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結束上到第三節課的一半時,天空開始打雷,開學第一天的天氣總是很差勁,不是刮風下雨,就是暴雪冰雹。


    對於恰好沒看天氣,還不隨身帶傘的走讀生而言,這個天氣就不是很容易回家了。


    有一輛自行車意味著風雨撲麵而來,回家的路會變得更加糟糕,但也意味著受難時間減半。


    下了晚自習之後,天空開始突然下起暴雨,住校生三三兩兩了地湊在一起擠著一把傘回宿舍。


    時九站在走廊,本來打算冒著雨回去,但麵前的景象顯然由不得她。


    教學樓外的小廣場站著一群麵色僵青,身上濕噠噠滴著雨水的鬼魂們。


    時九有想過自己如果上學遇到那種小混混堵著打劫,那她可能還會一挑十把他們都揍一頓,然後瀟灑利落地揚長而去。


    但顯然她不能對著這麽一群鬼魂采取暴力措施。


    鬼魂和人世是兩個世界,人不能觸及鬼魂,鬼魂也不能觸及人,即便是執行者和陰陽眼也不能例外。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時九一走了之倒是沒什麽問題,但焦糖卻不行,這一群鬼裏隨便挑一兩個,實力就足夠碾壓焦糖。


    求死不能可比求生不得更慘。


    麵對一大堆死相各異,形狀可怖且上了年頭的厲鬼,時九慣常淡定的笑容也有點繃不住。


    而身後的焦糖頭埋在時九的背上,隻要她閉上眼,就可以假裝沒看見那些恐怖的家夥了。


    他們其中,有的眼球突出,吐著黑紅色的長舌頭,一直掛到脖子,脖子上有一道黑色的勒痕,一看就是個吊死鬼。


    吊死鬼腳上穿著大碼的男鞋,黑白的板鞋,一身嶄新的校服,看起來還算是個體麵鬼。


    時九一眼就看見了這個吊死鬼,他大概就是之前在窗外看見的那個鬼。


    掛著走廊的燈上吊,不是被電死而是被勒死,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很幸運。


    但更多的是水鬼,水鬼的頭頭顯然就是戈今歌。


    有的鬼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雖然後來人設崩了,但你絕對不會想到她就是承包了學校池塘的女鬼。


    水鬼的特征比較明顯,女鬼的長頭發都是蓋著臉的,男鬼還露個臉,大部分都是身形浮腫,慘白慘白的。


    當然,最可怕的不是水鬼,而是廁所鬼,女廁所和男廁所向來都是為非作歹,欺淩弱小,發生事故的好地方。


    廁所鬼大多都是先被人揍了,然後自殘死的,手腕上割條口子,經脈斷裂,從經脈裏噴濺出來的血液會弄得渾身血淋淋的。


    這種方法用來自虐是最好的,疼痛感滿分,一時間還死不了,但如果用來自殺的話顯然就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因為你可能不是失血過多而死,而是活活疼死的。


    時九抱著雙臂,一股夜風撲麵而來,她抱著雙臂打了個哆嗦,問道:“你們這不是百年名校嗎,怎麽這麽多鬼?”


    “時姐姐,哪個學校不死人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死人啊,百年名校隻能說明我們學校有百年厲鬼……”焦糖抽噎著說道。


    焦糖現在的心理陰影麵積,已經超出了她的計算能力和計算範圍……


    但時九一直堅定不移地擋在她的麵前,這一點還是讓焦糖心裏覺得寬慰了不少。


    黑漆漆的雨天,上百隻鬼就在雨地裏看著時九,那些或黑或白的眼睛裏帶著冰冷又怨毒的感情,複仇,複仇,複仇!


    時九就是執行者,執行者會幫他們,隻有執行者能幫他們。死去的人不能再開口說話,再向活人討債,但執行者可以。


    學校的教室已經開始陸續熄燈,時九靠在教學樓門口的石柱子旁邊。


    最後一間教室熄燈的時候,解意走了出來,看到了靠在石柱邊上的時九,“小大人”扳著臉走了過來,“你沒帶傘嗎?還是有人來接你?”


    時九還以為這小姑娘又要說,“我知道你是誰。”這種不明就裏的話。


    時九呼了口氣,溫和地說道:“嗯,有人來接我,你快回去吧。”


    解意拿出了一把傘,傘角掛著一個叮叮當當的小晴天娃娃。


    在黑暗裏發出清脆的響聲,傘麵刷的一下就打開了,上麵繪製著一個古風紅衣女子的動漫圖像。


    這是一把特別的傘。


    解意點了點頭,冷冷地說:“我在漫展見過你,你就是出蟲家同人本子的那個太太,雖然你戴著黑色麵罩還有帽子,但我記得你的尾指。”


    說著,解意有些匆忙地往下走,時九溫聲道:“那邊有積水,我看見有人在那摔了一跤,走路燈下安全些。”


    解意背對著時九點了點頭,匆匆忙忙地撐著傘消失在了雨中。


    逼人太甚這句話說得不無道理,但大多情況都是人在逼人,這種被一堆鬼魂逼著幹活的經曆,時九也是第一次。


    時九苦笑了一下,對那群鬼說道:“現在天已經不早了,快要到學校關門的時間了,明天我來上學的時候,你們再跟我一件件說,這樣行不行?”


    雨水衝刷著一旁桂花樹的葉子,順著風淋了時九一臉,時九伸手抹了一下臉,依舊很溫和地笑著。


    “我今天在狄翠絲的辦公室裏看到你了,戈今歌,你的事情就算是第一件事。”


    “但我不會替你殺人,現在是法治社會,殺人這種事情隻能圖一時之快,還得不償失,我有讓你的仇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時九把頭發捋了捋,好在是雨水,無根之水都沒什麽味道,要不然她的潔癖就又要發作了。


    為首的戈今歌依舊披頭散發的,不過身上浮腫倒是消退了一些,看起來沒有那麽可怕了。


    她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當初活著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了。


    “鬼門要開了,再留在這裏,我們都會被吞噬掉,遺願未盡,隻能變成殘忍害人的厲鬼。”戈今歌說道,尖銳的聲音此時有些頹唐。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也不想成為那樣凶殘的鬼。”


    焦糖探出頭來,說道:“你們放心,時姐姐是執行者,她最有本事了,一定會把你們都救了的。”


    時九無語,“焦糖,謝謝你對我這麽有信心啊。”


    “哎呦,不客氣。”焦糖扭捏地說道。


    時九沉默了下來,這不是個健忘鬼,這是個笨蛋鬼,反話都當誇獎,大概是沒救了。


    群鬼作出妥協,在中間給時九讓了條路,帶著依依不舍的心情和時九慢慢地,慢慢地,極為緩慢地揮手告別。


    時九對學校這種地方產生了心理陰影,下輩子,她再也不想上學了。


    一隻圓滾滾,軟乎乎的黑貓從屋簷上一躍而下,倨傲地走著貓步,但速度卻很快,跟上了時九。


    鬼魂們在看到那種鎏金色眼睛的黑貓時候,立刻作鳥獸散去,逃之夭夭,避之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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