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欽當然不可能真的就一路莽出去,挺起一支枯樹枝衝向燦爛的夕陽,讓朝堂立馬血流成河。這好像也不現實,估計就是隨便來個五城兵馬司的雜魚小兵,或應天府的衙役就足以把他收拾得妥妥帖帖的。現在他首要的任務就是扮演好這個小國公的身份,好好生存下去,畢竟這才是人類最大的本能。


    雖說沒做過真正的大少爺,但有著網絡時代的超強見識,擺個譜裝個逼卻也不難。


    吩咐了依然守在門外的仆役丫鬟們去給自己準備一點吃的,再讓采蓮來給自己收拾收拾發型衣裝。


    這也算是歪打正著,采蓮是他的貼身侍女,在他還沒成婚的時候,替他做這些本就是分內之事。然而實際上這並非是他的本意,他自己本身也並不習慣連穿衣梳頭都要人伺候,可突然發型從板寸變長發,衣裝從現代的套頭體恤襯衫,或者最多就是紐扣襯衫,變成了繩結布扣的傳統袍服,這裏三層外三層的,他自己還真是搞不定。


    拾掇好了上下衣裝打扮,又胡亂吃了些點心,再讓采蓮幫忙將頭上不知道誰給包的像個阿拉丁一樣的“繃帶”給拆去大半,隻留了一層小小的棉布片,將左邊太陽穴和額頭之間的輕微擦傷和腫包稍作遮掩。然後便直接動身,讓人帶了他去給魏國公夫婦請安或者說請罪。


    一路上,徐欽也趁機打量著這座中山王府。


    據他腦子僅有的記憶,徐達作為明初第一功臣,雖然隻是追封了一個郡王銜,級別上低於朱元璋的二十多個兒子的親王銜,而且還是死後追封,但卻在當時的南京城中有兩座王府。


    一座是朱元璋稱帝之前的住所“吳王府”,這座王府不管是位置條件還是裝修條件都是極好的。可朱元璋將此處府邸賜給徐達之後,徐達為表示君臣之別,打死也不肯入住。朱元璋表麵上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捶胸頓足,但內心卻是很高興老兄弟的優異表現,一方麵下令為徐達在隔壁重修了一座中山王府,另一方麵那座吳王府也大手一揮,斷然沒有再收回去的意思,便徹底算到了徐家的產業裏麵。


    有明一代,這座吳王府一直是魏國公家族的私產,雖一直沒人正式入住,但也是作為一種彰顯皇恩浩蕩的標誌留了下來,並不時修繕擴建。而改朝換代之後,其成為了清朝江南布政使司衙門,後來又成為太平天國二號頭目東王楊秀清的府邸,再後來則成為了南京國民政府及共和國南京市政府多個行政機構的辦公地點。期間雖幾度重建、麵目全非,甚至連麵積都縮減了不少,不過主體格局一直保持得不錯,最終成了後世江南四大名園之一的瞻園風景區。還成為了拍攝紅樓夢的大觀園取景地,可謂是中國“古建築”的代表了。


    而其實在明代,吳王府對門新修的這一座中山王府,才是徐家人真正住的地方,也是現在徐欽所在之處。


    和印象中後世的瞻園相比,這座中山王府在大體的布局上有相近的地方,但區別也很大。後世瞻園之中亭台廊廡、山水奇石錯落有致,建築也以精巧雅致為主,與其說是府邸,不如說已經徹底升級成了一個景點。


    而這座中山王府,雖然其中也加入了極多的山水點綴,但大多都隻是一隅的裝飾性質,假山、內湖的大小和繁複程度都明顯遠不及後世瞻園,幾條小小的水道也沒有那麽曲折深邃,更多的是起到為府內引入活水的作用,既可做裝飾,又可在一定程度上輔助消防。然後再在此基礎上加以沿河回廊以及自然景致的布局,以達到自然流暢的效果。


    此外,這座王府的廊廡道路也沒有後世瞻園那般曲折,顯然是更加偏向於實用為主。倒是有偶爾有一道道較為低矮的院牆,將整座王府劃分為各種不同的功能區。根據在和小丫頭的交談中套出的信息,在京為官的“三爺”一家,以及未出閣的“三小姐”、“四小姐”也都住在王府。


