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瓛也足夠上道,見徐欽主動一言不發,徑直跟著自己進了指揮使簽押房,馬上就明白他這是有關鍵性的事情要說,於是在吩咐下麵給徐欽泡了一杯茶之後,尋了個借口便將人全部遣了出去。


    “蔣大人,剛剛下官見了陛下。”


    “哦?陛下又有什麽聖諭?!”雖然蔣瓛說話的聲音還算平靜,可手裏的茶杯明顯趔趄了一下,滾燙的茶水灑了些在手上,不過他還是穩穩地端住了茶杯,輕輕地放回了桌案上。


    “陛下談到了錦衣衛的問題,對於藍玉謀反的案子,陛下已經不打算再做任何追究。可錦衣衛當中有人貪贓枉法,也是不爭的事實,以陛下的性子,這定然是要徹查的。隻不過陛下也還是念在君臣一場的份上,不忍下重手。下官也勸諫了陛下,凡是要依法查辦,更要名正言順,陛下聽後也大致允了這個法子。現在陛下的意思就是,先讓下官查一查,無論多小的小事,隻要有作奸犯科的,概不姑息。”


    徐欽當然不可能直接說明朱元璋要弄他,不過想來也蔣瓛的智商,也應該聽得懂這話就是了。


    “嗯…”


    蔣瓛聽完之後,隻是輕輕應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悲喜。


    顯然蔣瓛是明了了皇帝陛下打算對自己的處置。此時內心自然是異常複雜,說是竊喜保住了性命吧,終歸是背鍋、頂雷的成分更大;說是傷感倒黴吧,怎麽說也是保住性命,保住了家人。要說此事的後續運作,其實說來倒也簡單。人生在世,要做到滴水不漏很難,可要故意製造一些破綻,對於大權在握的人而言隻不過是舉手之勞。再稍微精心布置一二,隻獲罪,不致死,想來就是徐欽暗示他的目的了。


    而對於徐大少來說,此事也就算是向蔣瓛有了一半的交代。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朱元璋顯然已經被自己說動,最不願意被人翻出藍玉案舊賬的就是這位皇帝陛下,隻要有他在上麵壓著,案子的矛頭就不會往這個方向上偏。接下來就是蔣瓛自己故意漏出一點小馬腳,徐欽再“順藤摸瓜地摸出”這些線索,找個機會將其治罪,並在之後辦這個案子的時候掌控一下發展方向就行了。


    單純的罷官自然是最理想,可實在不行的話,充軍發配這裏麵後續運作的空間也是極大的。即使不敢當著朱元璋的麵直接徇私枉法,但發配個稍微好一點的地方,再和和氣氣地跟當地的衛所軍官們打一聲招呼,有徐家和錦衣衛這層麵子在,讓他在那裏平平安安地過幾年日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不過畢竟這事還在籌備和準備階段,朱元璋現在繼續按兵不動,肯定是還在等待一個更好的機會,況且徐欽也深知,藍玉案的事情就是一坨頂風臭十裏的超級臭狗屎,他自己也是一點兒都不想沾上的。


    事物總有兩麵性,關鍵是看角度和怎麽個處理法。和蔣瓛通了氣,徐欽馬上就告辭,打算去履行剛剛和謝成達成的協議。


    這個協議雖是順手而為,也是內心的人道主義精神在基於當時形勢所迫的無奈之舉,說難聽點兒就是婦人之仁,不過細想下來也並非全是壞處。至少目前大多數朝臣對藍玉案株連的大多數勳貴官員抱著一種兔死狐悲的同情心理,如果自己能在一定程度上,合理的範圍內,對這些被無辜牽連的人展露出一定的善意,顯示出自己的仁義和憐憫,無疑是個在大多數朝臣心裏的加分項。至於朱元璋方麵,他現在其實也不願意繼續深究,隻要不是涉及翻案,去打他的臉這條紅線,而是在合理、合法的範圍內“運作”,相信朱大老板也不會過多幹涉。


    謝成的三個兒子已經被充軍發配,但是好在時間並不算久,等徐大少回到自己的簽押房的時候,孫百戶已經將核查的結果送過來了。


    其中一人發配於遼東都司定遼左衛,一人發配至北平都司應昌衛,還有一人是去了陝西都司的寧夏衛。


    隻要找得到人就好辦!遼東都司是左軍都督府的轄下,而自家三叔就是左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北平都司則是後軍都督府麾下,目前後軍都督府的都督乃是駙馬王寧;而陝西都司所屬的右軍都督府則是駙馬梅殷在代管。都是關係極好的熟人,隻是將一個發配人員調到條件稍微好一點兒的地方照顧一下,甚至根本不用他們親自出麵,找個下麵的經曆、都是之類的官員簽個條子就可以了。


    然而這相隔數千裏的事情,就算是快馬加鞭也得好些日子,甚至像這些步行發配的,甚至還有可能都沒到地方,自然不用急於一時。反倒是現在還在京裏的女眷們,可能更麻煩一些。


    “大人,您這是去找那永平侯的小女兒麽?您別說,那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就是不一樣,您去照顧照顧也是…”


