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那麽早?”


    才一個推門的功夫,風就把許多雪花推擠進來。卷堆都還沒起來呢,沒想到屋裏就已經坐了個葉輕飄,這有違於她平日的懶惰,寸言確實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趕緊關門把那些風雪攔在外麵。


    “昨天才被卷堆和更雲挖苦過,我怕他們點醒了你,有損我好不容易在你心中形成的美好!”


    正在圓桌邊揀茶葉的寸言偷偷抿嘴笑了一下,並未回話。明明心裏莫名的很甜,但他就是能很快拉下嘴角控製好自己的內心。


    燒水、準備茶點、衝洗杯具、沏茶、倒茶水,難得葉輕飄那麽安靜,寸言幾次目光掃過,葉輕飄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忙活半天,寸言終於能夠在葉輕飄對麵坐下來,把一杯茶湯放在她旁邊的矮幾上,也不見她瞅一眼那杯茶。


    “看夠了嗎?”寸言迎上她的目光,她毫不躲閃。好吧,不得不承認,她夠狠,還不待她回答,寸言已經敗下陣來,低頭去飲手中的茶。


    “沒有。”葉輕飄直言不諱。


    放下茶杯,續好茶,寸言把一塊點心遞給她,她直搖頭“不吃。”


    “喝點茶。”


    “不喝。”


    寸言手中的書翻了有幾頁,說實話有人一直盯著,這書看了也等於白看。


    “我是今天哪裏不對嗎?”寸言依舊埋首書間,閑然問道。


    “沒有。”葉輕飄搖晃著腦袋,卻穩住視線。


    “那你盯著我看什麽?”寸言抬頭等她說。


    “你好看呀?”


    好新奇的答案噢,寸言撐了一下眼皮繼續看書。


    “是真的,你今天換了一個束發的方式,我覺得很適合你,發簪也很好看!”葉輕飄抬眼看向寸言的發簪,同樣是半束發,今天的寸言先是以發束發,隻在最後插了一隻雪花簪。


    “噢,那個……”寸言恍然明白葉輕飄說的,一隻手放在書上,“是更雲買的,說是在外麵集市上看到,總共有三支,他怕街上有人跟他戴一樣的,就都買了,分別給了我和卷堆一人一支。”


    “嘁,他幾時用過簪了,再說他倆戴也很醜!”葉輕飄在腦子裏自己補充了一下更雲和卷堆戴這簪子的樣子,不禁打了幾個寒顫。


    她的樣子真是讓人拿她沒有辦法,寸言“嗬”地笑著又沉頭到書間。


    “真的很好看!”


    一行字還沒看完呢,又聽她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又開始了……盯著不放!


    寸言不得不抬頭去恐嚇她消停會兒。


    “很有過日子的感覺!”


    呃,這丫頭……


    恐嚇她沒做到,寸言反被她一句話憋回來,她那句話差點沒讓自己被自己自然循環到一半而突然變速的口水嗆死。


    居然用“過日子的感覺”來形容自己,她倒是新鮮得毫不顧忌自己擁有的一身本領,寸言吐了好幾口氣,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強行把自己的氣兒調順了,又變得和顏悅色地對著她,把書放到一旁站起來。


    “走吧,我們去吃好吃的。”


    “可是,你一般這個時候不是要看書的嗎?”太出乎意料,葉輕飄有點不敢相信。


    “你認為你現在這樣言語攻擊我,我能看得進去嗎?”


    “不,不是,我那是……”


    “快走,晚了,他們起來一起去要花更多的錢……”寸言截住葉輕飄的話,不由分說把她拽起來,路過門邊時抓過架子上的鬥篷單手一甩、一提就給葉輕飄披上,出了門一隻手帶上身後的門,另一隻手撩過門邊立著的傘,拇指一推,傘撐開的同時把葉輕飄拉進傘裏,兩人進入了洋洋灑灑的風雪裏,一連串動作一個接一個,幹淨利索——


    就她那嘴,怎麽能給她把話說完的空隙!


    “伯伯,兩碗羊雜湯,兩個嬤嬤圓,兩碗蘇葉稠,還要一盤米蝦子,一盤油炸陰辣椒!”


    葉輕飄邊往店裏鑽邊衝著廚房裏叫。


    “好嘞,您幾位往爐子邊坐,這天兒太冷了!”


    葉輕飄拉著寸言找了一個角落裏的桌子坐了下來,伸手在碳爐子上烤著,巴不得把整個手都往裏塞。


    “先來羊雜湯!”店主人用肩膀一撩簾子,端著兩碗羊雜湯出來。


    “喲,就你們兄妹倆呀,點那麽多,我以為好幾個人呢!”