    隔得老遠還能隱隱看見對外的高大圍牆,厚度暫不可知,但高度怕是有兩丈上下,僅憑人力是絕不可能翻越的。


    作為當家家主,徐輝祖的住所位於王府前廳的左後方第一進小院,名曰:忠謹。從位置和裝修風格來看,確實能明顯的感覺到王公之家家主的威嚴,但是連住的地方都取一個這麽死板的名字,也真是讓人徹底無力吐槽了。


    徐輝祖今天本來是在中軍都督府坐堂值班,哪知下午突然聽到自己唯一的兒子墜馬受傷生死不知的消息,縱使以他的淡定功夫也不免大驚失色,趕回家裏又折騰了一會兒,一來時辰也不早了,二來又急又怒精力損耗極大,三來最近也確實沒多少重要的公務,因此也就順勢難得地翹班在家,也好安慰安慰更加心力憔悴的國公夫人。


    夫妻二人正在書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國公爺聲稱要對某人加強管教,國公夫人則一邊勸慰,一邊說現在兒子受了傷,要教訓也要等傷好了再說之類的閑話,就聽見下人來報公子過來請安了。


    國公爺一聽這話,寬厚的肩膀馬上就往上一聳,臉上的表情也是先鬆下來,然後很快又板了上去。而國公夫人的心路曆程就沒那麽複雜了,聽說自己的寶貝兒子來請安,說明傷勢確實不重,自然是萬分高興,同時又有些許擔心,見自家夫君那副做派,哪還能不明白他的想法,也不管他究竟是怎麽想的,略微一嗔,輕輕將其從書桌後麵拉出來,就往小廳過去了。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在上,孩兒莽撞,讓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擔心了!”徐欽對這個年代的具體禮儀流程之類的東西還不太熟悉,但正所謂禮多人不怪,而且他們再怎麽說也確實這具身體的生身父母,於是他直接按照自己所理解的最隆重的叩首禮拜了下去。


    “何須如此!快起來快起來,你這頭還沒好呢!”徐夫人畢竟心軟,又記掛著兒子有傷在身,於是馬上過來將他扶起。同時,徐輝祖雖沒什麽直接的表示,但臉上嚴肅的神色也是退去了不少。


    “孩兒自知魯莽輕浮,今後定當洗心革麵,再不讓父母憂心。”


    能不能成為三好學生是一回事,但至少漂亮話要先說在這兒,否則看徐輝祖的臉色,自己隨時有可能被海扁一頓,那才是萬萬不劃算。當年調皮搗蛋,卻還能做一個好學生的徐欽可謂深諳知錯就認,改不改再說之道。


    徐輝祖夫婦聽了這話,果然心情大好,魏國公的國字臉上總算是烏雲散盡,徐夫人更是喜笑顏開,當即便留下他要一起吃飯。


    這時徐欽才知道,原來這一大家人雖都在一個王府裏麵,但實際上更像是住在同一個小區,不但各自都有自己小院、繡樓,包括他這個長房獨子,平日裏都是各自解決吃飯問題的。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否則真要是天天跟這個黑臉老爹一起吃飯,那日子還真有點沒法過了。也幸虧有個慈母在飯桌上殷勤地給他夾菜寒暄,否則他恐怕還真沒勇氣去品嚐這一小半桌精致的山珍海味。


    胡亂地吃了一頓,等徐輝祖夫婦也吃完,然後再隨便支應了兩句,他便急急告了退。否則以他現在的狀況定然言多必失。而且也正好借著消食的借口,領著小丫頭在這個龐大的王府裏麵繼續閑逛了起來。


    “往日習慣了倒沒察覺,今日再看這‘正心’二字,才知道往日如煙亦如幻,修身路漫漫。”


    “是呢是呢!三老爺脾氣最好了,連著三夫人都對下人們客氣得很,少爺你現在才知道啊!”


