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們的誌願填好了嗎?明天就可以上交了,逸書先生對你們的意向表示極大的關心呢。”


    “暗部北閣!”


    “嗯,我也一樣。”


    “不錯的想法。不過北閣的門檻很高,今年休夏可能要辛苦些,多混點成績出來才行。回頭我給你們申請個把任務來做一做,就算是咳咳——為師的見麵禮吧。你們兩個給我好好表現啊。”


    紈族族地,芍藥園。


    樨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逗弄著在碩大花朵上手忙腳亂的蜜蜂,一臉興奮狀,雨鹙麵無表情地翻閱著大文豪的自傳,對耳邊的嗡鳴聲毫不在意。


    “唉,好無聊,那個人怎麽還不來啊?所以說這麽早你幹什麽那麽早就拉我坐過來?”樨很快就厭倦了,翻身作四腳朝天狀,用氣流捆住一隻隻蜜蜂,最後把它們聚成一個黑壓壓的球體,數十隻蜜蜂瘋狂地撞在高速流動的風牆上,自然是徒勞無功。


    雨鹙抬眸看了他一眼:“是我拉你來的嗎?”


    “呃……”樨癟嘴,支吾道,“這,好吧,是我跟來的……那又怎樣,誰讓你起那麽早?”


    “誰讓某人昨晚一定要睡我那裏,怕鬼還不好意思承認嗎?”雨鹙針鋒相對。


    樨立刻就炸毛了:“我才沒怕呢!”


    “哎,哎,你們倆別吵了。真是煩死了,稍微晚一點到就要出狀況,我說你們別這麽焦躁行不行啊。”乞燭帶著不滿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紫發少年。


    樨自動掠過乞燭,看著少年脫口而出道:“浮月?你也來啦?”


    浮月道:“廢話。大老遠就聽到你的大嗓門在瞎咋呼,早知如此我就不來了。”


    雨鹙合上書本,看了乞燭一眼:“任務人數要求一定是三個人嗎?怎麽偏偏是他?小散小戒不合適嗎?”


    浮月一聽更不樂意了:“喂你什麽意思?”


    乞燭被雨鹙那一眼看得正色道:“雨戒我自然有安排,至於雨散,他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我不好插手。而且鹙你也別小瞧了浮月,在你們這屆的留校畢業生裏,他的實力還是很可觀的,這次任務難度係數不低,有個人墊背配合總歸不差。”


    浮月聽著很不是滋味,您老人家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誇我?我咋聽得這麽別扭呢?


    雨鹙和樨不約而同地哼了一聲,是我們實力弱了還是這屆太差了,用得著從外麵拉個人進來硬組隊?


    不過聽到正題,樨還是按捺不住:“是什麽任務?”


    乞燭輕笑出聲,點起一支煙悠悠地放到嘴邊:“九十九村腐屍之案。”


    九十九村,位於卻長城西域森林之西,地位偏僻,風俗落後,三個月前村民開始成片失蹤,有一個隸屬於附近勁州地方政府機構的公務人員也失蹤在這個村子裏,引起了地方的注意。據前去偵查的刑部回來報告,村子裏出現了許多腐屍。隨後加派的刑部在偵查過程中失蹤,因此刑部高層也重視起了這個案子。乞燭憑借人脈關係偷偷得到了這個任務的支配權,就想讓兩個培養了六年的徒兒磨槍上陣。


    駛向九十九村的馬車內。


    由於上車後不久,樨就開始不斷打嗬欠,嗅覺靈敏的浮月很快就受不了了:“你能不能閉上嘴?車裏一股米粥牛肉醬糕點茶水混合味,煩死人了!”


    “少來,我用清茶漱的口,哪來的糕點味,你再聞下去胃液的味道都要出來了。”


    “拜托你別說話,胃液什麽的想想都很惡心好嗎……”浮月有點惡心地在鼻子前扇了扇。


    樨白了他一眼,困意漸濃,靠在窗邊打起盹來。浮月也不想和他繼續說下去,但是看看坐在樨身側一直在看書的雨鹙,他更沒有去打攪對方的欲望。


    平穩的行進沒有意思波瀾,他在樨安靜以後猛然發現三個人同乘一輛車的無聊至極。


    無奈地蜷縮在自己身邊假寐的小狼崽子,浮月也隻好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車子盡早抵達目的地。沒一會兒,他的意識開始恍惚起來,感覺嘴裏有什麽滑溜溜的東西漏了出去,隨後承漿乃至下巴都一片涼意……


    雨鹙暗中觀察睡著的樨和浮月,唇角微勾,現在車上的氣氛,簡直就像是去郊遊。


    浮月懷裏的那隻狼崽子在他的餘光下睜開了眼,分明是個斷奶不久的小獸,眼神卻是野性又鋒利,雨鹙心中一凜,沒想到這隻崽子居然如此敏銳,比它主人難對付多了。


    之前沒見過它,是浮月新馴養的獸族?


