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正在鮫人真正的老巢裏,如果要救人,隻要把它們打跑就行了。”樨叉著腰手搭涼棚向下觀望,腳下就是鮫人們大大小小的洞穴,“大仙人可真不錯,直接把我們帶過來了。”


    “誰知道要怎麽回去,我們的活鰓還不能用,萬一鮫人再灌水可怎麽辦?”浮月擔憂地看著那些進進出出的鮫人,“而且,說實話吧,這些人並不屬於我們任務中需要救出來的那批啊。就算……”


    樨沒等他說完,上手就是一直拳,打得浮月摔了個四腳朝天。


    浮月臉部遭襲,感覺鼻下一片溫熱流淌下來,他伸手一摸,指腹沾滿了鮮血。一股怒氣湧上心頭,他不顧混沌的頭腦,抬起頭怒目而視。


    隻見樨提拳站在他身前,臉色陰沉得可怕,似乎隨時都會再補上一拳。


    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


    浮月一聲不吭地躺了回去,自己把鼻血擦幹淨。


    “樨……”雨戒擔憂地看樨的臉色,她很少看到樨這樣翻臉,想必浮月說的話一下子激怒了他。


    雪垠見狀隻是撇嘴,沒有像往常那樣譏諷。浮月和樨兩人這樣的互動,瞎子都能看出來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她雖然覺得樨這麽做有點過激,但也沒什麽不好。


    樨沒管周圍人是怎麽看的,上前兩步,不等浮月自己爬起來,伸手拽著他的胳膊,把他硬拽起來。浮月也不是完全沒脾氣,這麽無禮地把自己拖起來,難道樨還準備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再爆錘他一頓不成?他當即抓住樨那隻把自己胳膊捏得生疼的手,齜牙怒道:“你給我放手!”


    樨在大怒之下沒有控製手上力道,浮月折騰了兩下都沒能掙脫,都恨不得上牙齒咬了。雨鹙見狀,隻好上前按住了樨的手。趁著樨愣神之際,浮月如泥鰍一般從他掌底溜了出去。


    “雨鹙,你這是做什麽?”


    樨惱怒地轉頭找雨鹙算賬,雨鹙還沒說什麽,浮月就退到安全距離,繼續對樨叫道:“我說的有什麽錯?他們本來就不在我們搜救範圍之內,我們憑什麽要去救他們?你可別忘了,這裏是鮫人的巢穴,別說救人了,我們自身都難保!還是趕緊收起你那多管閑事的好心吧!”


    浮月和樨隔著好一段距離,樨想撲上去揍他,被眾人拉住。


    “你還是不是人,有沒有良心啊?不管什麽任務不任務,這底下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就一眼睜睜看著他們在這裏受苦嗎?”樨憤怒地對浮月吼道,“如果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自己被關在下麵呢?你也要祈禱不要有人來救你嗎?”


    “反正在任務上是沒有這一條的,你要是想救,那就回去上奏朝廷,讓他們再給你下達救這裏的人的任務好了。”浮月道,“要是因為這個原因,害得原本的任務沒法完成,你要怎麽承擔?”


    “你個混賬!”


    樨甩開纏住自己的手,終於脫離了桎梏,迅速來到浮月跟前。他徹底被激怒了,沒有用任何技巧就隻是單純一拳,浮月卻沒能閃開。那一拳不是往臉上揍的,而是直擊胸口,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停跳了幾秒。


    浮月像沙袋一樣再次倒下,一口氣喘不上來,臉色變得痛苦起來。但是樨顯然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騎上去提拳準備再往臉上補一記。


    但是他沒有成功。


    一根天蠶絲絞住了樨的手腕,力氣一下子被抽取了七分,他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那個出手的少年,眼中的驚怒無法掩飾。


    雨鹙沒有立刻辯解,隻是道:“冷靜點,打死了你的同伴,結果會更糟。”


    再看看雨散他們,幾個少年神情各異,唯獨雨鹙一臉平靜顯得莫名地格格不入。


    樨少許冷靜了一些,收起了氣勢洶洶的攻勢,雨鹙便抽回天蠶絲,走到他身側。浮月一副得救的神情,隻是那一拳打得他暫時沒力氣把身上的樨掀開,因而用眼睛悄悄向雨鹙示意,希望他能讓樨起開。


    雨鹙沒看他,但確實拉了樨一把,示意他站起來好好說話。


    感覺身上的重量減輕了,浮月感覺自己真的活了過來,大喘了一口氣,艱難地坐起身子。


    雨鹙沒有理他,更沒有拉他一把的打算,他按著樨的肩頭,對他說道:“樨,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猜你是從鮫人那裏聽到了這兒俘虜生活的慘狀,所以想要救他們。”


    樨點頭,雨鹙猜的完全沒錯,但實際上當時就算那兩隻鮫人沒有假扮成兩個受害者下跪懇求,就算他沒有對他們承諾什麽,看到自己的同類在這裏受苦,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這麽做的。


    “你之所以揍浮月,並不是希望把大家卷進來,而是為了表明你的態度。”雨鹙繼續說下去,但是這就不完全是他對樨心理的猜測了,有一定程度上是對樨的暗示,他希望樨是因為這個理由而當著所有人的麵用過激的方式對待不同於自己的觀念。自己怎麽想的無所謂,關鍵是在別人看來自己是怎麽想的。


