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渺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她夢到許多黑色的怪人追趕自己,它們吞噬了自己的雙腿,不斷拉扯自己的身體,仿佛要把她撕裂。


    忽然,一道金光從天而降,那些怪人都害怕得躲到了黑暗中。


    原本狹窄的視角豁然開朗,小渺從來不知道原來身邊的世界有這麽大。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那光芒所及之處,平坦的原野開出一朵朵色彩斑斕的花,吸引了大群蝴蝶。


    她走向最絢麗的那一朵,那裏還有一個未開放的花苞,迎著陽光,花瓣上沾著清涼的晨露。


    小渺下意識伸出手,一道綠光在她指尖綻放,觸及眼前的花苞。


    花苞開放了,露出了一張蠟黃的臉,正是她的小叔。


    小渺被這個夢驚醒了。


    看到車子的頂板,她才想起來昨晚遭遇的一切,要不是一個厲害的小哥出手相助,也許他們就要被帶走了。


    小渺忙爬起來,因為做了怪夢的緣故,她精神不太好,恍惚了一下才看到前麵的兩個人。


    莘聽到後座的動靜,回頭看看小渺,他滿眼血絲,精神狀態卻不錯,見侄女醒了,便笑問她:“昨晚睡得還好嗎?”


    小渺不敢說不好。


    樨打了個嗬欠,他也是一夜未睡。


    “該出發了。”莘找到那把還有幾發子彈的步槍,然後在車上摸索一陣,把手槍和子彈裝備好,又將補給分成三份。


    小渺需要背的東西是最輕的,莘為樨準備隻是意思一下,其實大多數重量都壓在他瘦弱的軀體上。


    小流光見狀道:“他有點不信任你,有點怕你,還有點討好你。”


    “哪來這麽複雜。”


    樨伸展四肢,為一天的奔波做準備。


    晨曦灑下,才見這城郊長滿荒草,隻有一條羊腸小路,車開上去都怕翻倒。他走進草叢撒尿,草葉上星星點點的露水沾了一身。


    各自收拾好了,三個人就出發了。


    ***


    別連回到旅館,看到了樨的視頻,這雖然不算什麽大事,但對於樨來說傷害倒是很大。他心裏想著和那個曾經的師兄之間的約定,居然忽視了樨的動向,等他關閉頁麵在套房四處尋找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樨已經離開了。


    流光也不見了,它是刀靈,不可能離本體太遠。


    別連確定樨不在旅館以後,就出門去尋找。由於這個旅館的特殊性,內部沒有任何監控。


    他吹了一聲口哨,想要召喚夜梟。


    然而,塔塔西亞的夜晚也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夜梟的夜視力超群,白天是個瞎子,在如此密集的燈光下,它的行動非常困難。


    別連嚐試了一次就放棄了,看來要找到樨,隻能靠自己了。


    樨是巽象傳人,並且掌握滑翔技巧,但若果他不想被注意到的話,在市區是不會使用秘術的。別連在西閣崗點調出監控找到了人的去向,影像中少年先是左右看了一會兒,似乎迷茫要往哪裏走,接著他打定了主意,還是徑直沿著道路離開了監控範圍。


    方向基本確定,傻小子是不會知道拐彎的。隻是讓別連擔心的是,樨最後離開監控範圍的時候,抬頭望監控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覺到了攝像頭的存在。


    也許他不知道這是用來作什麽的,但隻要是被注視,就會引起他的敏感,何況還是這麽讓他抗拒的方式。


    接下來,大概很難通過這個方法找到他了。


    果不其然,別連再也不能通過監控尋找樨接下來的路線。雖說樨有時候不太靈光,可對這些很敏感,還能輕鬆繞過監控範圍,盡可能從死角通過。


    他的身手,就連別連都覺得不錯,想要避人耳目並不困難。


    別連隻能硬著頭皮去找找看,同時通知了附近“玉犬”的人,一旦發現了樨就通報給自己。


    樨對這裏一無所知,在塔塔西亞可以說是步履維艱,他跑不遠的。


    別連這麽想著。


    ***


    雨鹙拜訪月汶的三日後,他再一次來到了月汶宅。


    正是周末,玄淯也在家裏,看到突然造訪的人,真是意外之喜。


    “雨鹙哥,你怎麽來了?”她邊說邊側身讓雨鹙進屋。


    “今晚閑來無事,就來坐坐。”雨鹙說著把手中的東西遞過去,“雪芙蓉魚糕和月露白芒,雖然時令晚了,但還一樣新鮮。若喜歡吃,下次我會多帶點。”


    月汶和冬語冰知道他今晚肯定故意要來,不過沒想到他居然還帶了禮物,是準備坐著邊吃邊等嗎?