    “閉嘴!前麵帶路就是。”


    這孫百戶也是個世襲父職的功臣子弟,年紀也就是二十上下,不過相比於徐欽他們這種真正的勳貴之家,這種世襲百戶就有點拿不上台麵了。


    不過此人雖官職不高,可極擅逢迎。也不知是走了什麽門道,徐欽才進錦衣衛幾天,他就生生從上百個打破頭競爭的百戶官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徐僉事的馬牟跟班。好在他為人也比較機靈,有些小惡習嘴臉也不太嚴重,徐欽也正需要一個像他這種熟悉錦衣衛內部事務,又肯聽話辦事的馬仔,於是也就順勢將其留在了身邊。


    一行人皆換了便裝,行至教坊司,以徐欽的身份,管事的自然是擔待不起,連滾帶爬地去請了平日裏主持樂戶工作的左韶舞。


    而就算是左韶舞,也不過一個從九品的芝麻官裏的芝麻官,本是連給徐僉事提鞋都不配的。可也沒辦法,人教坊司攏共就是個九品的芝麻衙門,說白了就是官營青樓,就算他們老大奉鑾出麵,也沒多大區別。並且這芝麻衙門還沒什麽特權,除了在分配官奴的時候能和徐家這種大豪門搭上話之外,幾乎連拜見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徐欽也不是到這兒來跟他們客套,又或者是來休閑娛樂的。謝成家的女眷都被發配到了教坊司,根據孫百戶了解回來的情況,由於她們差不多已經是最後一批犯官家屬,因此目前還都留在了教坊司的手上。


    徐欽今天親自來這裏,隻是想親自過來打個招呼,讓教坊司將謝成的妻女都妥善安置起來,過一段時間找個機會給她們安排一下,發到徐家去做下人,再安排點兒閑差,也就算是幫助她們脫離苦海了。


    不過實際的情況卻不怎麽樂觀,據下麵的管事磕磕巴巴的說,謝成的家人送過來已經有三個月了,尤其是那謝家二小姐,此時已經…然後管事就被左韶舞一腳給踹飛了。


    見徐欽親自點名,左韶舞還以為那謝家小姐是徐大少的姘頭,差點當場給嚇尿,更恨不得把那不長眼的管事給拖出去劈成十塊八塊的。全然忘了,前些日子下令教坊司不養閑人,著急忙慌地把人弄出去接客的正是他本人。


    但如今也是沒辦法了,木已成舟,連那小娘子都認命了,再說之前那麽久,她都沒說外麵還有個來頭這麽大的相好啊!


    “罷了,事已至此,你們先不要為難其他人,給她們安排一個清淨一點的地方住著就行,過些日子本官來想辦法,這些錢你們也先拿著,畢竟要是虧空了,你們也不好交代。”這話自然是客氣話,教坊司幾乎就是做的無本買賣,自然不可能虧空,而對於既成事實,徐欽也沒辦法,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小,小公爺,這可萬萬使不得,下官…”


    左韶舞還想拒絕,畢竟像他們這種剛入流的芝麻官,平日裏就是想找路子給中山王府送禮都找不到,哪能因為這種小事收他的錢。可徐欽也不想和他們過多糾纏,把懷裏掏出來的一遝紙鈔隨便往桌上一拍,嚇得左韶舞也不敢再說什麽了。


    徐欽當然明白,這種事也怪不得他們,畢竟都是奉命行事,雖有時候做得的確有些無良,可他們的選擇也不多,總不能真的像伺候大小姐那樣供著吧?因此縱使徐大少的心情有些複雜,更有些莫名的窩火,可還是主動壓住了自己內心的煩躁。


    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人,他本來也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對所謂貞操清白看得並不是那麽重,隻是不知這位謝小姐是否能經得起這番打擊。這件事既然他已經管了,那就不能再讓她出什麽事,所以在敲定了安排之後,徐欽還是打算先過去親自跟她說說情況。


    現如今,教坊司大多還是實行的集中管理的模式,隻不過相比於市場化壟斷的大型風塵場所,官營的教坊司顯得更加僵化,隻是把掛牌的姑娘們分成三六九等,安排在固定的房間或是小院中。而謝家小姐,由於人長得標致,又是官宦之女,知書識禮,甚至還有個晉王妃姐姐,自然是住的最高級的小院。


    說是最高級,其實也不過就是個三、四間房的單進小院兒,不過是大致配備了些廚房、浴房等配套設施,總共也就百來平大小。也沒什麽過多的裝飾,隻有院中的那幾株臘梅,點綴出一種別樣的風情。


    徐欽一行由左韶舞領了,直接進了小院的客廳,不過考慮到女兒家的臉麵,他製止了太多人跟進去,隻有領路的左韶舞,再叫了孫百戶跟進去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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