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葉讓蠱蟲朝樨飛去,樨急得冷汗直冒,誰知那些蠱蟲未到跟前,他就被雨鹙一把拉過去,隨即一聲槍響,那是他從未聽過的聲音,不由驚訝地抬頭看去。隻見驛館那被巽象打爛的門外站著一個黑黢黢的人影,而站在澶葉麵前的廚子胸口一個血洞,血色染在雪白的衣服上。


    而在廚子身後的澶葉,則是一臉難以置信,廚子倒下去以後,她的身形也顯現出來,胸口同樣中了一槍,留下一個彈孔。


    那個黑暗中的人慢慢走進醫館,終於在微弱的燈光下露出了真麵目。


    蘇瞻舉著槍將剩下的幾個人逐個擊殺,然後在樨驚愕的目光中走到他倆麵前,噗嗤一笑:“小子,怎麽這麽看著我,雨鹙沒告訴你他的計劃嗎?”


    雨鹙接過話茬:“沒告訴全部。”


    樨回過神,一把拽住蘇瞻:“你……你怎麽能殺了他們?”


    蘇瞻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取笑道:“你可長點心吧,他們也不是什麽好人。他們中了蠱術,已經沒救了。”


    “別逗他了。”雨鹙他怕樨會因此過於自責,忙道,“這些人本來就已經被半步堂替換掉了。他們的演技確實不錯,但仔細一看還是有蹊蹺的,你細想一下就能明白。總之,你隻要知道,這隻是他們演的一出戲,真正的驛館人員,早就在我們來之前被清理掉了。你要怪,就怪半步堂吧。”


    蘇瞻撇撇嘴,在雨鹙警告的眼神下沒有在說什麽,心裏卻很不認同他這種保護。就是因為他這樣,樨才會過分善良,以至於在關鍵時刻遲疑。要知道打鬥中哪怕一秒都十分寶貴,像他那樣猶豫不決,死都不知道自己被人殺了,那還談什麽保護?


    樨信以為真,黯然了一會兒,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蘇瞻身上:“雨鹙的計劃,就是你隨後趕過來,殺他個措手不及?”


    “沒錯。”蘇瞻換上一副笑臉,“二少爺,我表現不錯吧?”


    雨鹙沒有說話,過去查看澶葉的屍體,澶葉身上攜帶的蠱蟲很危險,他不敢貿然用手觸碰,隻是用劍在她臉上劃了一下。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沒有出血。


    樨隨後走過來,注意到澶葉臉上沒有血色的傷痕,一下愣住了。


    雨鹙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劍尖靈活地向下一劃一挑,一層皮就被揭了下來,露出下麵真正的人臉。


    樨大吃一驚:“我說她怎麽這麽卑鄙,原來是個連臉都不要的人,頂著別人的人皮麵具到處坑蒙拐騙算什麽東西。”


    雨鹙劍尖一甩,把那人皮麵具又甩回女屍身上:“她當然不會是澶葉,這次計劃確實不是澶葉主導的,澶葉隻是一個比較重要的角色。”


    他往旁邊一伸手,蘇瞻把油瓶放到他手上,他便在女屍上澆了一身油,然後直接將燈扔下去。火勢立刻猛烈起來,屍體和蠱蟲都在火中燃燒著。


    “我們走吧。”


    見蘇瞻在其他地方也潑滿了火油,雨鹙對樨招呼一聲,三人一起走出了起火的驛館。


    樨圖方便,把那個母蠱少女扛在肩上,雨鹙發現以後登時大怒,一掌把少女拍到地上,對樨大罵道:“你瘋了嗎?怎麽能隨便和寄生體接觸?”


