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人工呼吸以後,樨總算嗆出一大口水並一團毛發,劇烈咳嗽起來。雨鹙放下心,單手扶住樨的後背,另一隻手拿著解腕刀翻動那些被樨嗆出來的毛發,觀察上麵的肉蟲。樨的神智還是飄飄忽忽,身體抖得厲害,雨鹙試探此處溫度,對於一個溺水者而言算是冷庫一樣了。


    他隻得脫下自己的衣服給樨圍上,脫離危險以後,是時候想辦法離開這裏了。


    “雨鹙……”樨嚐試著說話,感覺嗓子像是壞了一樣,幹澀沙啞的聲音讓他隻吐出個名字就閉上了嘴。


    雨鹙把注意力放到樨身上:“感覺還好嗎?委屈你了,回去之後會把你補回來的。”


    “咳……我沒事。”樨四顧周圍的黑暗,意識到兩人算是懸空坐在水上,一股寒氣直逼胸腹。他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早就不知去向,身上圍著雨鹙的外衣,玄色對襟小袖綢衣,質感滑溜溜的。


    “你的衣服我已經扔了,就穿我的吧。”雨鹙咳了一聲,有點不自在地說道,“現在我們在地下水係的某個地方,應該是順著水流過來的,離那口井不會太遠。你那時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什麽東西把你拉下去的?”


    樨見雨鹙談到正事,便把心裏的一大推話憋回去,答道:“嗯,咳……當時我看到井裏有個白色的東西閃過去,速度太快了我沒看清,就、就咳咳……想湊近點仔細看看,結果沒想到底下冒出一張嚴重腐爛的臉……咳咳咳,我嚇了一跳,回過神就被拖下去了。原本想掙紮出來的,沒想到那根本不是一具腐屍,咳咳……而是一大團,手腳多得我數都數不清,就……咳……你懂的,我被抓得動彈不得……咳咳……”


    有水嗆進樨的氣管,導致他說話十分費力,不但嗓子難受,還總是忍不住咳嗽,氣管裏癢癢恨不得去撓。一想到自己喝了那麽多腐臭的水,他更覺得嚴重反胃。


    雨鹙看他這樣,就讓他別多說,自己說道:“我下來的時候看到你被腐屍糾纏住,就設法把你救了出來,不過出水以後就發現並不是井底了。現在得想辦法回去,浮月一個人在上麵,很不安全。”


    兩人坐在蛛絲上,離水麵隻有半臂距離,屁股底下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見,也不知道這水流從何處來,又通向何方。地下水係錯綜複雜,可能他們看似隻是在井底附近不遠處,實際上返回的路線卻仿佛迷宮。就算可以通過水流判斷來處,想要到達那個地方,逆流而行的難度還是很大。


    樨聽了想都沒想,坐直了身子:“那我們快回去!”


    “笨蛋,都不知道現在在什麽地方,怎麽能這麽輕巧地說回去?而且你才剛溺過水,還是少碰水為妙。”


    “那你說要怎麽辦?”


    雨鹙想了想,道:“現在還是白天,浮月雖說一個人不安全,但也不至於到沒我們就要出事的地步。你現在剛醒,還需要休息一下,而且我想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搞清楚。”


    樨想想也是,可是放任自己同窗一個人在上麵麵對未知的危險,他還是感到十分不安。這種沒有意義的胡思亂想對他們的現狀沒有任何幫助,為了不讓樨這麽糾結下去,雨鹙抓起黏在蛛絲上的蟲子,伸手過去給樨看看,解釋道:“你看,這是我從你嘴裏摳出來的東西,還有這個——”他又拿起另一隻,“這是你剛才嗆出來的,這兩隻蟲子是讓你窒息的根源。不過好在,托它們的福,你沒有嗆多少水。”


    兩條背上長著詭異長毛的肉蟲卷曲著身體,濕噠噠黏糊糊地躺在修長的手指上,把那隻原本幹淨的手弄得髒臭不堪。


    樨盯著那兩隻蟲子,同樣感覺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


    雨鹙就猜到他會是這個反應,自行解釋道:“我們前年去南境的時候,見過這種蟲子,你忘記了嗎?這是一種蠱蟲,當時半步玉娘襲擊我們的時候,就是用的它啊,你別告訴我這麽重要的事你都敢忘。”


    “哦!原來是那隻蠱啊,我說怎麽這麽眼熟,嘿嘿……”樨恍然大悟,有點抱歉地笑了起來,“那不一樣嘛,如果是你為我擋災,我一定會記一輩子啊。”


    雨鹙無語地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你應該還記得,這種蠱蟲能寄生在人身上,通過這種類似於毛發的東西來一定限度下影響人的活動,腐屍的事情一定和它有關。泡在水裏的屍體腐爛到一定程度以後,和同樣腐爛的屍體黏合到了一起,在他們當中作為連接樞紐的,就是這種毛發——準確地說,是觸須。”


    “這個我知道,當時是你們給我開刀把蠱取出來的,過了兩年那條疤早好了。我就說午時陽盛陰衰,怎麽會有水鬼,原來是蠱蟲導致的。”


    “你在掙紮的過程中嗆過水,估計蠱就是那個時候進到你的嘴裏。但是很顯然,它們並不活躍,沒有侵害你的身體。而與之對應的,是活躍的腐屍,它們體內的蠱蟲非常活躍。”


