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便從指縫中流逝,洪武二十七年便在以一種遠超徐欽預期的火熱狀態下迎來了嶄新的開始。


    按照此時的習俗,新年的前半個月都是帝國的慶典時間,各部署衙門雖要有基本的運作值班,但令人絕望的早朝暫時依然尚未重開,而工作強度也不高,就算是像錦衣衛這種需要保持皇宮宿衛,又要準備上元慶典的衙門,也大多能有幾天輪休的假期。


    由於這幾天徐欽心情著實有些煩躁,家裏蹲不住,在甩了一本化學基礎概論的下冊給徐妙錦之後,便跑出去逛燈會去了。


    上元佳節,又稱元宵、大年,在中國的傳統裏可是個不亞於春節的大節日,尤其是這個節日的燈會傳統讓其顯得尤為熱鬧。相比於春節的自家團聚,上元則更傾向於萬民同樂。特別是在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後,全方位大力強調恢複漢人傳統,因此哪怕在市場經濟發展確實不如宋朝開放的情況下,明代上元節的景象卻絲毫不遜於宋代“東風夜放花千樹,一夜魚龍舞”的盛況。


    而對於一個已經習慣了午夜霓虹滿城的人而言,這種相對更為樸素的原始照明環境,雖不值得有多令人目眩神迷,卻獨有一種自然的魅力,如果再加上真正難得一見的摩肩繼踵的歡樂祥和氣氛,也頗有一番韻味。


    徐欽帶著采蓮小丫頭,以及兩個護衛家將首領,就一身簡簡單單的普通的直裰士子服和方巾打扮,便在這華燈初上的應天城裏逛了起來。


    一行人中,沒心沒肺的小丫頭自然是玩得最開心、最暢快的,不但收獲了無數糖葫蘆、油豆腐、糖人等各色小吃零食,還有好幾個自家大少爺憑借“超人的智慧”輕而易舉從別人家奪得的花燈。縱使中山王府自家的花燈比這些都漂亮,但憑本事搶來的東西總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以至於一個小小的丫頭片子,自己提著三盞不算,還給兩個跟著的護衛分一人分了兩盞。


    雖然街上人流眾多,但五城兵馬司和應天府,甚至是上十衛和其他京衛抽調來的巡邏兵丁無處不在,護衛們倒是不用太擔心徐欽的安全問題。隻是他們一個大男人,還是武功高強的高手,手裏提著花燈,實在是免不了有幾分尷尬。不過這位采蓮小娘子可是大少爺的貼身大丫鬟,而且和少爺的關係極好,說不定哪天就會成為少奶奶,她讓他們拿著,他們還真不太敢扔掉。


    至於徐欽,關他什麽事?丟臉的又不是他,小丫頭也還不至於大膽到把東西扔給自家少爺。況且看著韓棟他們兩個高手帶著一種無奈和尷尬的表情,也不失為一種小小的樂趣。


    一行人先是沿著內秦淮北岸向西北方向,去到了三山坊、三山門一代,然後再過橋到了南岸折返。這一片既是城中最為高端的繁華區域,更有大量王公貴族聚居,景色自然最為秀美,治安情況自然也算得上後世的模範社區,不用擔心出現什麽意外情況,畢竟徐欽也早過了中二少年的年紀,也不想再去賭一把穿越輪盤。


    可也不知是不是主角光環的原因,即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卻也偏偏有事惹上門來。


    徐欽一行人返程走了一半,大約是過了馮勝的宋國公府不遠處。相對於到處的人山人海,這一片由於已經是勳貴住宅區而非鬧市,因此人流量相對而言也比較少。他們剛轉過一個拐角,前麵不遠處的爭執現場便一清二楚。


    在前方一個小巷子裏,大約有十餘個打扮各異的男子,圍成一個半圓,將隱約兩個女子堵在街邊。由於這裏恰巧避開了巡邏兵丁的視線,加之四周的遊人本來就少,見此情景也紛紛避讓,一時間竟成為了一個單獨的舞台,上演著一出惡俗橋段。


    待走進一些,他們的對話也清晰地落入了徐欽耳中。


    “姑娘,難道非要在下把心掏出來給你看麽?”


    “公子請自重,小女子乃風塵女子,高攀不起公子。”


    “姑娘何出此言?隻要姑娘點點頭,在下答應姑娘,一定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迎你進門。”


    “是啊是啊,黃兄對姑娘一片癡情,日月可鑒,姑娘當抓住機會才是啊!我們這位黃公子,不僅一表人才,還才高八鬥,可是去年江西秋闈解元,待三月春闈之後,一舉狀元摘桂,你可就一躍成為了狀元夫人,那是何等風光?”


    “公子美意,小女子心領了,隻是小女子自知出身風塵,不值得公子…”


    “什麽不值得?!我看就很值得嘛!隻要這位公子當場寫下婚書,再付了姑娘的贖身錢,姑娘你便跟了這位公子,成就一段‘狀元郎與花魁娘’的佳話,豈不美哉?”