    樨自知理虧,老實挨罵。


    蘇瞻打圓場道:“算了,他也是沒想到,再說也沒什麽事情。”


    雨鹙給蘇瞻一個麵子,沒繼續說下去,但看那樣子顯然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


    一個驛館起了大火,辭封城也注意到了,急忙派人打開角門去救火,場麵混亂起來。


    三人趁亂潛入了辭封城,然後在一家小客棧裏落了腳。這種小客棧不管客人是什麽人、什麽時候來的,隻管收錢,他們下榻非常容易。


    但隻好擠在一間房裏了。


    樨剛要說什麽,雨鹙就攔住了他,安頓好那少女以後,抽出袖箭在她臉上劃了一下,就在樨以為他這是要拿破相報複她時,隻見雨鹙劍尖一挑,半張麵具就這麽被撕了下來。


    樨驚訝道:“她是……”


    “澶葉,母蠱寄生體。”雨鹙嫌棄地把麵具放在火上燒了,不忘警告樨道,“她體內的蜂蠱隻是被暫時壓製,你別和她發生直接性的接觸。”


    樨老實點點頭,他也是中過兩次蠱的人了,完全了解中蠱的痛苦,於是盡量坐得離澶葉遠一點。仔細一想,澶葉是半步玉娘的弟子,水平一定也稱得上蠱師,體內的母蠱說不定是她自願種下的。甘願忍受這種痛苦,付出一切,她心中的恨意一定很深吧……


    蘇瞻看出雨鹙想對樨說些什麽,識趣地借著出去小解的借口躲了出去,給兩人一點空間。


    雨鹙先是悄然看了眼樨對於目前情況的反應,發現他坐在床沿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麽,猶豫了一下,最終下定決心,試探地叫道:“樨……”


    “唔?”


    樨抬起頭,貓眼無辜地望著看似平靜如常實則惴惴不安的雨鹙,看起來對之前的事情一點怨氣都沒有,眼神單純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樣雨鹙反而更難開口了。


    “是這樣……對不起。”他歎了口氣,終於含糊地說出來了,雖然聲音很小還可以模糊了音節,但好歹還是說出來了。


    想到這裏,他不由欣慰了一點,抬眸再去看樨的反應。


    不料,樨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是保持原本的神態,似乎他壓根什麽都沒說。


    “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樨無辜地說道。


    要不是看出了他眼中的笑意,雨鹙還真要被他蒙過去了。


    於是雨鹙幹脆沒理他:“我說的是關於隱瞞你的事情,其實,你畢竟已經牽涉其中,任何一個環節都不會錯過,我早該告訴你一切才對的。但是我沒有,我什麽都沒說,這次單獨行動的真實目的也沒有告訴你,讓你感覺很生氣吧?畢竟我本來應該更相信你才對。”


    雨鹙說話時目光一直停留在南瓜花燈上,樨看著就很來氣,這話到底是和他說的還是和花燈說的啊?他上去就捧著雨鹙的臉扳向自己,氣惱道:“道歉的時候看著對象比較有誠意好吧?”


    他在有些昏暗的燈光下怒目看著雨鹙那對充滿愧疚的黑眸,他看到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的陰影,讓陰柔的眉眼看上去愈發雌雄莫辯。難得雨鹙這麽沒有氣勢,樨居然有種自己把握著主動權的錯覺,雨鹙任由他觸碰自己的臉頰,也不反抗,並且很實誠地默默看著他。


    樨的怒氣上漲到這裏,就暴跌下去。


    誰能告訴他現在雨鹙是不是在示弱……


    他可真頂不住這個。


    “好吧好吧,我原諒你啦。”樨故作大方地揮揮手,但很快就噘起嘴,“但是我氣的不止這個,我生氣還因為你瞞著我,以為這是在保護我,然後你自己就扮演保護者的角色。你把所有事情都一個人安排好,一個人為整個行動負責,一個人承擔半步堂對紈族的仇恨。為什麽你不能依靠我,就像你總要求我依靠你一樣?以我們的交情,還需要這麽見外嗎?難道你一點都不了解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不管發生什麽我總會站在你這邊。”


    哪怕會陷入任何危險。


    樨堅定地看著雨鹙,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一片真心展露在他眼前,對他來說,雨鹙是他最憧憬的人,也是他最重要的人,為此麵臨所謂的危險又怎麽樣呢?


