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從來沒有為穿什麽、合不合適、會不會被人看不起擔憂過,現在,站在衣櫃前卻為了一個包包犯了難。


    衣櫃的最裏麵,有一個顏色暗淡的皮質小包,裝不了太多的東西,但紙巾、口紅,還有手機這些日常小物件是綽綽有餘的,記得母親送給自己這個包的時候,還不覺得它能發揮多大的作用,於是將它放在了衣櫃的最裏邊,這個包包上麵沒有任何的裝飾,沒有任何的品牌象征,因為它就是一個普通的旅遊景點上買到的。


    娜琪將它背在身上,竟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樣,這個包包一點也不張揚,但也不失色。


    至於價值,更是無從估計,娜琪滿意極了,這才是這個包包最最高明的地方。


    沒人能夠輕視這個包包,就像沒人能夠輕視自己。


    收拾好自己後,娜琪下了樓,為了快一點打到車,娜琪從小路走了出去,來到了大馬路邊的十字路口,雖然不是很冷,但是仍然感覺到冬天的風往衣領裏麵倒灌,她把上衣的拉鏈往上拉了一些,將脖子往裏縮。


    五分鍾後,一輛空的士開過來,娜琪揮了揮手,的士停在了自己的身邊。


    娜琪準備上車,司機搖下了車窗,“美女,去哪裏?”


    “去陽泗路。”


    司機搖上了車窗,車內緩緩飄出一句話,“不順路。”然後,車子就毫無懸念地開走了。


    看來,還是出發晚了啊,娜琪看了看手機,如果再等十分鍾還打不到車的話,那恐怕自己就要遲到失約了。


    她隻好更加專注的看向車子開來的方向,不想錯過任何一輛可能的空車。


    接著又來了幾輛車,狀況和之前的那輛一樣,問了乘客的方向之後二話不說就開走了。


    如今這世道是怎麽了,的士的生意都這麽好了嗎?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坐公交車呢,娜琪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但是她真的快要遲到了,她不想打個電話給江母說讓她等一下,自己會晚一些到達,她太在意這個長輩,在意這個她期望成為自己未來婆婆的女人,不想讓她對自己有不好的看法。


    有一輛車子開來的時候,司機還是按下了開車窗的按鍵,娜琪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師傅,陽泗路。這是小費。”她把手裏的一張二十元紙幣遞了過去。


    司機發動了引擎,車子順利地向著她的目的地開去。


    在車上的時候,娜琪也是頻繁看手機,好在的士對陽泗路很熟悉,也選對了幾次不堵車的路線。


    到達約定地點的時候沒有遲到,反而早到了五分鍾,娜琪鬆了一口氣。


    餐廳裏放著輕音樂,進門的迎賓很快察覺到客人的到來,她們的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紫色禮服也是全新的。


    “您好,一個人嗎?”


    “不,我約了人,不知道到了沒有。”


    其中一名圓臉的紫衣人很快反應了過來,將娜琪帶到六號桌旁。


    六號桌前坐著一名身材勻稱的女士,當她抬起臉的那一刻,娜琪心中暗暗吃驚,雖說她和自己的母親年紀相仿,但是到了那個年紀,還能把自己活成三十多歲時候的模樣,時尚、品味、身材,以及臉上的膠原蛋白一樣都不差。


    “娜琪?”


    “嗯,”娜琪點點頭,“伯母好。”


    她拉開江母對麵的椅子坐下,江母遞給她一份厚重的菜單,“喜歡吃什麽,隨便點。”


    菜單的封麵和邊角上鍍成了金色,以往翻菜單的時候,娜琪總是很介意菜單上油膩的感覺,摸過菜單的手必須要用紙擦一擦,然後順便用擦過手的紙將麵前的桌子順手再擦一擦,再看那張紙,上麵是黃色的油和黑色的汙漬。


    然而這裏卻截然不同,娜琪小心翼翼地翻開菜單,菜單都像是嶄新的沒有人摸過的一般,更沒有油膩的感覺,所有的菜品上麵並沒有標注價格,價格都在最後一頁,娜琪無意中翻到了後麵字跡細得像蚊子的腳一樣的價格表,心不由得撲通撲通地跳。