    徐欽隻看了一眼,馬上就清楚了事情的大致脈絡,這幾個看起來還人模狗樣的家夥,這泡妞的段位可真是不咋地。確實,豬鼻子插大蔥裝象吹牛逼是泡妞的不二法門,可這當中也是有段位區別的。


    最高境界,當然是像他徐大少這種,能達到無形裝逼的程度,因為憑他的身份,隻要一亮明,那大多數的妞就會趕著倒貼了,嗯,他這段時間也充分體驗了這種自己太過優秀的導致的惡果。


    次一等的境界,那就是拿出真材實料來。比如直接說,你老爸是什麽爵位?什麽官職?又或者拿出成箱成箱的金銀,直接用錢砸;再或者你確實才高八鬥,直接學人王勃之流,當場揮毫潑墨,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來一篇千古名篇。當然,態度還要好,要彬彬有禮,展現出自己的教養,更不能扯謊。


    而像他們這種,拿莫須有的事情來自吹自擂,還是形象盡失地強行吹逼,起碼還要往下數兩三個層次。


    若是對沒什麽見識的小村姑用這一招,可能還有點兒用處。但他們也不看看對手是誰?京師最高檔的娛樂場所的超級頭牌,莫說是個解元,就算真中了狀元,其實也就那麽回事,畢竟在京師這水深王八蛋的一畝三分地上,可謂是公侯滿地走,一二品多如狗。何況關雎豈能不清楚,狀元那是說中就能中的麽?


    隻不過當前的形勢也是極為微妙,十幾個摳腳大漢將兩個女人團團圍住。柔弱的花魁小姐姐就隻差瑟瑟發抖了,也是幸虧她身前還有個“忠心護主”的,可看上去比采蓮還要小一兩歲的小丫鬟勇敢地護在她身前,否則指不定那個典型的人渣黃公子,就要直接上手了。


    雖說徐欽對這位花魁小姐的感觀有點複雜,但再怎麽說也算是熟人,既然見都見到了,也不可能不聞不問。而且這種低智商的人渣男,人人得而誅之,就算是為民除害,他徐大少作為前二十一世紀三好學生,現封建帝國道德楷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順便打臉,那也是義不容辭。


    “啊!公子!”關雎見徐欽竟然突然出現,先是露出一個可愛的驚愕表情,然後馬上轉驚為喜,然後抓住機會,蓮步輕移迅速躲到了徐欽身後。


    她的這個舉動,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是什麽意思,對麵的三個領頭的士子打扮的華服公子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又和關雎姑娘有何淵源?何以要在此尋釁?”


    “嗬嗬嗬,在下是誰,關足下何事?正所謂路見不平當拔刀相助,我等讀聖賢書,自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閣下說是也不是?”


    真要比吟詩作對、寫八股,隨便抓個秀才估計徐欽都不是對手,可若要論當街對罵,就算是把大明前幾屆的狀元綁一塊兒,他估計都有一戰之力。這一番若有似無地大帽子當頭扣下來,對麵幾位領頭的公子哥兒的臉色就愈發陰沉了。


    “哼!巧言令色,不過是徒有其表!關姑娘切勿被此等小人蒙蔽,黃公子師承石門先生,乃戊申鄉試江西解元。敢問閣下師承何處?有何功名?竟敢妄稱為往聖繼絕學?!”


    “嗬嗬,在下並無師承,更沒有什麽功名在身,不過讀得幾篇閑書。隻是不知何處得罪於諸位,非要讓諸位將在下貶得一無是處?要知道,在下方才也是在幫這位,這位黃公子說話呐!”扮豬吃虎的套路,徐欽以前雖沒有實戰經驗,不過也算是駕輕就熟,在聽懂了對方的試探之意後,非但沒有主動表明身份,反而說出了“沒有功名在身”這樣的實話。


    當然,他後半截不按常理出牌,一頓胡攪蠻纏,竟說得對麵幾個公子啞口無言。他們總不能直接說,他們剛剛都是在扯淡,婚書是不可能的,贖身也是不可能的,隻是想騙炮而已吧?可這種當麵打臉,還搶了他們即將到嘴鴨子的事情,他們幾個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怎能咽得下這口氣?既然沒有背景,那就簡單了。


    分列於左右,兩個幫腔的人扭頭看了一眼中間的黃公子,幾人眼神迅速交換,黃公子當然明白他們的意思。類似的事情他們以前可沒少幹,就算是在京城,隻要手腳幹淨一些,也出不了什麽岔子。


    領頭的黃公子略一思索:自己雖進京的時間不長,但這京中有頭有臉的公子哥泰半都見過了,哪個不是錦衣華服,前呼後擁的?而且他自己剛剛也說了並無師承和功名,穿著也隻是普通士子的模樣,隨從更是滿打滿算才三人,雖說身邊那小丫鬟俊俏得很,可想來肯定不是什麽大人物,多半是這京中或附近富戶家的紈絝子弟,讀過幾天書,卻連童子試都還沒考過的渣渣,就算是有點什麽關係,憑自己叔叔的麵子,隻要不弄死弄殘了,按照正規的流程走,想來也沒多大關係的。


    再看看現場的局勢,那家夥雖帶了兩個護院一般的人,但一人手裏提著兩個花燈,平添了幾分猥瑣氣息,除了“稍微壯實些”,看上去就跟小廝沒兩樣,自己這邊不但有兩個父親派來專門護送自己進京的高手,還各自有兩三個跟班書童,甚至自己三人也都是有兩把刷子的,戰力絕對綽是“壓倒性的”。


    隻要三下五除二製服他們,再把人送官,表明身份告他們一狀,這個沒有功名在身的紈絝少說也得吃一頓板子。等板子一打,自己一行人立馬跑得遠遠的,就算是澄清了誤會,也保管他硬吃這頓啞巴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妖嬈大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子江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子江山並收藏我的妖嬈大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