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嬌俏的郡主聽了他這番話,卻絲毫沒有任何的觸動,更別說是惱羞成怒、拂袖而去之類的激烈反應了。


    隻是在最後,很淡然地搶先打斷了徐欽的話。


    “小公爺這番話,確實入情入理、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然而這都不是理由。首先,本郡主是皇長孫女,這沒錯,可何以是皇室糾葛?這話江都聽不明白。再者,也沒什麽委不委屈的,我方才在宴上所說,也盡皆肺腑,本郡主一點兒也不在乎你娶多少妾室,娶的又是誰,甚至如果有必要,本郡主還可以幫你去向皇祖父說明,甚至再往後…總之,本郡主支持你納妾。至於你想怎麽對本郡主,也由得你高興,就算你將本郡主像菩薩一般供起來,本郡主也絕不會有半點怨言,本郡主要的,隻是你徐家長房嫡媳這個名頭。怎麽樣,是不是很劃算?無話可說了?”


    看著這位江都郡主逐漸恢複冷靜,變得波瀾不驚的深邃雙眸。徐欽真的是有點兒目瞪口呆的感覺,無法克說!他看不清她眼底的究竟是什麽意思,也猜不透這個詭異的女子心裏想的是什麽,更不敢輕易應下這等看似好得不能再好的條件。畢竟下套的終極奧義就是以利誘之,他相信,這等看上去天降餡餅一般的好運背後,定然有著早已標好的價碼。


    而且即使退一萬步說,這江都郡主朱雲輕所謀的,並非是他,可這樁婚事一結,往後在朱棣麵前可免不了尷尬。


    怎麽他麽就惹上了這麽一個難纏的家夥呢?徐大少此時的內心是有點兒崩潰的,不過很快他還是恢複了鎮定。


    “殿下這是說笑了。且不說聖上和太孫殿下會不會坐視不管,單就是殿下本身而言,出身高貴、蕙質蘭心、沉魚落雁,放眼天下,幾無可與您相提並論之女子,這般委曲求全,令臣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要說臣也確實有兩分姿色,可單論容貌,即使在這京師權貴子弟之中,也有大把人較臣更勝一籌;要講才智,臣雖有三分急智,可也絕算不上是什麽天縱奇才。而以殿下的出身,似乎一個區區魏國公夫人,也決然進不了您的法眼。如此一來,您這樣說,反而是讓臣愈發惶恐了。”


    徐欽也豁出去了,既然是談判,你也掏我的底,我自然也不會客氣。既然找不到正兒八經的拒絕方式,那便隻能直指明示其居心不良的嫌疑極大,如果不說清楚,那本少爺定然會誓死抗爭萬惡的封建包辦婚姻。


    當然了,其實徐欽這麽多的內心戲,她能夠體會到的其實不多,好在最核心的點理解起來還是沒問題的。


    然而就在徐欽義正言辭、擲地有聲地說出這一番話之後,江都郡主一改之前的冷靜和淡然,抬起雙眸時,已是淚眼婆娑、梨花帶雨,端的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莫非,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當初你在這裏,牽著江都的手,所說出的誓言了麽?”


    臥了個大槽!


    徐欽差點兒沒跳起來:難道自己真的和她有過一腿?!這徐欽的人設不該是個老實人麽?怎麽好像還挺會玩的啊!這下你可玩死小爺我了。


    他腦子以每秒八千轉的極限速度思考著合適的對策,以防在此地陰溝翻船。


    “呃,往事已矣,當時我們都還小,說的話自然是做不得數的。也是正因為如此,已是臣負了殿下,故而臣即使是死,也絕不會再讓殿下傷心一次了。”這已經是徐欽的極限了,平常他就不怎麽看言情流的,這大概已經是根據現有的情報,他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的最深情、最有效的應對方式了。


    平心而論,這番話雖然還是不免有點渣,可渣得也是比較有素質、有水準的,而且他對自己的基本演技還是比較自信的,雖是臨場發揮,但絕對不至於將悲劇演出喜劇效果。


    可江都郡主卻破涕為笑,在這一點上,徐欽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噗…咯咯…抱歉,一時沒忍住…咯咯咯…你果然很有意思…”江都郡主笑得根本停不下來,而且是毫無形象,前合後仰,讓人不由得擔心她甩掉自己頭上那看起來就不輕的翟冠。


