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太孫殿下此言當真?”被朱允炆召喚過來的徐欽擺出一副嚴肅臉,揣著明白裝糊塗。


    “千真萬確!幾個大活人,還是有功名在身的應試舉子,居然連同仆人一起,在天子腳下莫名失蹤,這如何了得?!若是有賊子作案,豈非視國法於無物?!”朱允炆雖是讓徐欽幫忙,但也知道需要找一個比較好的借口,於是直接將此事定義為了綁票案。


    “殿下先別著急,如果按照黃寺卿提供的線索,錦衣衛要把人找出來倒是不難,不過…”


    “那就趕快把人先找回來呀!還有什麽如何?”


    “殿下有所不知,前些天,有三個年輕士子模樣的人,帶著一群仆役,竟於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之下,在京師大街上強搶民女,甚至一度試圖直接攻擊臣,被臣的護衛拿下之後轉交至錦衣衛審訊,好像他們是提過自己有後台,但臣原本還在想,如此惡徒怎會和朝中重臣、社稷棟梁、道德楷模有什麽關係?於是也不曾在意,若是真的…那就先勞煩黃寺卿親自前去辨認一下,如若真是…那領走就是了。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兒。”


    徐欽先是將事情的性質敲定下來,將自己撇清,然後才輕輕飄飄地來了這麽一句,麵子上的功夫做得也是很足。


    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侄子是被錦衣衛給抓了,在一旁的黃子澄臉色數變,先是一驚,然後又馬上鬆了一口氣,然後一股滔天怒火便在胸中升起。


    他當然清楚現在徐欽實際上就是錦衣衛的話事人,既然他都說了沒事,那人肯定是沒事。不過出於天然的對立情緒,他在對侄子的人生安全放心之後,又自然而然地升起了一種對錦衣衛隨意抓人的憤怒,至於徐欽口中所謂的強搶民女、暴力抗法,他是一個字都不信!盡管現在形勢比人強,他已經努力地壓製住了想要噴個痛快的衝動,但還是忍不住出言澄清。


    “徐僉事,我那侄兒飽讀詩書,絕非奸邪之人,錦衣衛怕是抓錯人了吧?”


    “嗬嗬,黃寺卿,那夥人當街強行攔下女子,試圖調戲,乃是本官親眼所見,如有必要,還可請苦主出來;之後其仗著人多勢眾,甚至意圖對本官動手,更是有府軍前衛的軍士,以及周遭無數百姓親眼所見,可謂鐵證如山。若非當時跟著本官的兩個護衛武藝高強,本官怕是今天能不能站在這裏都不好說啊!既然黃寺卿如此篤定令侄不會行此等惡事,那想必他們定然是冒充朝臣家眷,其心可誅!下官這就回去,好好審理一番,爭取早日定罪發落。”


    聽到徐欽這樣說,非但黃寺卿心裏咯噔一跳,就連朱允炆臉上都露出訕訕之色。


    既然他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管真相如何,那證據確鑿這一點肯定是沒跑。如此一來,想怎麽定罪,或者說定不定罪,那主動權就完全在錦衣衛手裏。而且這事一旦要是鬧開了,那更是無法收場。至於說身份的事情,哪有這麽巧,這邊丟了三個趕考士子,那邊又抓了三個?須知春闈距今尚有兩月有餘,現在抵達京師的外地士子其實很少,更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巧合。


    “小公爺,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且不妨先讓黃寺卿去看看如何?若真是黃寺卿之侄,那也便好好詢問和訓斥,還原真相。若真是冒充,小公爺再細細審問也不遲。”


    齊泰今天本就是來打醬油的,而且他雖然和黃子澄關係極好,可並不排斥這位年少有為的小公爺。從某種方麵來說,他也是朱允炆集團內部少有的考慮問題從實際出發的人物,隻不過相對低位較低,很多時候意見與黃子澄等人相左之時,很難發揮作用就是了。因此當他一看兩人有當場鬧翻的跡象,馬上出言相勸。


    “是啊,欽哥兒,正所謂辨人以明德,要是其中真有什麽誤會,豈不也連累你德行受損麽?還是謹慎些好,謹慎些好!”


    朱允炆內心雖天然偏向黃子澄,可也明白如今主動權完全在徐欽手裏,何況徐欽方才也算是極給他麵子了,也不敢公然拉偏架,隻得好言相勸。再說了,朱允炆當然也不想“自己的幕僚班底”現在就內訌得不死不休,於是也隻能幫著說合。


    有了這兩個人打圓場,黃子澄也自知當下自己處於絕對劣勢,實在不宜和徐欽再起什麽衝突,也強忍著怒氣不再說什麽,隻是這一口鬱氣憋在胸口,麵色有些微微發紅。徐欽見他這個反應,也知道今天這事差不多也該就此打住了,於是便請了黃子澄前去錦衣衛衙門領人。


    有徐欽之前的特意交代,錦衣衛倒是不至於給黃公子一行上什麽梳洗之類的超級大刑,直接把人給搞得半死,但進了一趟詔獄,來都來了,那正常的流程還是要走的。因此黃公子等人雖然還保持了基本的人形,外表也看不出受了多嚴重的傷害,可在嚴重缺乏皿煮精神的封建牢房裏麵待了好幾天,原本看起來還算豐神俊朗的年輕士子,難免變成渾身散發著惡臭的破落乞丐。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精神頭可都不怎麽正常,嗯,差不多就像是那種影視作品裏麵,被惡霸歹人那啥了的小姑娘一般,身子瑟瑟發抖、眼中含淚、含冤待訴,卻又難以啟齒。