    說真的,那一刻,她想逃跑,趁著還沒有開始點菜,就逃跑。


    感覺時間過得度日如年,但此刻又正在麵臨巨大的壓力,她需要選出合適的食物,她發現以往在西餐廳,都會有那些價格在幾十元之間的牛排,就算吃到撐死,人均消費也才一百元,而這裏,最便宜的小食都是一百多一份。


    她咬咬牙,現在是吃正餐的時間,主食是一定要挑選一份的,那就選一份牛排好了,她偷偷翻回到寫了節目表的那一頁,迅速的掃視。


    牛排的正常價格是四百多,最貴的大概是八百多一份,最便宜的是三百六一份,上麵標注著大大的紅色字體——特價。


    選這個會不會很沒麵子,娜琪在心裏好生的糾結。


    “來一份特價牛排。”娜琪小聲的對站在不遠處觀察著這邊的服務員說。


    對麵的江母嘴角掛著微笑,娜琪看不懂。


    “您今天要點什麽?”服務員四十五度彎下腰。


    “和往常一樣。”江母說。


    娜琪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桌麵,為了緩解這種場合的壓力,她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最近才做的新款指甲上麵,欣賞上麵精心挑選的圖案能讓她短暫的忘記自我。


    江母也伸出了自己纖細的手,她的手指很漂亮,大拇指尤為修長,女人味十足。


    “你看,咱們倆的手是不是很像?”


    娜琪手上的膚色偏紅潤,但同時也顯得更黑一些,於是她真誠的說道,“要是我的膚色能向您這麽白淨,那就很像您的手了。”


    江母不動聲色的笑了,她聽得出來這是恭維的話,她對於自己的各方麵都有著完善的評估,所以一般的恭維話打動不了她,但是,眼前的女孩對自己的恭維竟然讓她失態地高興了起來。


    “你和我年輕的時候真像。”江母說,她說這話的時候盯著娜琪的眼睛。


    娜琪張了張口,沒有說話,然後作出了屬於晚輩的可愛表情,低頭抿了一口淡藍色玻璃杯中的檸檬水。


    “完全看不出來,您和我媽是一個年紀的人。”娜琪也不知道說什麽,於是就想到什麽說什麽。


    但是江母對她的話根本不感興趣,這種類似的話她不知道從多少人的口中聽說過,熟人會經常這樣誇她,走在路上,過來搭訕的人也會這樣誇獎她,不過,讓她不開心的是這些誇她的人似乎都知道她的真實年紀,隻說她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年輕。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她要的是,她本來就很年輕,她要的是,沒有人知道她的實際年齡。


    所以娜琪真心的誇獎並沒有讓她覺得開心,反而心生了厭惡。


    她決定直奔主題,於是直接問道,“你和岩江之間的關係是男女朋友


    嗎?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娜琪感覺到了心跳在加快,她沒有想到江母會突然問她這麽直白的問題,她已經想過了,如果江母會問她和岩江認識了多久她會怎麽回答,如果她問道她和岩江相遇的經曆,她也會如實地告訴她在櫻花園裏相遇的經過,盡管那時候的事情有點複雜,她也會慢慢地向岩江的母親解釋,自己正是也有著不同於常人的煩惱和優勢才特別的理解和懂得同樣身份特殊的岩江。


    但是江母劈頭概念的問題是“你跟他是什麽關係?你是不是喜歡他?”這不像是友好的問話,但是,她依然要心平氣和的回答。


    “我是不是給你們帶來了什麽困擾?”娜琪小心翼翼地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有沒有結婚的打算?”江母的眼神犀利,娜琪又害怕,又窘迫。


    右手還握著淡藍色的水杯,水杯裏的水已經過了最適合下口的溫度,也絕對不適合暖手。


    她透過玻璃杯的一麵看見了杯子的另一端,她的四根手指被水中的液體放大,指紋明顯的印在了上麵。江母在試探自己什麽呢?她在試探自己是不是已經把岩江吃死了,或者已經吃定到了什麽程度,她在想辦法幫助兒子脫身,她不想娜琪糾纏自己的兒子。


