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徐大少就借口稱病,宅在自己的小屋裏麵如饑似渴地看書,而且時不時地寫寫畫畫。


    好在當今魏國公是不僅僅是一個閑散的公爵,更是五軍都督府之首的中軍都督府左都督。這種類似於後世所說的帝國三軍總司令,或者總參謀長之流的高官,給自己的兒子隨手準備點兒朝廷邸報,過時資料什麽的,簡直就不是個事兒。


    有鑒於此,徐小公爺在練習寫繁體字的同時,如饑似渴地閱讀著這些在這個時代難得一見的時政“新聞”,並且迅速地建立起了對當前外部情況的認知。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十月初,藍玉一案事實上已經“查到底”了。朱元璋已經下詔頒布“逆臣錄”,也就是牽涉進這樁驚天謀逆大案的所有人犯的供詞和罪狀全部昭告天下。這一招出來,不管你是不是屈打成招,都已經不重要,算是徹底坐實了這些“逆黨”的罪名。


    同時朱元璋下令,以後即使再查到有藍玉餘黨,也不再采用抄家滅族的極刑,至少是口頭上赦免了尚未“查”到的人。其本意很明顯,那就是安撫朝臣,免得太過人心惶惶影響到朝政的正常開展。不過有幾分效果,徐欽表示持保留態度。


    要說這樁藍玉謀反案,之前他也有過一定的了解,說冤枉也冤枉,說不冤枉也不冤枉。隻能說時也命也,以及****。


    作為明帝國第二代大將,藍玉的功勳自不必說,捕魚兒海大捷,徹底打斷了蒙古人的脊梁,將成吉思汗僅剩的光輝直接掃進了曆史的垃圾堆。並且從民族的角度,報了當年靖康的一箭之仇,算是漢民族的英雄也不為過。


    然而其行事作風太過張揚,得罪了一大票同僚不說,仗著軍功以及朱標的關係,甚至連朱棣這種鎮守一方的藩王都敢直接懟臉上。以他這種行事風格,估計就是朱標上位,恐怕處理掉他也隻是遲早的問題。更何況如今朱標英年早逝,朱元璋選出來的新繼承人又是個萌新,還不是和他有直接親緣關係的常妃之子,樁樁件件算下來,不搞他才說不過去。


    當時他唯一正確的做法就是在朱標死的時候,馬上果斷稱病辭官,或許還能保住他自己的小命,再不濟也不會弄到現在這個下場和地步。


    站在老朱的角度來說,反正初一都做了,也不怕再做十五,幹脆就把不順眼的,有潛在危險的一並幹掉。不過他恐怕也沒想到,下麵的人為了爭功,也為了迎合他,把事情越搞越大。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是騎虎難下,各種苦楚怕是隻有他本人才能夠體會了。


    除了這件幾乎貫穿了整年的大案之外,朝中另外兩員老將的動向也很值得玩味。


    截止這一年,大明帝國開國六國公,加上後麵加封的三位,共計九位實封國公中,徐達、常遇春、李文忠、鄧愈都已經過世,李善長、藍玉被抄家滅族,湯和稱病辭官跑路,僅剩馮勝和傅友德兩位。


    而根據上半年的邸報消息,這兩位接替徐達等人鎮守北疆的重臣現在受燕王節製,而在徐欽看來,這實際上就已經是處於半架空狀態。


    想來這兩位應該和藍玉尿不到一個壺裏,畢竟他們的資格要比藍玉高上一節,而以藍玉的性格,又不太可能把他們當成老前輩尊重。所以哪怕這次牽涉這麽廣,錦衣衛的查案高手們也沒查到這兩位頭上去。不過這個架空信號,卻也足以讓嗅覺靈敏的人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


    另外就是些瑣事了,比如戶部歲入多少,盤點全國土地田畝的統計結果,某某完全沒有印象的布政使政績斐然受到嘉獎,浙江都司又幹掉了一夥倭寇斬首多少多少,皇帝陛下召集某某大儒召開學術講座之類的。


    當有事情做的時候,時間的流逝總是飛快,正應了那句白駒過隙,不知不覺間,五天的時間稍縱即逝。


    現在徐欽已經基本掌握了一些繁體字的寫法,雖然可能達不到隨手寫出“憂鬱的台灣烏龜”這種地獄級題目,但至少日常的支應過去應該沒什麽問題了。同時傳統的書寫排列方式,以及熟練掌握毛筆字書寫這些也都已經算是比較熟練。


    尤其是毛筆字方麵,他是越寫越上手,越寫越覺得驕傲,自認為就算是現在又回到二十一世紀,憑這一手飄逸的字,大概也能支個小攤,通過寫對聯之類的混口飯吃。


    當然了,幾天的大少爺生活,也讓他從一個生長在紅旗下的二十一世紀新青年,迅速地墮落腐化為萬惡的封建帝國統治階級。


    山珍海味自不必說,就算是後世的國宴,恐怕在某些方麵也不能和他現在的日常相提並論。而這麽多天的生活下來,他愣是沒學會打理那一頭秀發和各種各樣繁瑣的衣飾佩件,因為采蓮小丫頭根本不給機會,真正意義上地過起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要不是他堅持不肯,連擦臉搓背都有人代勞。