    雨鹙忙把注意力移開,過了一會兒假裝無意地抬頭,才見那狼崽重新閉上了眼睛。


    卻說浮月因為早起,上了舒適馬車以後很快又犯了困,睡得口水流了一下巴,感覺自己的意識空白如紙,身體更是不知置於何處,仿佛連靈魂都在飄蕩著。他完全沒了時間的概念,猛然間聞到一股腐臭味,起先不明顯時還像是什麽香氣,隨後濃烈起來,他的意識被這麽刺激著,逐漸走向清醒。


    懷裏的狼崽早就聞到了這股臭味,身子一緊,喉間低叫一聲,這叫聲直接把它主人叫醒了。


    浮月醒過來以後,感覺下巴又黏又濕,就好像被自己訓的獸族添了一樣,還冷颼颼的很不舒服,最主要的是太丟人了,趕緊抬起手拿袖子擦口水。意識清醒以後,腐臭味就更加清楚了,這對於樨和雨鹙來說幾乎沒有異味,但他接受長期訓練的敏銳嗅覺能夠輕鬆捕捉到這個異常。


    由此可見,九十九村快要到了。


    看看對麵,雨鹙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看書,樨靠在他肩上酣睡,口水在嘴角搖搖欲墜。


    對腐臭味最敏銳的要數他最新訓練的黑狼日環蝕,此刻已經不安地從他懷裏掙脫,趴到窗邊去把腦袋伸到外麵,企圖更清楚地捕捉那股腐臭味。它這個舉動把樨驚醒了,口水吸溜回去,迷蒙的貓眼立刻恢複了神采:“怎麽了?”


    “沒什麽,九十九村快到了。”雨鹙合上書放回包裏,揉揉發酸的肩膀,“準備下車吧。”


    九十九村村口,馬匹們雖然得到浮月的指示自行拉著馬車抵達目的地,但一到村口就停下來,不肯向前。不過,不用駕車自己跑到這裏來,也算是不錯了。


    樨第一個跳下車,叫道:“嘔!這是腐肉的味道,好臭!”


    浮月跟著下來:“這種事就不用強調了,我的嗅覺是你們的好幾倍,熏得更嗆好嗎?”


    樨哼了一聲:“照你這麽說你的小狗子不是該熏暈過去了?”


    “日環蝕是專門訓練來追蹤的黑狼,怎麽可能會因為腐臭味昏倒。”浮月不以為然,順便糾正一下樨的眼瞎錯誤。


    樨神秘兮兮地問:“據說嗅覺達到極致,聞到的味道就會和正常水平不一樣。你說你的狗子聞那腐臭味,是不是覺得香噴噴的啊?”


    “什麽狗子,我都說了是狼!還有你別神經兮兮的,惡心人!”浮月炸起毛來。


    雨鹙安頓好馬車,回頭看見兩人正在爭論些沒有意義的問題,插上一句道:“追蹤動物的話,其實還是人最好了吧?”


    一句話下去,兩邊都噤了聲,微風吹過,腐臭味更添一層。


    “首選的話……”浮月感覺自己比較權威,“應該是飛豬才對。”


    “飛豬是什麽?”


    “你不是別洛人吧?”


    “什麽?你怎麽說話呢,我還說你還不是西大陸的人呢!”


    雨鹙打斷了他們重新起頭的爭論,冷聲道:“難道你們一點都不奇怪嗎,四周這麽安靜?”


