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小麗在三人沙發上坐下來,董事長坐在單人沙發上。


    “昨天約會怎麽樣了?”


    侯小麗稍微放鬆了些,原來是這事,“昨天下班後,我們看了電影。”能說的好像就這些,但董事長還在盯著她,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然後,還吃了爆米花,我們買了可樂。”


    “嗯。”江母繼續點頭,示意她接著說。


    侯小麗想了想,好像真的沒有什麽了,能起來的全是江雪在其中搗亂,岩江似乎跟江雪之間話還挺多的,對自己卻沒什麽話說。“哦,對了,他還送我上了車。”


    江母點點頭,這次是表示自己的滿意,“那你們有沒有約好下次什麽時候見麵呢?”


    這倒是個關鍵性的問題,薑還是老的辣。


    侯小麗搖搖頭,“這個……當時車子來得太匆忙了,還沒來得及說這個……”


    江母連忙圓場,“沒事,下次一定有機會的,有什麽困難,告訴我,我幫你。”


    侯小麗點點頭,“嗯,謝謝董事長。”她倒退著把門輕輕關上。


    繼父早早回家,飯菜已經上桌,隻等江母吃飯,聽見門外停車入庫的聲音,繼父跑到門外迎接,順便幫著做倒車指揮。


    這一舉動比較反常,江母心裏雖然為丈夫的熱情高興,心卻早已經升起了懷疑。


    “說吧,有什麽有求於我的?”


    “沒有,沒有,先吃飯。”繼父將好吃的菜都移到江母的麵前。


    “不說我吃不下。”江母將飯菜往中間一推,像個孩子一樣任性起來。


    “我怕我說了你更吃不下。”


    “沒事,吃不下晚上陪我吃宵夜去。”


    見妻子這樣說,繼父便開口了,“侯小麗和岩江的事要不你還是甭管了,孩子們都有自己的想法。”


    “我又沒管,告訴你,昨天兒子主動約了小麗看電影,小年輕就是不一樣,一點即破。”


    繼父堅決不信,“這不可能!肯定是有什麽誤會,定是侯小麗造的謠。”


    “你怎麽知道兒子不會跟小麗看電影,說得這麽肯定,好像你這個父親很了解他似的。”


    “談不上了解,但作為父親,作為男人,我更懂他。”


    江母笑了,笑容中有種釋然的感覺,這個男人第一次讓她刮目相看,顯然,他和岩江之間的關係已經破冰,而且,他還和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麵,江母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因為再婚的關係,她知道自己給岩江帶來了傷害,她以為她可能餘生都不會安心,都要活在罪過和自責當中,然而,看到岩江對丈夫的認可,她便能感受到兒子對自己一絲絲的原諒。


    娜琪在火葬場上班已經整整一周了,這周的天氣時而陰,時而晴,但還沒有下過一滴雨,謝天謝地,試用期算是過去了。


    但是那件事娜琪一直都很擔心,她知道,如果工作的時候發燒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請假,但是,如果長時間不在崗位上,任脾氣再好的老板都不可能接受。


    她想過,去跟老板坦白這件事,但她實在是沒有這份勇氣。


    好在娜琪平常待客有禮,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了顧客的好評,這讓老板的臉上也漲了光彩。


    雨天在她上班的第十二天到來,那是一個快下班的下午時分,天色已經暗沉了,娜琪知道,再堅持一會兒就會下班,她的額頭上冒著汗,大豆一般的汗珠滲了出來,還是一位顧客發現了她,將她扶到了休息室。


    事後,娜琪身體自動恢複,她告訴老板,或許,她幹不了這份工作,如果可以,她願意在天晴的日子裏來做兼職。


    就這樣,按照約定好的,下雨她就休息,天晴她就多上班,工資還是不變。


    有了特殊待遇,娜琪的工作算是真正穩定了下來。


    參加葬禮的有上百餘人,這是娜琪工作一個多星期以來見到的陣容最大的隊伍。


    難道是本市的高官,娜琪猜測著,但從參加葬禮的人的神態看來,又不像是為高官送行,因為人們的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敬仰是掩飾不住的,顯然,大家都曾經受到恩惠於他,而且,他的過世似乎對於來送行的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損失。