    隻有玄淯蒙在鼓裏,開心地把點心果子交給爸爸。


    等冬語冰和玄淯去了廚房,月汶領著雨鹙到客廳裏,彼此心照不宣,也不必說明。不過一直沉默也不好,想想月汶還是避重就輕:“現在南境那裏戰事停了,月露白芒弄起來應該比以前容易吧?”


    托非觀的福,南境的狀況好了很多,不過紈族倒是比以前忙了,因為戰況一鬆經濟就要活泛,駐留在南境的族人需要抓緊時機才行。雨鹙的哥哥紈之蕪臣因為工作調動去了南境那片,應該會領導族人工作,這麽一來,他們可是官商兩不誤。


    月露白芒本來是千秋國的特產,比碧玉果珍惜多了,在別洛能吃上的人少之又少。加上南境戰亂,兩國經濟往來受到嚴重影響,這種水果在本國基本上絕跡了。月汶也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個時機看到月露白芒,因此推測。


    雨鹙對南境的事很了解,點頭道:“本來兩邊就陷入膠著,非觀將軍來訪就是一個台階,好讓兩國收手。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停戰的可能性非常大,自然有人有這個本事弄點奇巧果子來。”


    月汶說白芒是假,想探聽南境情勢是真,而且她還知道如果不通過北閣,從紈族二少爺這裏問是準確度最高的。雨鹙也沒讓她失望,細細說起幾個重要據點的形勢來,讓月汶聽得十分高興。


    沒多久,切好了擺好盤的魚糕和芒果都端了上來,魚糕帶來是就是冷食,而月露白芒適宜少冰,連帶著玻璃盤都冒著冷氣。


    月汶有些猶豫:“大晚上的吃這麽冷的?”


    “這有什麽,你不吃我吃。”玄淯這個年紀最喜歡這種冰冰涼涼的小吃,冬語冰給她做了點沙冰,上麵還綴了一顆櫻桃。


    說著,她就舀了一勺放進嘴裏。


    “你這孩子,少吃點兒,不然肚子疼。”月汶無奈地搖頭,但看女兒這個高興,就沒有攔著,“雨鹙,你也嚐嚐吧。”


    雨鹙推辭道:“不必了,正如你所說,現在戰事將息,月露白芒也不是完全吃不到的東西。”


    何況南境那裏的經濟也掌握在紈族手裏,月露白芒雖然珍貴,但隻要他想,自然不難得到。他帶著兩樣食物過來並沒有炫耀之意,不過是聊表心意罷了。


    推辭了幾番,出於禮貌,雨鹙還是吃了幾口雪芙蓉魚糕。


    今晚最重要的並不是探討南境戰爭,也不是圍在一起吃小食,而是等待月汶許諾的那個時機。雨鹙更想看看,在冬語冰還好好地坐在自己麵前的時候,是如何做到將巨獸帶到卻長城來的。


    月汶宅的位置有些偏僻,但離映月湖很近,因此當外麵傳來巨響的時候,房子裏的四個人都被驚動了。


    玄淯茫然地抬起頭,不自覺地嚼了一下嘴裏的白芒,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剩下三人相互看了看,雨鹙率先起身,疾步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窗外,一隻不知多大的巨獸半泡在水中,正往下沉沒,身上咕嘟咕嘟冒著氣泡,攪得湖水不得安寧。


    雨鹙抬頭看天,剛才還掛著一輪明月和幾個星點的夜空此刻黑得像是潑了墨,一眨眼工夫,有一隻近百米長的巨獸從上麵落下,掉進湖中。


    本來出於慣性下沉,後來又浮上來的前一具屍體被壓了下去……


    水花幾乎要濺到窗戶上來。


    就算是雨鹙,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


    碩大的巨獸像隕石一般落下,砸進深不見底的湖中,這一切都讓他感覺到自身的渺小,有那麽一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喘不過氣來。


    那是一種被碾壓的感覺。


    什麽都要努力仰著頭,就算是整個視角也難以看到全貌,人在巨物麵前仿佛螻蟻,脆弱得連消失都沒有必要,因為不會有任何事物注意到。


    雨鹙不知不覺間,抓緊了窗台,等他回神才發現,自己居然自行屏住了呼吸。


    “希望這沒有引起你生理上的不適。”冬語冰拍拍他的肩膀,由於剛整過冰沙,他手上有些涼意。


    “當然不會,但我不太明白,你怎麽做到的?”


