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有死,這是遲早的事,我不過是提前了些罷,”男子的聲音有些沙啞,與他的話有些相悖。


    是人,就會懼死。


    他嘴上說得輕鬆,卻能猜得到這個死劫是怎麽個回事。


    “你有退路。”


    慕驚鴻望著他,神色嚴肅。


    男子搖頭,拒絕道:“我不會離開京都城,即使我現在不進去,以後我還是要應了這個劫,我相信,你有辦法替我扭轉乾坤。”


    他炙熱的視線落在慕驚鴻的臉上,對慕驚鴻似乎很信任。


    慕驚鴻淡淡道:“我無法,改變,任何事,我並非神仙。你若此時,離開,我可以保證,你的劫數,不會那麽難過。”


    她過來,就是為了將他攔下來。


    男子歎息,目光遠遠的望向京都城內:“聖令不可違,天命不可逆,我別無選擇,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往前。”


    慕驚鴻皺眉,知道他不會折返回去了,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朝馬車走去。


    男子突然在身後道:“在下柳疏狂。”


    “狂,”慕驚鴻喃著這個字,腳步頓了頓,“狂字,你鎮不住。”


    “長輩也是如此說,可我覺得,恰恰好。”聽得出,他心中的豪氣。


    慕驚鴻站在岔口回頭,那雙沉靜如枯井的眼眸,靜靜的看著他,柳疏狂下意識的正了正身形,讓她看得更清楚。


    慕驚鴻道:“慕驚鴻。”


    “慕驚鴻。”


    柳疏狂喃喃嚼著這名字,“很配你。”


    “京都城,希望很快,能見麵。”


    “你……”


    柳疏狂還想說點什麽,慕驚鴻已經轉身走了。


    他並沒有馬上上馬,而是站在那裏等慕驚鴻的馬車離開了才重新上了馬。


    身邊的兩名護衛策馬上前道:“公子,是啇王妃。”


    “真沒想到。”


    柳疏狂勒緊了馬韁,揚鞭策馬朝著另一條岔路奔了過去,身後隨從看到這,有點愣,但也沒有猶豫的跟著上去。


    慕驚鴻的馬車回到城內,劉嬤嬤已經在那裏等了許久,看到人回來,連忙迎上去,“王妃,賬本拿來了。”


    “辛苦,劉嬤嬤了。”


    慕驚鴻接過賬本,隨意的翻閱,看到楚啇也將自己手裏在京都城的幾家當鋪,銀鋪等都交到她這裏來,有些訝異的抬首看向劉嬤嬤。


    劉嬤嬤解釋道:“這是王爺特別吩咐老奴給王妃搬過來的。”


    對於慕驚鴻離開去哪的事,劉嬤嬤並沒有過問,也不能問。


    慕驚鴻合上手裏的這本,看著劉嬤嬤道:“那就去這幾間鋪子走走。”


    “是。”


    劉嬤嬤連忙在前麵領路。


    京都城內的鋪子經營得極好,賬目也對得上,慕驚鴻沒覺得有什麽好查的,看著這天已經有些晚了,就打道回府。


    楚啇也從外麵回來了,正斜靠在正屋裏的美人榻上,衣襟微開,烏發披散整張美人榻,如瀑般,隱隱間散發著光澤。


    視線垂落在他微開有衣襟處,若隱若現的胸膛處還有水珠沾著,身上有股特殊的氣息,看樣子是剛沐浴出來。


    修長的身軀懶洋洋的斜靠在榻上,有一種致命的誘惑,若不是意誌堅定的,定要被這畫麵給刺激得血脈膨脹。


    慕驚鴻微微抽吸了口氣,邁了進去。


    外麵的人沒敢往裏走,就怕禁不住這種誘惑的場麵。


    屋裏隻有他一人,現在又多了一個慕驚鴻。


    剛靠近。


    那隻長臂忽地一伸,猛然將她拉到了他的懷裏,撞到他身上,那股獨有的清冽氣息,更加的濃厚。


    撲進鼻息裏,隻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慕驚鴻抬手撐在他的側邊,用力保持著與他的距離。


    隻是兩人的力量倒底懸殊,撐了會,慕驚鴻手一抖,整個人狼狽的撲進他懷裏,臉頰貼到他沾了水氣的胸膛上。


    慕驚鴻的臉倏地一紅。


    “你……”


    “去哪了。”


    楚啇攬緊了她的肩頭,下巴的位置幾乎抵在她的腦袋上,低磁如醉的嗓音,能將人熏醉了。


    “城外。”


    慕驚鴻老老實實的回答。


    楚啇一愣,慢慢的,鬆開了她。


    他倒是沒有想到慕驚鴻會這麽誠實。


    慕驚鴻逃離了魔爪,漲紅著臉整理自己的衣裳,往遠了坐,不去看側躺著那妖孽。


    “你去見了誰?”


