,梧桐苑眾人的枉死都是趙恒冷血寡恩的結果。


    然而如今,卻動搖了。


    難道,真的是自己造成的嗎?


    木南蕁呆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中暗道:


    “真是我自己的這張嘴,害了那些無辜的人嗎?”


    趙恒輕歎一聲,起身來到木南蕁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


    “孩子,出宮去吧!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地活著。你的肩上,還有未完成的使命。說實話,朕還是喜歡以前的那個你。以前的你,總能讓我想起她……”


    言罷,趙恒舉步朝書房外走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木南蕁卻開口再次問道:“陛下口中的她,可是楊姑姑?”


    趙恒腳下一頓,微微側首。


    半晌之後,他再次舉步離開了禦書房。


    從始至終,趙恒一句話都沒有說。可他一瞬的側首,在木南蕁眼中卻好似千言萬語。


    或許,他也曾喜歡過楊家姑姑。


    因為喜歡,才會去楊家求親。


    按照佘賽花的意願,房葉海奉召派出一隊禁軍將木南蕁護送至歐陽山莊。


    從皇宮到歐陽山莊隻需半柱香的時間,盡管如此,在這一路上她還是想了許多。


    這些年自己一直被梧桐苑庇佑著,她從未碰到過什麽坎坷。


    師父師娘的驕縱,讓她生出一副膽大潑天、心直口快的性子。


    木南蕁的心中,根本藏不住秘密。


    就在剛剛同趙恒在禦書房說話的時候,她差點將自己的身世脫口而出。這樣的念頭,至少動了三次。


    如果,她真的一不注意將次秘密脫口而出了,無論是對楊家還是歐陽山莊,又或者是死裏逃生的蕭慕铖,都是塌天之禍。


    生了將近二十年,性子不可能變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永遠都無法開口。


    但在此之前,她想要親口對蕭慕铖說聲抱歉。


    木南蕁抵達歐陽山莊後,一道賜婚的聖旨便接踵而至。


    趙恒雖然解開了她身上的鐐銬,卻又用一道聖旨將她死死地鎖在京城。


    自從宮內出來,住進歐陽山莊之後,木南蕁隻對歐陽天寒說過一句話。


    那日陽光極好,歐陽天寒正在後院練功。


    忽然,大門口的守衛滿頭大汗、著急忙慌的跑到他麵前,氣喘籲籲地說道:


    “宮裏派人來,說是要將梧桐苑的木姑娘暫時安置在咱們府上。此時,人已經到門外了……”


    歐陽天寒聽罷急忙扔了手中的刀,趕至大門外。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當兩個人再見麵的時候,歐陽天寒望著眼前既陌生有熟悉的木南蕁,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他十分開心的將木南蕁迎進門,派人為她安排舒適的院落。


    而木南蕁的臉上始終掛著無喜亦無悲的表情,剛剛進門她便對自己說:


    “勞煩歐陽莊主,給南門大街的東西教坊送封信。邀請師哥來山莊,我想見見他。”


    整整三個月,這是她對自己說的唯一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不管他如何努力,木南蕁的心底都毫無波瀾。


    直到蕭慕铖出現的那一刹那,她的冷漠頃刻之間就崩塌了,眼中再次透出了對生活的渴望。


    從那天開始,木南蕁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把長簫。


    每日裏,總有大半日的時間在院中練功。


    今年自進了冬日之後,汴京城每個幾日就會下一場雪。


    寒冷的冬風,將往日街市的繁華一吹而散。


    鹹平六年(公元1003年),十二月初六。


    歐陽山莊喜氣洋洋,前來道賀的人絡繹不絕。


    這是木南蕁第二次出嫁,武林眾人對此事雖然由頗多微詞,但是卻無一人敢多言。


    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這一樁婚事乃是皇家所賜,成婚之日又派人送來賀禮,可見官家的重視程度。


    其次,眾人也是忌憚歐陽山莊如今的威望和勢力。


    但是當蕭慕铖出現在歐陽山莊,三人對麵而立的時候,這些人徹底繃不住了。


    一時間,議論之聲此起彼伏,就連奉命出宮的房葉海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眾人不禁在心中冷笑,紛紛猜測蕭慕铖此次定是來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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