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嘴上如何說不服,但是爺爺和顧春風的說教還是有作用的。唐吆吆雖然執拗,但是正如她自己所說,她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而且顧春風把學習不好的結果說的那麽嚴重,她可不想當披頭散發的梅超風。


    可是之後的經曆教會唐吆吆什麽叫現實。


    “你寫的什麽東西這是?你告訴我這是什麽東西!”江老師拿著作業本指著唐吆吆問。


    “我……作業啊……”唐吆吆小聲地答道。


    雖然作業寫的不好看,但是唐吆吆這次真的用心了,昨晚寫到了晚上八點多呢,都沒有出去玩。


    “我讓你這麽寫了嗎!我上課是這麽講的嗎!你上課帶腦子了嗎!”江老師的聲音越來越大聲,越說越氣憤,最後直接把作業本拽到唐吆吆臉上。


    飛散的紙業上,唐吆吆的作業被打了一個大大的錯號,所有a的小尾巴都拐錯了彎。


    “你站起來,讓大家看看,同學們看看,這就是上課不好好聽講的下場,這就是……”


    唐吆吆低頭撿起自己的作業本,江老師的話說的很難聽,但是唐吆吆覺得這沒什麽,畢竟自己錯了,挨批評是應該的。


    錯了就改唄,改完再犯唄,犯完接著改唄,這有啥的。


    可是之後的幾天,唐吆吆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江老師對她的批評有增無減。


    “你寫的這是什麽玩意?”


    “我說過所有拚音都寫到右麵,誰讓你寫到左麵去了!你長耳朵了嗎?”


    “你筆跡這麽淺給誰看,沒吃飯嗎!”


    “你剛剛是不是又要說話?”


    “你小動作怎麽就這麽多!”


    “你能幹點什麽!”


    “這不是你家,你也不是什麽公主,老老實實聽話!”


    “我說你這耳朵是不是擺設啊,怎麽就聽不懂人話!”


    ……


    從一開始漢語拚音上的小錯,到後麵隻要唐吆吆說話老師就批評她,就好像自始至終她就沒做對過。


    這世界怎麽了?為什麽我始終是錯的。


    我真的錯了嗎?


    此時的唐吆吆還不知道有一個詞叫做殺雞駭猴。


    在班級裏挑出一個性格最跳脫的學生,批評他、打壓他、否定他、孤立他……


    從一點小錯誤入手,不斷強化她犯錯的嚴重性,到逐漸否定她的所有行為,最後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害群之馬,把這種印象不斷加深,加深,再加深,直到拓印到她的內心,讓她哪怕在家都會陷入自我否定的漩渦。


    然後,她就會變成一個榜樣,掛在班級裏像一座標本,時刻提醒著眾人。


    我是差生,罪該萬死……


    很不幸,唐吆吆就是那匹被選中的“害群之馬”。


    作為班級裏唯一的權威,江老師甚至不需要使用暴力,隻靠語言就可以給一個孩子貼上劣質的標簽。


    隻要老師說她是個壞孩子,所有的同學見到她都會避之不及,那種躲避的態度,會讓學生覺得自己好像是一種病毒,哪怕隻是眼神的對視都會傳染。


    曾經有人問過江老師:“通常情況下,製造一匹這樣的“害群之馬”需要多長時間呢?”


    其實不需要太久的,如果一開學就定下目標的話,一個星期就足夠了。


    當然不同年級用的時間也各有不同,而一年級是最容易成功的。所有人剛一入學,最渴望得到的都是老師的認同。反之,也最容易被老師否定的。


    一個星期後,那個學生會自己把差生的標簽掛在身上,畫滿紅叉的作業本,被轟到最後一排的課桌,逐漸木訥的眼神,看著就像一個又呆又傻的學生,不是嗎?


    摧毀一個人,或者說摧毀一個幼小的靈魂難嗎?


    其實一點也不難。


    而這種手法偏偏又很巧妙,家長永遠無法察覺,甚至察覺了都無法站出來指責。


    老師做錯了嗎?


    不,學生犯了錯自然要批評,說一兩句重話在所難免。


    已經不能體罰學生了,如果連一兩句重話都說不得,那不如請您把孩子接回家自己教育。


    甚至於社會大眾和學生自己都會站在老師這一麵,因為那個“害群之馬”真的犯了錯。


    所以你看,我從來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情,隻是簡單地批評了他一下。崩潰什麽的,是學生自己心理太脆弱了,不是嗎?


    至於為什麽要這麽做?這麽做有什麽好處?


    不是早就說過了,殺雞駭猴嘛。


    當有一個學生被孤立的時候,就成為了一個榜樣,所有學生都會注視著他。對“壞小孩”的厭惡會轉變為畏懼,畏懼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害群之馬”。而他們會將這份畏懼銘記在內心,讓他們再也不敢上課說話,再也不敢調皮搗蛋,再也不能去找家長告狀。


    逆來順受,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了。


    江玉花今年32歲,從22歲起當老師,至今已經十年,前五年被學生折騰得焦頭爛額,後五年從老教師手上學到這個方法,再也沒為紀律著急過。


    可以說,這個方法無往而不利。


    直到她遇到了唐吆吆。


    她以為所有人都會在乎老師的誇獎,所有人都會在乎別人的目光,所有學生都會期待老師發的那朵小紅花,所有學生都敬畏作業本上的分數。


    但是她錯了,原來真的有人是另類。


    不管她怎麽說,說什麽,唐吆吆這個丫頭隻是固執地看著她,也不反駁,也不哭泣。直到自己累得不行了,她才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站到教室後排。


    在唐吆吆麵前,江玉花覺得自己像一位苦口婆心的觀音,對著一塊木頭不斷說教,渴望這木頭點頭,希望看到木頭痛哭流涕的樣子。


    人們在內心總是會美化自己,哪怕目的並不那麽單純,也要把自己想得很聖潔。


    可是這“木頭”真的像木頭一樣,對自己的說教完全無動於衷,從她的眼神中甚至看不出一絲的畏懼。


    現在輪到江玉花想不明白了,這是怎麽了?


    現在學生的臉皮都這麽厚的嗎?


    其實這不怪她想不明白,她的這套方法說白了其實是在學生價值觀尚未建立的時候,運用老師的權威強行否定學生的價值觀,否定其人生價值,最後否定其存在的意義。適用於聽老師話的乖孩子。但是唐老爺子可以用他畢生武功跟你打賭,唐吆吆真的不能算是個乖孩子。


    這一點,能夠得到永興小區所有街坊鄰居的證明。


    唐吆吆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


    她的另類在於她的內心裝著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光怪陸離,卻又異常堅固,那裏有飛天遁地的傳奇武功,也有遨遊太空的宇宙飛船,在那個世界她既是坐擁數艘戰船的大船長,又是受到尊敬的武林盟主。


    唐吆吆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因為她有一座遠離現實的理想鄉,保護她不受傷害。


    她真的想對著眼前喋喋不休的江老師說:“你所擁有的武器在於現實,我所在乎的在於夢幻,你怎麽可能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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