    是什麽樣的人能給這個社會帶來這麽重要的影響力呢?娜琪更好奇了。


    按照辦事流程,娜琪帶著主事的人去收銀處繳費,並選購了基本的喪葬用品,因為業務繁忙,追悼儀式安排在下午,她在休息大廳內準備了多人使用的一次性杯子和茶葉。


    因為人數眾多,食堂供應不了那麽多人的飯菜,娜琪給一些活躍帶頭的人寫下了附近用餐的地址。


    “如果是吃簡便快餐,可以去背後的十字嶺路,那邊有拉麵館、餃子館,還有炒飯,價格實惠,如果餐後需要休息,可以去左手邊的恒大街,那裏有茶飲,還有休閑的地方。如果需要逛一逛的,這附近也沒有商場,倒是有個中山公園,紀念先烈的,可以去那邊曬曬太陽散散步。”


    娜琪手裏拿著擴音器,麵對著聚精會神聆聽的人講出了這些天來自己的所得。


    她本來不需要為大家傾心地講這些,這也不是她的職責,她要做的隻是協助大家完成儀式活動,但這份工作來之不易,她很想盡自己的能力多做一些什麽。


    在下午的儀式中,娜琪見到了趟在水晶棺材中的死者,他是一位慈祥的長者,年紀在七十到八十歲之間,鼻梁上有兩道發黑的印子,那是經年累月戴著老花鏡留下來的印記。


    應該是位博學的人,是老師嗎?這些來送葬的人都是他的學生嗎?娜琪再一次在心裏發問。


    倉庫已經將白色的頭巾點好了數,娜琪負責頭巾的發放,她把一百多條頭巾遞到一百多個人手中時一一向他們施禮,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倍受尊重。


    大家肅穆莊嚴地參加儀式的流程,每個人都積極配合,閑下來的交談中,不時有人在談論這家殯儀館比別家更專業,服務也更周全。


    娜琪沒有心思為聽到這些話感到欣慰,她認為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該做的。


    待所有人禮畢,娜琪也依照家屬的禮儀,向過世的長者行了莊嚴的一禮。


    因為親友團太多的緣故,場內閉館的時間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四十分鍾。


    幫著清理現場垃圾的高阿姨一起清理完垃圾,時針已指向九點。


    下班的途中,娜琪乘坐的


    762路公交車開起了雨刮,擋風玻璃上已經飄起了毛毛細雨。


    快停下來,快停下來。


    娜琪在心裏默念著,雨刮停下來了,擋風玻璃上果然沒有再出現雨滴。


    難道剛才是有灑水車經過?


    娜琪心中暗喜,原來是虛驚了一場。就說白天還是大太陽來著,這天氣怎麽看都不會是會下雨的。


    她安心地閉上眼睛,腦袋靠在後靠背上,今天真的很累,不過,隻是身體累而已,隻要睡上一晚就會好。畢竟,她還年輕。


    眼睛閉著,聽見公交車門一開一合之後,娜琪就睡著了,她沒有做夢,不知為什麽,公交車上雖然是坐著睡,卻比床上躺著睡覺還要舒服,睡夢中的她舍不得醒來,舍不得下車。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熟悉的公交站名,娜琪睜開眼睛就往車下跑,還好沒有坐過站。


    淩晨兩點,當大多數人已經熟睡的時候,娜琪還是醒來了,雨點打落在樓下的塑料車棚上,劈裏啪啦的聲音擾亂了清夢。


    她又開始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分離出了另一個自己,她向著一個方向走去,目標很明確,方向很準確,她似乎聽到了某種召喚,身體靠著意念前行,腳步靠著一個聲音的吸引力移動。


    集裝箱的門口擺著一個攤位,攤位上放著撲克牌、簽筒、白紙、毛筆,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叫不出名字來,應該是自製的。