    徐欽完全無法理解笑點在哪裏,而且這人是皇帝陛下的孫女,這裏又是皇宮,他等閑還真不敢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隻能露出一副嗶了狗的表情,呆立在當場。


    片刻之後,徐欽終於反應過來,大概知道笑點在哪裏了!江都郡主也從毫無形象的狂笑中冷靜了下來。


    “徐欽,你真的太有意思了。你果然是前些時候墜馬摔出癔症了罷?當時在小紅山下麵,你不認得本郡主的時候,本郡主就覺得你很奇怪了,之後越想越不對。你我二人雖不算熟,可總還是見過幾次的,而且就在父親薨逝的時候還見過,你居然不認得本郡主了?再想想你竟然突然開竅,變得伶牙俐齒的事,你絕對不是一時疏忽,而是你根本就是摔了那一跤之後,摔出癔症來了,將之前的所有事都忘得幹幹淨淨了,對罷?!”


    不得不說,這等精確的推理能力,以及對細節的把控能力,簡直近乎妖孽!估計將她隨便扔哪本偵探小說當中,都會成為主角的那種變態。徐欽有一瞬間,真的有點兒害怕,她指證自己是個穿越者,不過好在她局限於這個時代,腦子裏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


    還好,最終她得出的結論,隻是自己因為受傷失憶,以及癔症這種程度,自然對徐欽而言,並沒有任何的威脅。


    “郡主殿下,就算是臣對過往的事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這也不成為您如此戲弄臣的理由吧?”


    “不不不,小公爺謙虛了,您能在完全不記得所有事的情況下,將大家玩得團團轉,還幾乎瞞過了所有人,端的是好本事啊!”


    對此徐欽舉雙手雙腳讚成,眼前這位,根本就不算人,而是徹頭徹尾的妖孽。


    “承蒙殿下謬讚,殿下洞察入微,將人心玩弄於鼓掌的本事,臣也是深感佩服。當然,以殿下的身份,跟臣開這個玩笑,臣無話可說,至於其他…還請殿下高抬貴手!”徐欽一向邏輯都非常清晰,等閑絕難被人帶偏節奏。


    “你就非要知道為什麽?”見自己最大的殺手鐧依然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江都郡主滿眼都是失望與無奈。麵對這般聰明又無恥的滾刀肉作風,她實在是沒轍了。


    “當然要知道,如果殿下執意不肯據實以告,那臣就算是冒著被陛下責怪的險,也要馬上出宮,今天晚上就將婚事敲定下來,明日便大張旗鼓,通曉全城。因為臣覺得,如果就這樣應了殿下的要求,似乎是一件更危險的事。”徐欽雖然被戲弄得很慘,但始終在核心問題上處於相對優勢,並且絲毫不肯鬆口。


    “小公爺如此欺負雲輕這樣一個走投無路的弱女子,不覺得羞愧麽?”朱雲輕微微一歎,幽幽地說到。


    走投無路個毛線!弱女子個屁!徐大少聞言,內心完全是萬馬奔騰的狀態,如果不是形勢所迫,都要忍不住吐槽出聲了。說實話,憑他小三十年的人生經驗,還從未有過一個女人能把他耍戲耍得這麽慘,令他如此火大。要知道即使天才、刁蠻,而且有著天然強勢身份如徐妙錦,不是照樣逃不出他挖的坑麽?


    不過大局為重,眼前這件事,能談判解決自然是最好的,現在無非就是先摸摸她的底,再看看她到底有什麽訴求了。


    “簡單說來就是,這座皇宮,雲輕實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可作為一隻命運完全掌握在他人之手的籠中鳥,想要掙脫命運的牢籠,卻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雲輕隻是想求小公爺,大發慈悲,拉雲輕一把。”


    不得不說,這位郡主殿下的表演天賦也是出類拔萃。短短的一瞬間,就從強勢的霸道女總裁,化身為柔弱小白兔,端的是弱小、可憐,又無助,而且絲毫沒有違和感。


    不過徐大少還沒有老年癡呆,就在一分鍾之前,這女人還一副玩弄天下男人於鼓掌之間的邪惡女魔頭樣子呢。


    “殿下要跑路?那感情好,回頭臣悄悄給守宮的弟兄們打聲招呼,殿下自己找一身中官的衣服,或者便裝什麽的,自個兒跑了就是。如果聖上要派人抓您回來,臣一定拚著性命,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殿下您就盡管去吧!”