    “老板,你別亂說!”葉輕飄一急,嗓門一大,倒給端羊雜湯的店主人整蒙在半路。


    “我以後可是要嫁給他的,你這老板怎麽給人亂拉關係呢?真是的,以後不來你家啦!”葉輕飄氣急了,盡管寸言扯著她的衣裳角拽她坐下,她還是抱手把頭扭向一邊。


    “哎喲,實在不好意思。看把小姑娘氣得都不叫伯伯,叫老板了,抱歉抱歉!”店主人把羊雜湯擺上桌,用抹布擦了兩下桌子。


    “小孩子年紀小,還不懂事!”寸言趕緊安慰店主人。


    “誰……”葉輕飄才欲開口反駁,寸言往她那邊一伸手恰好捂住她的嘴,眼睛依然看著店主人。


    “姑娘,你別生氣呀,天賜的良緣誰怎麽說都沒用,是不是!”


    “那還差不多!”葉輕飄抓下寸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滿臉瞬間又堆滿甜蜜的笑容,“伯伯,米蝦子一定要趁燙給我們才糯,陰辣椒不能炸到黑,會有苦味的,謝謝你啦!”


    “好嘞,包你滿意,稍等,馬上來!”店主人是個大嗓門,滿口應著,一溜煙又進了廚房。


    “你那麽確定你會嫁給我?”寸言有意無意喝了一口羊雜湯,有意無意瞟了她一眼,有意無意這麽一問。


    “那當然啦。”葉輕飄碗都已經送到嘴邊了,又放回桌上,相當嚴肅地說道:“你還記得在半城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籬釀說得對嗎?”


    “嗯。”寸言又假裝喝羊雜湯,“可是你們那裏會占卜的不是六四嗎?”


    “不是占卜。籬釀說我以後會嫁給這世上長得最好看的男人!”葉輕飄說完得意地瞟了兩眼寸言。


    寸言雅雅地抿嘴唇,其實是抿幹沾在嘴唇上的羊雜湯,捋了一下她說的話,然後小心問道:“她是在什麽情況下說的這話?”


    “就是很小的時候,我看到她經常捧著一個男人的畫像。我問她是誰,她說是她嫁的人。我那時哪懂那就是我的父親葉蘆栩啊,隻誇讚說真好看,然後她就跟我說等我長大了我也會嫁給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噢!”原來是這樣,寸言在心裏補充道。


    “你不知道,自從她跟我說了這話,從此以後我見誰的第一眼都先看長得好看不好看,所以我覺得我們那裏的男人們都好醜,劉伯伯好醜,三子叔好醜,小苕子她父親也好醜、她弟弟更醜,唉,更雲也沒法看……”葉輕飄邊在腦子裏一個個過著這些人的樣子,一邊嫌棄地又是齜牙又是搖頭。


    “可是在桑榆你說茱萸好看,到了半城你又盯著曳心淌口水!”寸言死死盯住她,看她怎麽自圓其說。


    “嘖……嘶……”葉輕飄黑眼仁往下一掉:“他們是好看又不是最好看!”


    雖說很是牽強,且她答得時候還不敢看他,不過寸言笑著饒過她了,把她的碗挪過來把自己碗裏的羊肚和羊肝全部挑到她碗裏,又把她碗裏的羊舌全部挑到自己碗裏。


    她說吃了羊舌感覺羊舌頭會像攬青草一般在肚子裏攪動,還戲說“試問羊雜堆裏哪搶手?還是羊肚羊肝最難留!”


    因為說話,湯一口還沒喝呢,其餘的東西已經一一上齊了,兩人聊得投入,什麽時候上齊的都不知道。


    “趁熱,趕緊吃米蝦子!”寸言用小蝶子給她夾了好幾個。


    她一口還沒吃呢,又突然想起什麽,放下筷子,拉住寸言的手,手隨著他吃東西的動作一上一下,愣是沒放。


    “記得在半城你送給我的那個弓箭嗎?”


    “當然記得。”


    “我今早給它取了個好名字!”葉輕飄得意洋洋,一看寸言還在吃,趕緊阻止,逼他看著自己:“你猜叫什麽?”


    “反正一般。”寸言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嘖……我可是翻了你和卷堆很多書才選的字!”


    “是嗎?”這下寸言坐正了,準備好好聽。


    “休逃”葉輕飄說完眼睛發著光等著寸言誇她。


    “修……?”


    “哎呀,休逃……”還有什麽比“他沒聽明白”更掃興的嗎?葉輕飄坐正了一字一字又說了一遍,見他還是一臉懵,歎了口氣,用筷子夾起那些油炸陰辣椒一個個擺出那兩個字。


    “噢!”寸言恍然大悟。


    “出自哪裏?”寸言一本正經。


    “出自我和你呀!”葉輕飄高高揚著下巴,“你說過,這箭一旦發出就必須要射到我想殺的那個人。而我對你一樣啊”


    葉輕飄說完雙手捧臉對著寸言眨眼:“所以,你,休想逃走!”


    “咳咳……”寸言眼珠子在眼眶裏搖曳了兩圈,趕緊回頭朝廚房喊道:“伯伯,給我一個蘸水,又酸又辣的那種!”


    “是要蘸什麽呢?”店主人動作很快,才喊完,他一掀簾子已經露出個胖腦袋。


    “不是蘸,是喝,甜的吃得有點多……多……”


    “都是鹹的呀……”店主人撓著後腦勺小聲嘀咕著把腦袋縮了回去。


    “噗……”葉輕飄一時沒忍住笑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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