    “王爺是要,查我?”


    “是。”


    楚啇回得也幹脆。


    “是去見人,但我不會,說見誰。”


    “本王要是想知道,應該不難。”楚啇慢慢的坐起了身,笑眯眯的看著慕驚鴻。


    “王爺徹夜,未歸,方才才沐浴,可是出了,什麽事。”


    楚啇似笑非笑的看著慕驚鴻,深幽如海的星眸閃著異芒,“娘子這是要興師問罪?也不妨告知娘子,本王昨夜一直宿在構欄院中,與相好的秉燭夜談……”


    “……”


    慕驚鴻默然的看著他,這種話可不好笑。


    聽到這個話,心裏也有些不舒服。


    起身轉向門口,站在門檻處突然回頭說:“我去見了,一個男人。”


    “……”


    楚啇眨了眨眼,很是神奇的盯著出門的慕驚鴻。


    反應過來,倏地起來,要追出去問個清楚。


    這個女人越來越大膽了,竟敢背著自己跑到外邊與男子私會。


    站在門口處,楚啇忽地一笑。


    方才他已那樣說了話,慕驚鴻不過也是想要氣一氣自己。


    悵鳩快步從外麵過來,看到自家主子靠在門邊,笑得有點像個傻子。


    楚啇眉頭一揚:“如何了。”


    “人是由顧太尉親自過去迎接的,那人進了京都城就被顧太尉的人先攔了下來,直接引入了宮裏。”


    楚啇點點頭,對此沒意外。


    “你去查查……罷了,”本想讓人去查一查慕驚鴻到底是去見了誰,又收回了話。


    悵鳩見楚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覺得有些稀奇。


    他掩下神色,繼續道:“使團已經到了我們的地盤,有幾個文臣水土不服,半路生了大病,恐怕要在我們的地方借停數日。”


    “哦?”


    楚啇黑眸眯了眯,“真的隻是巧合?”


    “讓人查過了,那幾位文臣,在朝中毫不起眼,他們去或不去,也都對使團進展沒有任何的阻礙。”


    “恐怕是沒有這麽簡單吧。”


    楚啇挑眉笑了下,又道:“讓人在那邊盯著,有異動,馬上除掉。”


    “除掉?”悵鳩驚著了,“就這麽除掉,會不會引來皇上這邊的猜忌?”


    “你還不清楚嗎,楚禹對本王已經不是猜忌那般簡單了。”


    悵鳩心中驚疑不定,聽王爺這口氣,是要反的意思啊。


    楚啇按了按腦仁,轉身入了內屋。


    知道楚啇跑了一天一夜,悵鳩連忙退了下去,不打擾他的休息。


    慕驚鴻是看著悵鳩進去出來的。


    晚膳已經準備好了,那人卻躺榻上不動,看來這晚膳得自個用了。


    “王妃,王爺讓您自行用晚膳。”


    悵鳩對慕驚鴻抱拳一禮,快步出門去了。


    *


    消過食,沐過浴,回到屋裏,看到半躺在榻邊的男人,慕驚鴻愣愣不動。


    以往都是楚啇在自己躺下後才倚靠著床柱而眠,今夜這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慕驚鴻有些不知該怎麽辦了。


    轉身出了外屋,也沒找到可以打鋪而睡的地方。


    除了今天楚啇躺過的那張美人榻。


    可這也太……


    慕驚鴻歎了口氣,認命的往裏屋回。


    站在床邊,盯著睡死過去的妖精,心中有些不爽快。


    特別是想到他說昨夜宿在那構欄院裏與相好的秉燭夜談,怎麽看這個人,怎麽都不太順眼。


    “王爺。”


    慕驚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肩邊。


    人沒動靜。


    平躺著,手輕輕翻動,扯動著鬆鬆垮垮的衣裳,露出一大片胸膛。


    慕驚鴻深吸了口氣,伸手從一邊勾過薄被,往上麵一片春色蓋嚴了。


    楚啇好似真的累極了,竟然也沒有察覺身邊站著個人許久,或許他對自己已經沒有了防備,所以才會這般放鬆。


    他倒是信任自己。


    慕驚鴻轉身出了外間,靠在燭火下閱書卷,把玩著手中的卦錢,再踱步到窗前,觀望星辰。


    觀星相,測禍福,是祭司的職責。


    這些事,對她來說,已是習已為常。


    如此來回,夜也已深了。


    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慕驚鴻微眯著泛困的眼,回了裏屋。


    看到榻上的人仍舊一動未動,有些頭疼。


    熄了燈火,摸著黑往榻上爬。


    衣擺勾到了腳指頭,一個踉蹌,人就橫撲了進去,有一隻腳,似乎踢到了熟睡的楚啇。


    一時間,慕驚鴻渾身僵硬。


    腳踝,倏地被一隻溫厚的手掌心包裹,慕驚鴻有些被嚇到了。


    “對不起……我……”