    樨聽著聽著就犯迷糊了:“所以為什麽到我嘴裏就縮起來了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


    雨鹙回憶著兩年前的事情,那時候樨受到蠱蟲迫害,非常痛苦,觸須在他體內肆意生長,族人和玥族神醫赤尨協作幫助他把蠱蟲取出來,為此身上幾乎劃滿了口子,說來奇怪,這麽大的傷口居然都沒有留疤。


    “接著說蠱的事吧。這種蠱來自千秋國,非常罕見,我們卻長城這裏是沒有的,出現在這個不起眼的村子裏隻有一種可能——南境那裏有人過來了,並且利用蠱埋伏下來。”雨鹙說出這個猜想,腦子裏卻是之前自己母親和兄長所說的,關於千秋國最近和別洛的衝突。看樣子在邊境上發生的摩擦已經蔓延到國內來了,而且還搞這麽大的動作。


    難道東閣、西閣和北閣的人一點都沒注意嗎?不應該呀,在這種敏感時期,任何一個千秋國的人到別洛來都是極其可疑的,就算是偷偷潛入,難道西閣和北閣都是吃白飯的嗎?


    “這麽說,千秋國要對我們不利?”樨頓時瞪大眼睛。


    雨鹙道:“千秋國因為疆土的緣故和我國一直關係緊張,當年一戰就是從別千之間的領土戰爭開始的。最近兩國應為這個鬧得很凶,如果要全麵開戰,自然要提前做好準備。有道是‘內憂外患,國危矣’,一個國家最痛苦的時候,就是內外都不好過的日子。之所以挑九十九村下手,應該是因為地理位置,這裏離卻長城很近,又不易被發現,而且水係發達。先不說蠱蟲擴散會如何,光是放任屍體在水中泡著,大夏天最易滋長病毒,通過地下水把瘟疫傳到各處。”


    “也就是說,這很可能是千秋國想要利用蠱蟲擾亂我們國家!”


    樨氣憤地站了起來,蛛網搖搖晃晃,被他這麽一動弄得整個都顫動起來。


    雨鹙看他這個反應,估計他休息得差不多了,而且這裏的腐臭味又開始濃鬱起來了,他覺得是時候該去找找回去的辦法了。


    “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揪出那個施蠱的家夥,打死他!”


    樨還在惱怒地嘮叨,雨鹙拉了他一把:“你難道沒發現腐臭味濃起來了嗎?”


    “哇啊——”


    這聲尖叫來自樨,此刻他們站在殘破的蛛網上,腳下的水麵已經被腐屍占領,那些爛得能看見骨頭的手臂一條條伸出來用力破壞蛛網,已經有幾根骨架因此和本體分離了。


    樨隻顧注意腳下,雨鹙支撐在岩壁上,抬頭一看,隻見頂壁上一團又一團的黑毛在湧動,不斷疊加在同伴身上,意欲夠到站在淩空蛛網上的二人。


    “樨,上麵也有。”


    他提醒道,樨叫得更厲害了,沒有任何猶豫,雙手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圓形,一個風團瞬間成形。


    瞬發特技,用的人比看的人更清楚其好處。


    三爻——風破陣。


    他瞄準的正是上方的蟲群,雙手向外盡力劃出最大的圓弧,指尖的氣流帶著風團不斷拉伸,最終形成一道月牙形的風刃,急速往蟲群飛去。風破陣本是用來硬破陣法的秘術,破壞力可想而知,力道和速度都非常驚人,可以說是巽象三爻秘術當中的佼佼者。


    “你在幹什麽?”雨鹙一把抓住他的手想要打破他的陰陽序列,但是已經晚了,樨的動作實在太快,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無可挽回。失去理智一樣攻擊那麽多蠱蟲,本來就是很愚蠢的行為,何況還是殺傷力這麽大的秘術,這一下子說不定連洞頂都得塌。


    樨發狠道:“我看這種情況我們幹脆直接打穿了上去!”


    他這招確實把許多蠱蟲都攪碎了,但同樣也對岩石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毀,大塊石頭落下來,砸到水裏的腐屍,砸得許多觸須從腐屍的七竅裏鑽出來,腐臭味濃烈得讓人窒息。


    雨鹙被他雷到了,這小子終於受不了刺激發瘋了嗎,居然還想打穿了上去?


    但是看看搖搖欲墜的蛛網,以及四麵楚歌的處境,也就能理解樨此刻抓狂的心情了。


    不對,這其中有一個問題。


    那些蠱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同時發生的夾擊,蠱蟲本身是不會具備這種智慧的,應該是被人控製著,循著生氣找來這裏的。他們肯定一來就被人發現了,暗中一定有人在監視他們。至於目前的境況,蠱蟲的移動速度很慢,忽然出現在頭頂說明別有洞天,說不準,監視他們的那個人就在離他們還很近的地方。


    或許,就是頭頂?


    蛛尾絲終於淪陷了,同時,上方的空間也顯現出來,兩人像是找到了目標,踩住兩側岩壁,借力跳上另一側,這樣幾個來回,輕鬆爬了上去。


    在這過程中難免會有蠱蟲掉到身上,上去之後趕緊抓下來,觸須已經鑽進毛孔了。


    “這地方,”雨鹙摸摸狹窄的岩壁,上麵人工痕跡新鮮明顯,做工粗糙,“是挖出來的,而且離現在時間也不遠。”


    這個走道兩頭都漫長得看不真切,一頭蠱蟲紛至遝來,另一頭幹幹淨淨,仿佛無聲的邀請,安全中隱藏著未知的危險。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沒有退路,沒有選擇,那便隻好直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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