    娜琪感覺到了臉上的溫度在上升,紅色血液一定在一刹那紅遍了整個臉頰。


    她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控製不住即將爆發的情緒了,她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我目前還沒有結婚的打算,而且,”她的聲帶出現了明顯的不平穩,“而且,我到目前都還不知道您兒子是否喜歡我,也許我跟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關係,這個主要取決於他。我也希望您明白我的態度,對於男女關係,我追求的是順其自然。所以,您完全不必擔心我會拖累您的兒子。”


    娜琪說完就想要起身離開,但江母很快便察覺到了她的心思,“姑娘你不要激動,雖然我是岩江的母親,但是我比誰都更希望他能得到幸福,我雖然說話比較直接,但並沒有要拆散一對鴛鴦的意思。”


    娜琪感覺到很為難,她並沒有向江母宣布過她和岩江之間的關係,雖然,她喜歡岩江,可是,隻要自己永遠不說出來,那就等於什麽都沒有,她確信自己的思想是幹幹淨淨的,暗戀,隻要不說出來,那就是純潔的友誼之情。


    但是,在江母的麵前,她變得很不堪,她的內心世界被這個僅有一麵麵之緣的人看穿了,她的心事,她的愛情沒有任何的庇護,被暴曬在夏日的太陽底下。


    年過四十的中年女人看著眼前這位容貌和氣質像極了年輕時候自己的小姑娘,曆經了風華,她很容易就能夠通過人的細小表情還有動作探析到對方的內心,江母很滿意。


    姑娘表現得越是激動,越是為自己的所謂尊嚴的東西抗拒,越能夠證明,她對自己兒子的感情不淺,她比誰都懂得,若不是因為深愛了,誰又會極力地在一個不重要的人麵前維護那點可憐的自尊呢。


    江母抬起一隻手,示意站在不遠處的服務員過來加水,服務員走過來,臉上依然堆著友好的笑容,江母又抬手示意了一下娜琪的杯子,“給她換杯熱的。”


    娜琪無意間看到服務員柔和而自然的臉,確認了剛剛的談話她並沒有聽見,否則她這個時候過來倒水一定會處於尷尬境地。娜琪的心裏送了一口氣,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服務員再次笑了一下,一側的酒窩更深了。


    服務員禮貌地退下,站在剛才的那個位置,目光看向了別的方向,暫時不關注這邊的動向。


    江母接著說,“不是哪裏人,做的什麽工作?”她的語氣明顯的比之前緩和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親切宜人,她似乎並不期待娜琪的答案特別的驚豔,她的樣子隻想去了解一個普通人身上的普通答案,想必這樣的話娜琪並不會再覺得尷尬。


    然而,即使就這樣一個普通的問題,一個人人都能夠侃侃而談的問題,娜琪卻並不是特別的有自信。


    “我的家在農村,父母收入不高。”娜琪說話真誠,她並不覺得農村出身有什麽不妥,中國有那麽多農村出身的人,各方麵的素質並不比城裏人差,隻是,她不確定,像江母這樣的企業家是否能夠認同她的觀點。


    “那你現在的工作呢?”


    娜琪想了想,她並不是沒有收入的,她的錢都是靠生病發燒的時候撿來的,說實話,她的錢不算少,還有不少積蓄,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用的話根本就用不完,她的錢也不是白拿的,雖說是撿的,但她一直堅持著要為那個世界上的人做一些事,她已經幫助過很多的人實現過生前的願望,正因為這樣,她才把從那個世界得到的硬幣視作一種回報。


    “我,我是,工作是……幫……”她想說她的工作是幫助別人實現願望,但她沒有這樣講,因為她根本解釋不清楚幫助什麽樣的人實現願望,又是如何獲得報酬的,她不想讓江母覺得自己在撒謊。


    江母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她聽得很認真,娜琪覺得她聽得太認真了,於是,她回答,“我目前沒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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