    開玩笑!也不知怎麽想的,在伺候他的人裏麵,幾乎全是小丫頭片子,十三四歲的采蓮就算是年紀最大的了,其餘的根本連稱之為蘿莉都勉強。這要真是讓她們給自己搓背,這負罪感實在是太過強烈,也太過尷尬了。


    而現在他坐在書桌後麵看書讀寫的時候,小丫頭端茶遞水、研墨鋪紙十分積極和熟練,要不是年紀確實小了一點,還真有些紅袖添香的意思。


    正當兩人繼續安安靜靜地繼續這寧靜時光的時候,有下人進來稟報,開國公二公子,武定侯三公子聯袂探訪。


    在徐欽的記憶中,關於這兩位紈絝的內容自然是缺失的。他隻是大概記得,開國公這個爵位大概是常遇春一係,而武定侯則應該是朱元璋的小舅子郭英,但哪知道什麽二公子、三公子是誰?


    不過以常理推斷,這兩人定然是徐欽以前的好基友,否則不太可能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來拜訪。堂堂開國第一功勳,中山王府,若不是關係特別好,甚至消息都根本不可能通報進來。


    見肯定是要見的,哪怕心中有點虛,可他也不可能真的就在這座中山王府裏麵宅一輩子。更重要的是,采蓮身份有限,外麵的消息,尤其是朝堂、勳貴之間的消息,她是不可能提供的。而這些走馬章台的紈絝們,如果忽悠得好,則能夠幫他迅速得到相關信息,並且以最快、最安全的方式融入他小公爺的生活之中。


    略一思索,定下了初步的策略,他這才起身下樓,去了正式的小書房準備接待這兩個豬朋狗友。


    不多時,兩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錦衣少年便在下人的引領下大步走了進來。徐欽也分不清到底誰是郭公子,誰是常公子,反正二人的身份都不如他,再加上他現在名義上還是個傷員,因此也就故意病怏怏地坐在書案後麵。


    “哎呀,我的小公爺,您還生氣啦?您是不知道,那天為兄回家之後,可是差點被家父給打死,要不是我大哥二哥求情,恐怕今天都還下不了床呐!”果不其然,徐欽故作冷漠的應對,其中一位稍高瘦一些,且年紀看上去略微大兩歲的少年以為他是在生氣他們這麽多天都不來探望自己,於是搶先解釋到。


    徐欽自然也成功捕捉到了他這番話當中的重點:既然他提到了“大哥二哥”,那這人肯定就是郭三公子了。


    “是啊是啊,小弟可以作證,郭三哥確實被侯爺給好好收拾了一頓。至於小弟,那天回去之後,要不是跑得快,怕是也要被家父給打個半死。好在小弟機靈,在祖母那裏躲到昨天才敢出門的。”


    二人也不客氣,進門之後一邊說話,一邊就自顧自地尋了把椅子坐下。正好采蓮帶著另外兩個小丫鬟把茶水也端上來了,他們二人順手就接過去喝了起來。


    從這些舉止上來看,這二人必定是徐欽的死黨基友,戰場上朝堂上能不能背靠背不知道,調皮搗蛋倒是肯定共同進退的。


    得到了這些信息,徐欽也把自己的臉色放鬆了一些,畢竟人家一進來就放低了姿態,日後也有可能要頻繁的打交道,真要是拿捏過了,傷了麵皮可不好。


    “誰說我跟你們計較這些了,隻不過這幾日被家父看管得嚴,有些疲累罷了。”隨便扯了個借口應付了這二人,徐欽也不敢多說什麽,也默默將茶水端起來飲著。


    “我們今天來呢,也是大夥兒見你這麽多天不出來,來看看你的情況,畢竟大家都是兄弟,說是沒事了,心裏也都還著實有些擔心。那天大家也都看在眼裏的,碰到頭可不是鬧著玩的。”郭三公子放下茶杯,麵容也嚴肅低沉了下來。恐怕是說起這件事,也確實還有些餘悸。


    而徐欽目前首要的,最想從他們這裏套的信息就是這個。隻有在確認了當時“自己”受傷、被救的經過,他才能確定自己現在的身份真實性。如果那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徐欽就完全徹底不用擔心過幾天會有另一個“徐欽”跑回中山王府,耍一出真假美猴王了。


    “沒事了,現在我好著呢!倒是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就記得馬受驚狂奔的事了。”


    “沒事就好!”