    徐欽故意掰扯了一段自己都不明覺厲的話,小丫頭果然中計,在似懂非懂地接話過程中,順利地讓徐欽知道了這所小院就是王府三老爺徐增壽的地盤。


    回想一下對徐增壽的了解,這二字倒是挺切合他日後的所作所為的。為了自家姐姐和姐夫,不惜以身犯險,甚至頂上了一個不忠的罪名。從這一點上來看,他倒是很好的履行了“心正、修身、齊家”這個階段的修養。當然了,對現在的徐欽而言,最重要的是不動聲色地確定了小院的歸屬,不至於日後鬧出“在自家迷了路”這種笑話出來。


    於是主仆二人就這樣一邊閑聊一邊亂逛,並且用同樣的套路,徐欽迅速摸清了這王府中大多數區域的作用。


    走到王府偏東北的這一片,挨著坐落著三幢二層小樓,從裝飾布局上來看,和府中其他地方的大氣格局明顯有差異,連栽種的草木中都透著一種溫婉的韻味。不必說,這定然是幾位小姐的閨閣繡樓了。


    由於徐家自徐達之下的第三代中,人丁並不多,且暫時處於清一色狀態,也就是說,徐欽目前隻有三個堂弟,沒有堂姐妹。因此住在這裏的“小姐”更準確的說應該是自己的姑姑們。


    據徐欽所知,徐達膝下大概有四個女兒,除了已經嫁給朱棣,日後成為徐皇後的大姐,另外還有一個代王妃,這兩個現在應該都是已經成婚了的。另外還有兩個應該還沒成婚的,一個是已經許給了朱元璋不知第二十幾個兒子的小女兒,一個是日後傳說中給朱棣發了好人卡,並最終出家,終身未嫁的第三女,大明朝有數的奇女子徐妙錦。


    話說曾經還有個姓楊的牛人穿越回來,成功地截了朱棣的胡,泡了這位美女。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這個徐大少應該是沒這個表現的機會就是了。


    而從這裏也可以看出徐家的顯赫程度,除了一門兩國公之外,女子當中也有一位皇後、兩位王妃,以及一位拒絕做皇後的牛人,可謂個個顯赫不讓須眉。


    想著這些記憶中的逸聞,徐欽不由得半是慶幸半是感歎,卻沒有發現,一路上一直嘰嘰喳喳如同一隻畫眉鳥的小丫頭此時臉上表情怪異,而且明顯有些欲言又止。


    既然已經自動辨別出了這一片的功能,徐欽自然不會多此一舉地再去套小姑娘的話,在短暫停頓之後,自然而然地移步往位於王府東南角,自己的小院回去了。


    跟在後麵的采蓮小丫頭也暗自鬆了一口氣,同時心中默默吐槽自家大少爺怕是腦子真摔壞了。進而又為自家少爺擔心起來:聽廚房的六嬸兒說,三山坊賣油豆腐的趙大叔的兒子就是腦袋壞掉了,然後就一直娶不上媳婦,可憐得很。自家少爺腦子如果壞掉了,會不會也娶不上媳婦吧?


    趁著秋日黃昏的最後半抹餘暉,加速往回趕的主仆二人都沒有注意到,左邊那座繡樓二樓中間有一扇窗戶並未關嚴實。房中一個俏麗的少女正好從窗縫中看到了路過的主仆二人,並且也有些驚詫:這傻小子今天真是腦子摔壞了不成?


    徐欽居住的小院位於整個中山王府的偏東南區域,向北隔著一個小小的演武場和一個小花園與幾位姑姑的繡樓遙遙相望,向西則在和徐輝祖夫婦居住的“忠謹院”之間錯落分布著兩個更小一些的小院。其中更靠近“忠謹”的那個,據說是徐輝祖的妾室王氏的居所;而靠近自己的這個,則暫時空置著,據小丫頭嘴碎透漏,下人們都猜是國公老爺準備給大少爺未來安排妾室的。


    回到徐欽自己的這個小院子,整體結構上是一個複合的不規則三進院落。總共由一幢江南風的二層主樓和三幢單層功能建築以及一個自帶的小花園構成,外圍小半部分由一條水道與東南側的一個空置小院隔開,另外大半則是由兩米左右的內部院牆圍起。