    果不其然,樨悄然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被他說中心事,還是詫異於自己壓根沒有這麽想過。不過這並不是雨鹙需要關心的,他現在隻是在幫助自己的朋友,並且為他的一時衝動買單罷了。


    “我也承認從道德角度上說你這麽做是無可指摘的,但是,有一點是事實。”雨鹙說著,手裏的力道加重了一下,更強烈地暗示些什麽,“我們的任務,從字麵上看,是搜救近期失蹤的漁民和官兵。而另一條,調查頊脈,也不包括對內部人類的救援。”


    兩人之間多年的默契讓衝動的樨沒有立刻發作,隻是緊盯著雨鹙的眼睛,希望他能再說出所以然來。


    “我想如果光憑你一個人,如果做出有違原本任務原則的事情——比如救下本沒有下令要救的人,會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懲罰。”雨鹙收回手,回身看向包括乞燭在內眾人,“有句話說,法不責眾,所以,對於樨和浮月的分歧,我希望大家都能表態。究竟誰對誰錯,應該按照誰的主意來,不光用拳頭,也要用民意解決問題。”


    見雨鹙說到最後把大家全都扯上,乞燭無奈地笑了,雨鹙可真是會給自己出難題。不過,這本來就是一個永遠受到爭議的題目,現在出給這些孩子來做,倒也很合適。他們以後也會遇到類似的分歧,希望到了那個時候,還能夠有回轉的餘地,保留內心真實的想法。


    他也不會讓雨鹙完全失去控製,於是嬉笑著開了口:“雨鹙說得有點道理。我想大家一定也有自己的想法——救,或者不救,你們來投票吧。”


    雪垠斜睨著乞燭那張看起來沒心沒肺的臉,她早就感覺到蹊蹺,覺得乞燭不單純是帶著他們做任務,不會有人在遇到水牢、鮫人的時候,還一直坐在邊上抽他的煙。他之所以這麽做,恐怕是在觀察他們,這也解釋了為什麽要他們天才班全員到齊的疑問,這次任務,說白了就是乞燭對他們的觀察。


    現在她更是確定了這一點,除了之前遇到了鵷鶵,事情基本上都在眼前這個墨鏡男的掌控之中。那麽,眼下的問題,是否也是乞燭的觀察之一?沒錯,雨鹙和樨都是乞燭的弟子,莫非他們現在是在唱什麽雙簧?


    他想要從他們這裏得到什麽樣的答案?


    雪垠和雨散交流了一下眼神,發現雙方的猜測驚人地相似。她眼睛一轉,想到雨戒和乞燭之間關係匪淺,如果雨戒表態的話……


    雪垠忽然發現原來他們還麵對著另一個考驗。


    是遵從本心,還是審時度勢?


    究竟哪個才是正確的?


    她忍不住偷眼去看雨戒,雨戒立刻察覺她的目光,朝她投來一瞥,隨即化作一個柔和的微笑。


    雪垠感覺自己臉上一陣火燒,她在做什麽,為什麽要去看雨戒的反應?


    她就這麽害怕自己錯選?就這麽希望通過偷瞄別人而得到正確答案?


    雪垠頓時感到羞愧。


    她有她自己的驕傲,於是雪垠不再去看雨戒,上前一步,昂然道:“我同意樨的想法,我無法忍受看到自己同胞受苦而自己卻享受所謂任務完成的快樂,那樣的話,我連草木都不如。”


    即使不喜歡樨,她也是就事論事,這件事她是讚同樨的觀念的。無論如何,見死不救是絕對不能忍的。


    有了雪垠帶頭的表態,雨散也不再糾結,道:“我也同意樨的觀點,我不希望小戒有一個冷血的哥哥,不管任務成不成功,我都不能就這麽走了。”


    之子也沒有猶豫,站到了樨身邊,雨鹙有意無意地擋住了她,樨卻沒有察覺。


    “我比較喜歡樨。”菍子攤了攤手,抱歉道,“我倒不在乎誰對誰錯,反正我隻是想要站在比較喜歡的人那邊。”


    雨鹙聞聲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我也選樨,如果就這麽走了,就算之後回來救他們,我也會良心不安的。”雨戒微微一笑,似是在總結陳詞。


    雨鹙一直沒說話,但是誰都知道他會支持誰,因此就算他不說,大家也當他是默認了。


    樨高興地蹦起來,他沒有意識到乞燭的目的,也沒有意識到有些人想太多了。隻是看到大家能夠這樣支持自己,他心裏激動得不行,之前浮月帶來的暴怒此刻煙消雲散。


    “你們……”


    浮月坐在地上看著因為種種原因支持樨的眾人,他也一樣沒有想到乞燭的目的,以及雨鹙和樨莫須有的一唱一和,他隻是感到自己所受到冷遇和孤立,這種感覺像是墜入冰洋,寒冷刺骨。


    失敗嗎?


    如果這是小說裏的情節,那他無疑是那個失敗的反派。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這麽告訴自己。


    誰是大丈夫呢?


    浮月不由苦笑,他想眼前這件事情過去,不會有人當他是什麽大丈夫了。


    他抿了抿唇,勾起一抹淡笑:“我……我也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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