    攤位上坐著一位眼熟的長者,好像在哪兒見過,娜琪拿起他攤子上的一本書翻看,上麵的字體大多數是繁體字,內容也編撰得有些非大眾化,她看了一會兒,沒看懂。


    “你來啦!”長者正用一塊幹抹布擦拭著攤位上的灰塵,他是坐著的,他緩緩把抹布疊好,雙手有些顫抖,看他衰弱的動作,年級應該在八十五歲以上。


    娜琪恍然大悟,她想起來了,白天在上班的地方見到的那位逝者正是他。當時有上百餘人過來參加他的葬禮。


    當時,娜琪還一直猜測他的身份,她想了好久,能夠獲得這麽多人青睞的會是什麽人,現在終於在這裏找到了答案,他的職業是給人算命,他還自己出了一本算命的書,看來在自己的專業方麵造詣不淺。


    可是,一個算命的先生能有多神奇的推算能力呢?居然讓這麽多人信奉追隨,娜琪倒想看看他的真本事。


    “嗯,我見過您。”娜琪回答。


    “當然見過,我閉著眼睛也能看見你的樣貌,要不然,你又怎麽會到我這兒來。”


    “這麽厲害!”娜琪也不知道長者說的是真是假,先誇他再說。


    “前生,我與姑娘你也有幾次照麵的緣分,但這也沒什麽,因為我們每天隻要出門,就會遇見不同的人,有些人被你記在了心裏,而有些人隻是過客。”


    這話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她想,隨便拉來一個人,說不定都已經在某個地方不經意地擦過幾次肩。


    “崇拜您的人有好多啊,白天怎麽會來這麽多人呢?”娜琪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長者的臉上似乎有一絲笑意,又好像這份慈祥的笑意一直掛在他的臉上,從未消失過。


    “那是因為,他們都是我的顧客,他們也都有我的聯係方式,有人建了群,群主向大家通知了我的死訊,所以大家都來了。”


    “還是說不通啊,那大家為什麽要來呢?”


    長者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說他生前還沒有來得及將他的畢生的本領傳授給世人,因為死亡來得太突然,他竟疏漏了這件事。


    娜琪也不知道長者所說的畢生的本領指的是什麽,難道是他的那本書上記載的內容嗎?


    “是您這本書上的內容嗎?既然您把心血寫成了書,那一定會在後世流傳的,雖然我沒看懂,但肯定有人看得懂。”


    “我的本領是,隻要簡單的相處,我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壽命期限。”說著,長者盯著娜琪的額頭,仿佛她的額頭上有字。


    娜琪為這蹊蹺的怪能力感到興奮,又感到緊張和不安,雖然,她也曾想過,也許自己的壽命頂多長達六十歲,但這事畢竟誰也說不好,她戰戰兢兢地問,“我呢?我的壽命期限是多少歲?能活到六十歲嗎?”


    長者一臉的平靜,就像見慣了想要谘詢胎兒性別的孕婦的醫生,早已不去理解孕婦的心情,決絕地說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娜琪覺得很無趣,既然知道,卻又不說,那和本來就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呢?


    “算了,我就知道是這樣。”她沮喪地說。


    “別著急,也並非決不能告訴你,隻是,我希望你作出一個選擇,考慮清楚了再告訴我。”


    “好的,您請說。”


    長者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直了身子,盡管如此,他的背還是有些駝。


    “如果你放棄知道自己的壽命,那麽,你可以得到預見他人壽命的能力。”


    “所以,您能預見他人壽命,卻料不到自己的大限?”


    長者點點頭,“正是這樣。”他歎了口氣,很輕,但掩飾不住無奈。


    “如果我不去問自己的壽命期限,那麽我可以知道更多人的期限對不對?”


    “對。”


    “那好,我不問自己的,我想選擇去了解別人,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也許,擁有這樣的能力,我就能為別人而活。”


    長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剛才的遺憾也釋然了。


    在似夢似幻的對白結束的時候,娜琪從床上坐了起來,床單汗濕了,枕頭套也汗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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