    縱然他們形象氣質大變,黃寺卿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這個好侄子。


    然而他哪見過錦衣衛的真正手段,隻覺得自己的侄兒已是吃了大虧,受了天大的冤屈。本來按照他的一貫脾氣,不管有理沒理,肯定都是要和徐欽理論一番,或者說直接噴他們一臉的,說不定還要告到朱元璋那裏去,再狠狠地彈劾他們錦衣衛一本。


    不過在來的路上,他已經將此事當中的厲害想清楚了。


    黃紹烈等人是來參加春闈的,這才是真正的頭等大事,本來徐欽已經在太孫殿下麵前答應息事寧人了,若是再把此事鬧大,錦衣衛隻要稍稍一拖,甚至倒打一耙,那錦衣衛和徐欽會不會倒黴不好說,黃紹烈的前程就算是全完了。


    因此他不得不再度強按怒火,打碎牙齒和血吞。可他本就是極為心高氣傲之人,如何咽的下這口氣?徐欽從旁瞄到黃子澄臉上壓抑不住的抽搐,大致也能想到其內心究竟有多憤怒。可這關他徐大少什麽事?


    此事本就是他一手導演的。原本不管是按照正常的刑事訴訟邏輯,還是謀逆大案的偵查邏輯,錦衣衛在抓人和初步審訊之後,都應該積極通知其家人親屬的。如果那位黃公子的靠山不是黃寺卿,最多在他們入獄的第三天,他們的家人就該得到正式通知。到時候是劃清界限還是想法子找門路撈人,都會快速展開。


    而這一次,徐大少是特意給他黃寺卿麵子,才莫名其妙地將此事壓下來,愣是讓他在外麵無頭蒼蠅似的亂竄,也讓幾位公子及隨從多吃了整整兩天牢飯。這還是黃子澄反應快而迅捷,直接找上了朱允炆,而朱允炆又直接找上了徐欽的結果,否則若是他繼續托應天府之類的關係,怕是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有結果。


    黃子澄自然也不傻,回去將各中經過一問,便肯定知道徐欽是有意在整他們。而且根據最基本的人性,黃紹烈定然會在黃子澄麵前顛倒黑白,說徐欽是在汙蔑他們,恃強淩弱。這在黃子澄看來,絕對是赤裸裸的挑釁舉動,再加上他的性格和立場,這死梁子算是正式結下了。


    而妙就妙在,這事兒黃子澄還沒法往外說,尤其是朱允炆那邊。畢竟這事兒說大不大,而且徐欽在那邊,很是“大度”地直接宣布此事已了,黃子澄方麵天然站在理虧的一方,自是不可能再反複將此事拿出來說。


    所以一方麵朱允炆完全沒辦法察覺自己這邊主動的惡意,反而會覺得自己有意釋放善意,又可以暗中以此作為給朱棣的另一個投名狀。再有甚至還可以,在“無意間”製造同太孫集團原來的核心人物之間的矛盾,打亂朱允炆的陣腳,甚至會在一定的時間內,造成一個思維誤區:如果是臥底,那應該是要盡量搞好各方關係,反之,一來就製造矛盾,心高氣傲的人,大家壓根兒就不會把他往臥底這個方向去想!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恐怕就已經是圖窮匕見的階段了。


    所以這看似無心的一舉,實則是一招一石四鳥的妙計。


    黃紹烈等人,已經被錦衣衛的手段整了個半死,連魂都還沒回過來。呆滯的眼神直到看見黃湜才亮起來,口中直呼:叔叔救命!


    “黃公子,日後可要小心些才好。爾等身為讀書人,萬事要謹守律法,切不可再衝動莽撞。”徐欽臨別了,還不忘當著黃子澄的麵嘲諷一番。


    “是是是…”黃紹烈等人現在哪敢跟他頂嘴,隻忙不迭地應道。


    “那就多!謝!徐!僉!事!了!”而黃子澄自然將其理解為了徐欽的示威,隻得咬牙切齒地說到。


    “好說好說。既然確實是黃寺卿的侄子,想必就定然是一場誤會了,不過黃寺卿回去之後怕還是要多多提點一番才是啊!衛裏還有事,下官就不遠送了。”徐欽假裝沒有聽到,或者說沒有注意到黃寺卿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暴怒之意,甚至還不忘繼續嘲諷。


    “徐僉事留步就好!”


    看著明顯快要氣炸了的黃子澄帶著黃公子一行揚長而去,徐欽麵無表情,但在場的其他幾個錦衣衛軍官卻微微皺了皺眉頭。以他們的消息靈通程度,他們當然明白這個黃子澄是什麽人,背後又牽扯到誰。


    “小公爺,此人乃是太孫殿下最為倚重之人,如此平白得罪了,怕是不妥呀。”猶豫了半晌,陸同知還是覺得應當提醒一下徐欽,萬一他真是少不更事惹出來麻煩,到時候若真有什麽事,自己這些小蝦米怕是第一個遭受池魚之殃的。


    “嗬嗬,陸同知不必多慮,下官當然知道他是誰。你我都是武官,要明白,這位黃寺卿,和其他的文官不一樣,以後你就明白了。”徐欽暫時也不想跟他們解釋太多有關文武對立的問題,畢竟這個話題還是有些敏感的,於是也隻是點到為止,如果能想明白的,自然不用再多說,想不明白的,那也就沒必要再解釋下去了。


    “是,小公爺深謀遠慮,是我等多慮了。”


    順利地借此埋下一顆釘子,但徐欽也明白,這顆釘子距離真正發動還有一段時間。而且至少在朱元璋時代,他其實能給自己造成的麻煩不大,反而是希望他送上門來給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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