    再次噤聲的二人安靜下來以後,發現還真是這麽一回事。


    村子裏一片寂靜,這種寂靜並不是毫無聲音,蟬鳴還是依舊喧鬧,隻是村子裏一點人聲都沒有,一股死氣詭異地盤踞在整個村子裏麵,仿佛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打破。


    樨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後知後覺道:“好像是……”


    “有句話叫什麽來著?蟬噪林逾靜……”浮月覺得大太陽底下自己好像起了雞皮疙瘩。


    日環蝕好歹還有點素養,自行聞嗅了一陣子,對浮月叫了兩聲,把情報用獸語報告給浮月。


    浮月聽著臉色一變,隨後遲疑了一下,沉重地把日環蝕的情報分享給自己的同伴:“日環蝕說,這個村子裏已經沒有活人了。”


    樨聽了瞪大眼睛:“不會吧?連留守在這裏的人也沒了嗎?他們都死了嗎?”


    “如果是那樣,乞燭先生還會把任務交給我們嗎?”浮月不敢苟同,他不相信他們三個菜鳥第一次執行任務就碰上這麽大的難題,但是他同樣也無法懷疑日環蝕的判斷。


    他和樨、雨鹙不一樣,日環蝕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它的能力他最清楚,也絕對信任它的判斷分析能力。想到這裏,浮月的臉色由青轉白,呼吸都開始不穩起來。


    樨被他的樣子感染,也緊張得不行,一對貓眼瞪得大大的,瞳仁在烈日下收縮成兩條黑線,幾乎要消失在幽綠的虹膜中,看上去更加詭異。浮月隻看一眼就受不了大叫起來:“你他媽能不能閉上眼睛,貓眼太嚇人了吧!”


    “閉個屁啊還不都怪你!我眼睛天生這樣我有什麽辦法!”


    雨鹙無語地掃視兩人:“你們別吵了。那些人隻是有一定武術功底的普通人,不是秘術傳人,和我們不是一個級別。要是光靠普通人就能解決問題,任務也不會掉到我們頭上來(要不是乞燭照顧,任務也不會掉到我們頭上來),你們都給我放鬆一點,沒你們想的那麽嚴重。”


    兩人對視一眼,覺得靠吵鬧和大叫來掩飾內心的懼意實在是孬種行為,都尷尬地蹭蹭鼻下,乖乖安靜下來。


    仔細想想,雨鹙說的很對啊。


    樨和浮月見雨鹙這麽淡定,都偷偷鬆了口氣,幸好雨鹙是個靠譜的。


    為了挽回一下,樨故作輕鬆地抓抓頭發,笑道:“這樣啊,所以,小狗子和我都說對了啊。來來,小狗子咱們擊個爪。”


    “日環蝕是狼,不是狗!”


    雨鹙不耐煩地打斷二人,率先走進村子,首先步入村子的招待所——一間簡陋的土坯平房,這種房屋在這裏很常見。


    房子裏放著兩張鋪了稻草和床褥的木板床,空氣中既有腐臭味,也有稀薄的黴芯味,蓋夏日天氣濕悶,床上有物件發爛所致。


    “到這兒來幹什麽?我們應該先去找找腐臭味最重的地方。”浮月從後麵走上來,聳動鼻翼,“這味道真不好聞。”


    樨沒理他,看了那床幾眼,道:“奇怪,這床,似乎不久前被人躺過?”


    雨鹙點頭,指著床褥上的褶皺:“底下鋪著稻草,所以很鬆軟,痕跡不容易保存,越明顯說明時間相隔越短。”


    浮月沉默數秒,讓日環蝕嗅嗅,道:“確實,二十四小時內這床上還有人躺過,但是腐臭味十分明顯。”


    雨鹙補充一句:“床褥上有幹掉的水漬。”


    他這麽說像是在解釋,樨打了個寒戰,不敢多加猜測,不過臉色又開始青白,看上去不像沒事。雨鹙安慰道:“沒事的。你看床褥上沒有拖坐過的痕跡,說明那具屍體是被人為搬運到床上的,不要胡思亂想。”


    浮月借機道:“喂,你不會以為是屍體自己躺上去走下來的吧?”


    “怎麽可能?我相信這一定是人為的!”樨叫道,“我才不怕呢!”


    “誰解釋誰有鬼。”


    “別跟我提那個!”


    “哪個?是不是那個——”


    浮月剛要得意地說出“鬼”字,雨鹙再一次打斷他們,道:“這個且不談。浮月,你讓狗子聞聞,哪裏腐臭味最重。”


    浮月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我已經說過了他不是狗!要我強調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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