    “娘子這是踩的哪裏?”楚啇的語氣有些陰沉沉的,捏著她腳踝的力度也稍微加大。


    慕驚鴻:“……我並非,有意……”


    “娘子若是有意,往後本王可就真的絕後了。”


    “……”慕驚鴻抽了抽腳,有些臊得慌,“我已說,對不住。”


    楚啇倏地鬆開,慕驚鴻往裏麵重重的一跌,幸好有一層厚厚的被褥墊著,否則又要磕疼了。


    礙於剛才踩了對方,慕驚鴻默默的鑽進被褥裏,蓋實了自己,與床邊的人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慕驚鴻從病了幾場,又吐了好多次血後,身體就有些畏寒。


    這個天氣,到了晚上也是有些陰涼,需得蓋得嚴實了不可。


    看她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楚啇頗為有些頭疼。


    楚啇將薄被往旁邊一拋,起了身下榻。


    慕驚鴻露出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在黑暗處盯著那人出外屋。


    身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久久都散不去。


    楚啇出去後就直接去了湖心亭,找了個位置,就躺在那裏睡了。


    慕驚鴻這個夜,睡得並不安穩。


    那場大火烤得她渾身難受,身上不斷的冒著虛汗。


    一覺驚醒,渾身都濕透了。


    臉色也蒼白得難看。


    看到身邊未動的位置,皺了皺眉,楚啇又沒回房來睡。


    “王妃,”劉嬤嬤一早就過來守著了。


    聽到裏麵的動靜就跟著兩個丫鬟進來一起伺候她起身。


    虛軟無力的慕驚鴻有氣無力的靠在床柱邊,眼睛也有些迷茫空洞,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可將人嚇著了。


    “王妃這是怎麽了?”


    “快去的尋大夫過來。”


    “是!”


    幾個聲音交疊在一起,震得慕驚鴻腦袋有些嗡嗡作響。


    楚啇快步走進來,看到匆匆出去的人,問:“這是怎麽了。”


    還未等人回答,楚啇就看到了慕驚鴻那個樣子,俊眉挑了挑。


    慕驚鴻聽到楚啇的聲音,抬頭看了過去,隻是視線突然模糊得嚴重,腦袋更是沉得難受。


    剛要起身,身子就往前軟倒了出去。


    屋裏人驚呼一聲,就見一道修長的身影跨了上來,一把將人撈了起來。


    楚啇寬厚的手覆在她的腦袋上,燙得手都要燒了起來。


    沒多想,從身上取出一枚藥丸送進了她的嘴裏。


    被迫吞下不知名的藥丸,慕驚鴻急得猛咳了起來。


    慕驚鴻咳得滿臉漲紅,一下子紅白交加,樣子更可怕。


    楚啇給她送了一道真氣穩住,“昨夜倒是能鬧騰,怎麽今天起身就發起了熱。”


    聽到這話,慕驚鴻又是被氣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見她這般,楚啇也不好再說那些有的沒的,這個女人就是不經開玩笑。


    將人抱回了榻上,掖好被子,大夫就過來了。


    看過後,大夫說是心焦引起的熱症。


    楚啇聽了連連皺眉,他平常時待她也不過分,不過是昨夜語氣有些陰沉了些,她魯莽踩了自己,他還沒生氣呢,她倒是心焦了起來。


    慕驚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是熱的,一邊輕咳一邊呢喃著熱,好大的火……


    不細聽的話,根本就聽不出來。


    “慕驚鴻。”


    楚啇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聲音低沉。


    握上的那一刻,慕驚鴻感覺自己有了些安慰,呢喃聲漸漸沒了。


    試圖努力睜開自己的雙目,想要看看周圍的環境,或者說,不想在別人麵前示弱。


    “慕驚鴻,在本王這裏,你還有什麽理由焦心。”


    “是你……”聽到他的聲音,慕驚鴻暈乎乎的閉眼睡了過去。


    楚啇看她一下子又睡了過去,視線移到她緊緊反握過來的手,無聲一笑,“你還以為是誰?或者說,你希望是誰。”


    這個女人的心事太重,將自己的身體折騰成這個樣子,叫他往後更不敢輕易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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