    雨鹙下意識回答,話音未落,他想到了什麽,猛地抬頭看了冬語冰一眼。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其實不是什麽好的經曆,冬語冰摸摸鼻子:“如果你有疑問,不妨近距離看看?”


    “當然,不過這樣等到約定中第三具屍體出現,我可不希望被弄得渾身濕淋淋。”


    他說著挑唇微笑,由於心裏有所猜測,原本的震撼也減淡很多,此刻少年眼中滿是胸有成竹,隻等猜測得到驗證。


    隻有玄淯蒙在鼓裏,看到外麵龐然大物掉進湖裏,嚇得往月汶懷裏鑽。月汶連忙好生安慰,隻是小姑娘現在可不肯離開媽媽一步了。


    第三具屍體落下來,湖裏已經沒有容身之處,它疊在原本的兩具屍首上,黑漆漆地看起來就像一座小山。


    雨鹙當即趕到湖邊,冬語冰緊隨其後,隻是玄淯說什麽也不肯出去,月汶就在家裏陪著。


    還沒接近,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腥臭味,提著燈一看,三隻巨獸都神情猙獰,四肢扭曲,就像被活生生勒死一般。它們身上也是缺胳膊少腿,隻是沒有一滴血。


    “這是‘你’做的?”雨鹙故意咬重了那個字,別有意味地瞥向冬語冰。


    冬語冰笑道:“對。你果然很聰明,一眼就看出來了。”


    “現在我明白,你所謂的‘前魔君’是什麽意思了。冬語冰,你隱藏這麽久,這麽好,簡直讓人感到害怕。”


    雨鹙直呼其名,夜色下,燈光包圍中,他逐漸冷冽的目光鋒利如刀。


    冬語冰毫不責怪,臉上依舊流露著溫和的笑意:“我隻是本色出演而已,你知道,魔君與代行者之間並不平等,誰也不能規定我是自願成為,對吧?”


    “這些屍體怎麽辦?當時月汶說得爽快,可考慮過西閣和北閣的感受?”雨鹙用下巴指了指漂在水上的三具巨獸屍體。


    “放心吧,晦之秘術的魔氣還留存在它們體內,它們會被黑暗完全吞沒的,暗部找不到一點痕跡。汶汶給你許諾,也不是一點考慮都沒有,她可不會給我找麻煩。”


    冬語冰說著,對雨鹙眨眨眼。


    她隻是會讓“他”有點麻煩而已。


    不過獵殺三隻巨獸,對堂堂魔君而言,也算不上什麽。


    雨鹙看著他,笑了一下:“我開始相信你了。”


    “那我應該感到高興。”


    以前的幾次交流中,冬語冰就知道想要得到雨鹙的信任不容易,三天前那天晚上雨鹙先找了月汶,而後麵也是月汶為自己做了擔保。想想真是失敗,他好歹也在這裏當了這麽多年順民,結果連一點信任都不得不這麽費力爭取。


    “該回去了,晚了小淯會擔心的。本來我們出來她就嚇得要死。”


    雨鹙點點頭,兩人便原路返回。


    夜路漫長,他毫無征兆地回頭,湖上依然平靜如初,那還看得見一點巨獸的影子?


    “你為什麽會注意他?”


    冬語冰回答:“我隻是特別喜歡他而已,他是真璞胎,更是一個善良活潑的孩子啊。有人想要占有她,就不允許有人保護他嗎?”


    說著,已經到了門口。


    雨鹙停下腳步,沒有進去的意思。他看向冬語冰,眼神中重新帶上審視和懷疑,感情和理智調和在一起,形成平和冷靜的光彩。


    “我會等你說實話的一天。完全的實話。”


    他說完,轉身離開了,似乎方才隻是為了這一個問題與冬語冰多走了幾步路。


    冬語冰目送他離開,因為這最後一句話而愣怔良久,末了,也隻能無力地笑笑。


    他已經很難蒙混過關了。


    在他看不到的死角,窗邊一片冰羽慢慢融化成水,滴落到牆根的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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