    明明是很嚴肅很悲傷的事,怎麽一到了他的腦子裏,就成了這般讓人哭笑不得的形象了呢?就算一點兒不感動,也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啊!混蛋!江都郡主是真有些想衝上去撕爛他那張破嘴,可理智告訴她,要忍耐。


    “小公爺就算覬覦雲輕,也不能這樣啊!攛掇郡主私奔,甚至打著私自擄掠郡主的歪心思,可是真的要滅滿門的!”


    被她這麽一反擊,徐大少當場就差點兒沒被嗆死。沒想到這女人竟然連禁室培欲這麽高端的玩法都知道,可見這皇宮在表麵的金碧輝煌之下藏汙納垢,也是世間最肮髒的所在。


    “咳咳,郡主殿下,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


    “是不是亂講,日後自有分曉。總之現在本郡主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有大把青年才俊任憑挑選,為何要私自出逃?”


    “那您倒是去那大把裏麵選啊!幹嘛纏著老子不放?”徐欽當場就想這一句給她懟回去,不過想想還是算了。


    不過以江都郡主的絕頂聰慧,大致也從他的表情和神態中猜到了他現在所想。


    “小公爺也不必如此決絕吧?雲輕確實隻是單純地看不上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酒囊飯袋,思來想去,縱觀京師,也就隻有你徐小公爺還算入眼,所以既然非要選一個,那雲輕自然是願意選你。”


    瑪德瑪德,好氣啊!非但要笑眯眯地聽她一竿子把一船人打翻,還要聽她臭屁地自吹自擂,而且你這還入得眼的意思,就是還能愉快地戲耍一番的意思麽?


    “誒~!殿下此言差矣!臣生性頑劣,貪花好色,朝朝宿青樓,夜夜換床伴,偶爾還踹踹寡婦門,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三十六手洞玄子融會貫通,可不是什麽佳偶良伴。最重要的一點是啊!臣最喜歡的就是禁室培欲了,按照殿下的話來講,就是喜歡用小籠子禁錮女子的身心,越小越來勁!所以若是殿下想找一個任您飛翔的碧海藍天,是真找錯人了。”


    雖然江都郡主的理論知識給徐大少提鞋都不配,但也大致以不明覺厲的方式聽懂了他這番話裏大半的意思,一張俏臉躁得緋紅。然而她也不是那種羞惱一上頭就智商清零的普通女子,在最初的震撼之後,徐欽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敢做出這樣用自己的人生來一把梭的瘋狂之舉,她當然是做過功課的。


    徐欽的名聲,在整個應天也算是有口皆碑了。作為徐家的唯一繼承人,徐家當代家主魏國公又是那種性格,對他的管教還是非常嚴格的。在洪武二十六年上半年之前,徐欽都是應天權貴之中出了名的老實孩子,逛青樓也最多隻是喝喝花酒,從不留宿,或者說從來不敢留宿。而且最重要的是,根據可靠消息,他身邊的那個小丫頭,到現在為止都還是個雛,據此反推,甚至極有可能他徐大少也還是個雛!


    什麽朝朝宿青樓,夜夜換床伴,都是瞎吹!還踹寡婦門呢,魏國公不打斷他的腿才怪!


    隻是她心中也難免升起一種挫敗感,為什麽他如此抗拒和自己的婚事呢?難道?!也說不通,就算是真有什麽特殊愛好,但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長時間不娶妻生子,反正都是要娶的,娶誰有什麽分別?應該是更無所謂才對。


    隻能說時隔六百年,愛情觀和婚姻觀真的差距蠻大的,任她聰明絕頂,也不太可能參破這其中的秘密。倒是如果換了徐妙錦來,知道一半徐欽的事,再加上同樣聰明得過分的腦袋,或許能夠理解一些。


    沉默良久,內心進行了深刻的自我批判,不過些許的挫敗感並沒有擊倒睿智而堅強的江都郡主,反倒是讓她升起了一種越挫越勇,敢於直麵慘淡人生的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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