    雨鹙緊抿著唇,樨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他也沒辦法再拒絕。收起了示弱的神情,沒有任何小把戲地,他同樣真誠地承諾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我保證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對你隱瞞,隻要你想知道,我就會告訴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兩人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並排坐著相視一笑。


    “對了,澶葉又是怎麽回事?她可是半步堂的堂主,為什麽要親自種母蠱呢?”樨忽然想到這個,問道。


    雨鹙回答道:“我在對峙的時候就說了,整件事情背後真正的策劃者不是澶葉,而是另有其人,她隻是其中重要的一環罷了。澶葉種下母蠱確實是自願,但背後一定有人指使。有的蠱師確實會自發在自己身上種下非常妖異的蠱,但這個群體中不會包括澶葉,半步堂非常清楚中蠱對施蠱人自身來帶的後果,她身為玉娘弟子,自然也很清楚這方麵的利害。”


    他說著,看向角落裏被控製住的澶葉,感慨道:“在我見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雖然有很豐沛的感情,但在大事上非常理性,否則當時她根本不會同意。”


    樨疑問道:“可是,如果澶葉真的那麽理性,那個策劃者又是怎麽讓她在自己身上中蠱的呢?”


    “說到底澶葉還是氣性太盛,她太急於報仇了。”雨鹙耐心解釋,“兩年時間她的實力能有多少增長?想要盡快報仇,自然要借助外來的力量,那個人一定是利用了她這個弱點。在她決定接受旁人的橄欖枝,切斷和紈族的聯係的時候,她就注定要被人當做棋子擺弄下去。這和本身的理性不衝突,畢竟她的目的就是報仇,而她的年輕又讓她無法回頭,隻能配合。”


    “但她是自願的?”樨聽出雨鹙話裏的端倪,問道。


    雨鹙漠然道:“她自願中蠱,可不是自願用那種方式襲擊我。”


    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從澶葉自身的本事就能看出來。


    半步玉娘最厲害的並非蠱術,而是易容和變聲,身為她的弟子,澶葉最擅長的自然也是易容之法。但是刺殺雨鹙的時候,她卻是直接正麵交鋒,那易容之術除了掩飾真麵目以外一點作用都起不到。


    這必然不是那個策劃者用人不當,而是想要用這種方式把澶葉消化掉。


    策劃刺殺的那個人,一定在布一個針對紈族的大局。


    事實證明,雨鹙有時候是不會真的去完成他的允諾的,就比如那個人究竟是怎麽回事,紈族內外究竟存在什麽矛盾糾葛,隻要樨沒想到問不出口,他就會把事情爛在肚子裏。畢竟,最好的結局,就是在一切被發覺之前統統無聲地解決掉不是嗎?


    樨果然沒有多想,眼看天色很晚了,他一仰頭倒在小床上,卷起被子往裏麵一滾,道:“我睡覺了。”


    “嗯,睡吧。”雨鹙怎會聽不懂他的暗示,寬衣躺下。


    事情還沒真正解決,休息確實是很必要的。但是就這樣毫不保留兩個人都睡倒,實在太不安全了。雨鹙嘴上說得好像他也會跟著休息,實際上還是暗中用精神力守著夜。


    感覺到樨綿長的呼吸,雨鹙一邊告訴自己要警惕,一邊又忍不住安心。


    忽然,剛才還在安睡的樨一翻身爬起來道:“你不覺得蘇先生出去太久了嗎?”


    雨鹙把他按回去:“蘇先生在門外守著呢。”


    “什麽?這樣不太好吧?”


    “那你讓他進來一起睡?”雨鹙挑眉。


    樨想了一下,還是搖頭:“那更不好,咱倆在一起已經這麽擠了,而且我也不喜歡一個不熟悉的人睡在邊上。”


    他的回答算是讓雨鹙滿意了,於是兩人接著躺了回去,看著天花板,一個繼續進入夢鄉,一個繼續用感知力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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