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個音符被奏響,時九的手指已經顫抖地像是秋雨中的落葉一般,臉上汗如雨下,綢緞一般的墨發濕噠噠地黏在耳邊。


    她咬了咬舌尖,鐵鏽一般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她咽下了口腔中的血沫。


    不可以在這裏發病,不可以……


    景止就在台下,絕不可以,下麵那麽多觀眾,一旦發病,會毀了她和林梓的。


    精神病鋼琴師,這名聲,可不好聽。


    時九覺得世界在天旋地轉,耳邊有誰在說話,又像是一堆人在說話,她的手指緩緩地掐在了掌心。


    求求你,清醒一點,時九……求求你。


    正常一點,微笑,站直,走到台前,鞠躬下台,就那樣,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時九,再堅持一下,一下下就好。


    牙齒咬著舌尖,血腥味彌漫,在味蕾上炸開,又腥又甜。


    舌尖的疼痛感讓她的意識略微清明了一些,她提著裙擺,走到了舞台正中央,嘴角帶著一抹淺笑,提起裙擺,盈盈地鞠了個躬。


    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然而她甚至都不敢抬起頭看景止,盡管她那麽想看他一眼。


    於她而言,他是致命的毒藥,是惡魔在耳邊的低語,輕而易舉,一顰一笑就能勾起她心底潛藏的那些不可言說的欲望。


    景止。


    時九雙手交握,放在小腹上,清麗的麵容沁著汗水,裙擺在空氣中蕩漾開一抹弧度,背影矜持而優雅,自信而坦然。


    隻是一直注視著她身影的景止,看到了時九在離開舞台鬆開手的那一刹那,掌心一片血紅。


    他微皺著眉,站起身來,離開了vip席,走向了後台。


    跟著景止站起來鼓掌的觀眾們又坐了下來,音樂就是這樣的存在,無需贅言,能夠傳遞到一種心情的演奏,就是好的演奏。


    而時九傳遞的,是一種幾近瘋狂和窒息的心情,像是夏日的大雨傾盆,雨水裏混合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幹燥的空氣變得潮濕,狂風呼嘯,拂過耳際時,留下風聲。


    景止聽到的時候,琥鉑色的眼睛濕潤而清亮,如同月光一般閃耀著清輝,妖冶似非人的麵容竟像是一個少年一般懵懂,透著疑惑。


    喜歡,想要擁有……她奏響的樂曲,每個音符裏都是這樣訴說的,像是個耍無賴的孩子,看到了喜歡的玩具。


    時九快步走向後台,臉上血色全無,臉上帶著一個僵硬的笑容,和一個個工作人員點頭示意。


    “林小姐,這次演奏太棒了。”


    “林小姐…”


    “林小姐…”


    不,她是時九…


    她走進了準備室,哆嗦著手指,從自己早上穿來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了那把折疊刀。


    沮喪,悲傷,難過,壓抑,能拯救她的,就隻有痛苦,她想看看鮮血,看看銀白的刀刃破開血肉時的景象。


    在林梓看來,時九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那樣溫柔的時九,帶著她的身體逃出生天的時九,讓她不要哭的時九,允諾了要給她報仇的時九……


    此時雙眼赤紅,漆黑的發披散在了肩膀,臉色蒼白而抑鬱,在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時九的靈魂,單薄地像是紙人,那樣弱小,惹人生憐。


    時九靠在鋼琴架上,隨即身體軟綿綿地滑落到了地上,手裏卻還牢牢地攥著折疊刀。


    “你是發病了嗎,時九,怎麽辦,你哪裏難受,時九?要不要打120急救電話…”林梓緊張地說道,在時九腦海裏的聲音就像是打了結一樣,磕磕絆絆的。


    “打120的話,我們兩就都去精神病醫院住著了。”時九輕聲笑了,透著自嘲的意味。


    她輕聲問道:“林梓,我可以在你手上開個口子嗎,不多,一下就好。”


    林梓看著時九嘴角的點點血跡,指甲在掌心劃出血痕,還不如開一刀來得果斷呢,膽小懦弱的女孩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義薄雲天地說道:“你隨便割,如果那樣能讓你心情好一點的話。不要割太深……會疼的。”


    “嗯。”時九應了一聲,刷地一聲,折疊刀彈出一截刀片來。


    她眉間陰霾稍緩,像是得到了允諾,打開了某個開關。


    拿起了折疊刀,對準著掌心就是利落的一刀,手起刀落,刀光血影,血肉破開。


    林梓惶然道:“時九,別劃了,下麵就是血管了……”她看了都覺得疼,但時九卻垂著眼眸,沉聲道:“嗯,我知道的。”眉眼彎彎,又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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