    “說起來還真是晦氣!那天本來咱們說好是去雨花台看…”常二說到這裏,臉上先是露出了一種男人都懂的表情,馬上又看了一眼還在旁邊侍立的小采蓮,自然打住了這個話頭,然後繼續說道。


    “誰知道憑空一道驚雷,碗口那麽粗的樹,‘砰’地就炸飛了!好在隔官道還有七八丈,倒是沒傷到人,可再好的馬也受不住這天威呀!登時幾十匹馬幾乎全炸了鍋,尤其是隔得近的那幾匹,扭頭就往旁邊跑,根本停不下來!實不相瞞,小弟我騎術本就不好,見機不對馬上就翻身跳了下來,也摔了個灰頭土臉,好在掉下來的地方是一叢枯草,也沒怎麽受傷,否則的話肯定就和我那匹馬一起掉下河裏去喂王八了!”


    這也是個人才,說得繪聲繪色,而且流行詞匯都用上了,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不去做個相聲演員或者去講脫口秀可真是娛樂界的一大損失。但這常二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


    倒是坐在一旁的郭三聽懂了徐欽的話,接過話頭說起了當天徐欽的遭遇。


    “馬匹受驚之後,大家都很慌亂,不過大多數馬匹的情況並不嚴重,很快就安頓了下來。隻有你,三兒,湯狗蛋,和兩個家將的馬怎麽都馭不住。三兒和湯狗蛋都翻了下來也都沒事,兩個家將不知跑了多遠,後來也都回來了。就隻有你運氣不好,翻下馬的時候,頭正好又撞在樹幹上了,大家當時都慌了手腳,便馬上把你送回了王府。”


    經過郭三的這一番補充,徐欽大概摸清楚了當時現場的狀況,之前隻是聽采蓮大概轉述了一下,自然是不甚清楚的。


    這樣看來這具身體應該是實打實的徐欽了,可能是當時墜馬的時候交換了靈魂之類的。而且徐欽還懷疑那一道詭異的旱雷也有問題,但這個肯定是沒法求證了,他還沒那個勇氣去被雷劈一次。


    不管怎麽說,他這個小公爺的身份是實打實的,也就不怕被人刨根,心裏的壓力也輕了不少。


    他這一放鬆,臉色自然也更好了。兩個紈絝雖然不可能猜到他的真實想法,但他的臉色變好了許多這麽大的變化自然也是能看得出來的。二人眼神短暫地交匯了一下,仿佛還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扭頭過來,常二就示意小采蓮先下去。


    小采蓮作為小公爺的貼身丫鬟,雖是下人,但也不是隨便什麽外人都能指使得動的。隻是這常二公子和郭三公子都是小公爺的好友,又隻是示意她先退下,她自然不能強行拂了人家的麵子。所以先是回頭看了看自家公子的意思,在得到了首肯之後才輕輕福了一禮後退了出去。


    房中隻剩三個紈絝之後,郭、常二人馬上連僅有的麵子禮節都省了。特別是常二,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撲到了徐欽麵前的書案上。


    “他媽的!真是邪性,紅顏禍水的威力就這麽大?”


    這話說得徐欽是丈二摸不著頭腦,但他也強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微微搖頭輕笑,故作高深,反正就是不正麵回答常二的話。


    “小爺還就不信了,她還真能害死我們哥兒幾個不成?那天運氣不好沒見著,今天怎麽說咱們都要去見上一見,否則別人還以為咱們是真怕了她不成?”


    “我看可以,你們兩個都摔了一跤,我也被老頭子狠揍了一頓,就憑這個,咱們今天都非得去這一趟不可!”郭三雖然還坐在椅子上,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咬牙切齒,以及帶著一點兒期盼的意思了。


    徐欽雖然是完全懵逼的狀態,可看這二位的架勢,一時也想不出什麽理由直接拒絕他們。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哥兒幾個都替你打聽過了,今天都督府有大把的公務,魏國公二更天能回府就不錯了,哪有心思來管你?”常二的作風最虎,一聽徐欽有點兒不願意的意思,馬上就把他的後路給堵死了。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徐欽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反正他們兩個的身份應該沒有問題,否則根本進不了王府,而他們兩個又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怎樣,沒什麽好擔心的。並且從他們話中透露的意思來看,隻是去見一個人罷了,相信應該也許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然而被兩人拖著悄悄出了王府後門,到達目的地之後,徐欽腸子都要悔青了。


    這兩個家夥一看就是走馬章台的二世祖,這樣拖著自己能幹什麽好事?


    看著“恨別館”的金字招牌,以及暗含風塵卻偏偏雅而不俗的樓台掩映中時隱時現的雪膚凝脂,徐欽要是還不明白這是什麽地方,那他就肯定是真的摔壞腦袋了。


    傳說中的青樓楚館啊!大危機降臨!


    隻是現在還容得了他跑路麽?看了看一左一右隱隱成包夾之勢的兩個紈絝,再回頭看了一眼悄悄跟出來的幾個家將,最終徐欽還是放棄了呼救的打算,畢竟他可不想上應天府明天的八卦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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