    單看這一組建築並不顯得多麽奢華無度,隻不過就目前而言這一片占地近一畝,建築麵積三四百平方米的組合式別墅,竟隻是為徐欽一人準備的。僅就這一點來說,便是不久前還在追求三室一廳的人難以想象的奢華了。更不用說其內部的奢華裝飾,整幢樓宇皆是用自帶著淡淡幽香的堅實木料為主體,怕是紫檀木、黃花梨木一類的高級木料。顯得低調且超級奢華且有內涵。


    徐欽的臥房就在那幢二層小樓的二樓中部,是一個二進套間。由於今天下午的一番醫治和“搶救”,房中還有一股淡淡的草藥餘味。不過很明顯,在徐欽剛剛離開之後,已經有下人用香薰薰過了,不但草藥的餘味很淡,還有一股不知名的清新芳香。


    回到住所,采蓮小丫頭馬上開始張羅起為大少爺洗漱之類的瑣事,徐欽也才有閑暇細細打量這個自己未來的居所。


    木製的樓閣對大多數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有一種新鮮感,建造的工藝自然是最頂尖的,地板和柱樑都非常堅實,完全沒有踩上去會咯咯吱吱的情況,就連那些想象中會非常脆弱的雕花門窗,實際上都非常堅固,至少他稍微試了試,完全紋絲不動,感覺強度並不亞於後世的板材。


    內裏雖無太多金銀,可大大小小的玉石不少,家具也多是當中帶著金絲和漂亮的綢緞光澤的楠木所製,桌子上放的硯台筆架之類的也一看就不是凡品,四壁牆上則掛著一些字帖書畫,當看他仔細觀察,發現一副名為秋郊飲馬的畫作的時候,差點沒被自己一口口水給嗆死,並連忙喚來采蓮,找了個畫筒將其小心翼翼地取下來、裝進去。這要是在後世,可要判無期的!


    布局方麵,二進的外間類似於一個小書房和花廳的結合體,兩排書架上滿滿當當,略一望去,經史子集、兵法戰策皆有羅列。僅從這個小細節上,就可以反映出當前魏國公府對繼承人培養所費的苦心。不但整套別院有專門的書房,就連臥房裏麵都充滿了書香氣息。


    這也正好遂了徐欽的意,正好可以方便地通過各種書籍來了解這個時代。想到此處,徐欽隨手就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坐在“小書桌”後麵看了起來。


    這一看,徐欽馬上又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這個時代雖然也是說漢語、寫漢字的,可書寫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豎排和從右到左的排列方式倒在其次,可這繁體字他讀沒問題,一旦要寫就有點抓瞎了。


    更重要的是字跡!


    現在他對自己穿越而來的方式依舊是一抹黑,當中有沒有什麽紕漏,僅憑推測肯定是無法完全呈現出來的。加上性格習慣的不同,可以預見未來自己肯定會表現出很多在旁人看來極為反常的舉動。一般的變化倒是可以通過“想通了”、“開竅了”來解釋,但怎麽解釋自己突然不會寫字了?


    想到這裏,他連忙鋪了一張紙,然後胡亂研了一點墨汁,用筆蘸上寫了兩個字。然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腦子裏麵對繁體字、毛筆都有些生疏,但寫下去的時候偏偏“有如神助”,這兩個胡亂寫的字雖說達不到書法家的水平,也絕對不是自己那種十幾年前練過兩天的十分之一調子水平的。


    再翻出旁邊明顯是之前原主人寫的東西一對比,在一些落筆、提筆、停頓的細節上非常類似,想來或許應該是這具身體的肌肉記憶之類的結果。對此,徐欽自然是鬆了一大口氣,顯然自己的這次穿越多半是雀占鳩巢類型的了。


    此時方才離開的采蓮也領著兩個看上去比她還小一些的丫鬟,端了幾個大大小小的家什進來,準備伺候自家少爺洗漱。她看見正坐在案後提筆沉思的大少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笑盈盈地上來請了徐欽移步洗漱,還故作老成地叮囑他受傷未愈,不要太過操勞之類的,儼然一副管家婆的模樣,可她畢竟隻是個小孩子,故作沉穩的模樣直讓徐欽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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