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焦接著說道:“這些人固然死不足惜,可王太後是大王生母,即便犯下反叛大罪,可大王亦不能將自己的生身母親囚禁在王都之外。大王自幼與太後在邯鄲相依為命,我實在是不解為何大王會這般絕情?”


    鄭芙沉默片刻,而後說道:“敢諫言此事,說明你是個忠義且有膽識之人。我可以將內情告訴你,但你必須發誓不可同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茅焦鄭重地說道:“我發誓,絕不將今日與鄭夫人的交談同任何人訴說。”


    “冠禮當日,王太後親手持握刀匕刺殺大王。”


    茅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對於叛亂,還可以當成太後是遭嫪毐威脅,不得已才同意政變。可如果太後親自出手要殺死秦王,那麽母子情分便再無轉圜的餘地了。原來天下人所看到的並非事情真相,他們隻當秦王殘暴弑殺冷酷無情,卻不知道在這件事的背後,卻隻是一個被母親傷得無奈無力的年輕君主罷了。


    茅焦長歎一聲,說道:“我總算是明白大王這麽做的原因了。但是自古孝字當先,天下人不知真相,也不能知道真相。因而大王囚禁太後的舉動勢必會讓其不孝的名聲傳揚天下,隻怕六國有識之士會不願入秦建言獻策,於大秦之興盛不利。”


    鄭芙垂眸思索一陣,說道:“我會向大王進言,不論如何,一定保你不死。”


    “夫人對大秦社稷可謂是忠義之輩,請受茅焦一拜。”茅焦站起身後退幾步,而後大拜於地。


    事後,鄭芙命趙高將茅焦送出鹹陽宮,並讓其至函穀一帶同楚國商人采買些楚國的製品,以求贈送給列國公主。安排完這些時事後,她就向甘泉宮走去。


    因為以往經常來此,鄭芙已然對東明殿門口守衛的人十分熟悉,今日來看,似乎多了那麽幾個。


    李鈺見鄭芙過來,走上前稍微低頭行禮,麵色有些異樣,說道:“鄭夫人來得不巧,這會韓國公主正在裏頭……”


    韓國公主?那個看起來極其不情願的韓冬兒……鄭芙本以為她會盡快離秦,即便韓國的使節要讓她強行留在秦國,按理說她亦不可能如此主動。


    想到這裏,鄭芙止住了腳步。


    或許她隻是流於外表的情緒罷了,放眼天下,嬴政這樣的君主,又有什麽女子能拒絕呢?


    “李總管,今日我來過的事情不必通傳了。”


    “是……”


    鄭芙無功而返,不僅僅是介懷韓冬兒在東明殿裏,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沒有把握能勸動嬴政將趙太後接回鹹陽。


    畢竟趙太後舉兵反叛,懷著對他的強烈殺意,朝他刺出了利刃。


    若自己摯愛的母親為了別人要殺死自己,這個人不是心痛到撕心裂肺,便是恨得驚天動地。


    嬴政一定兩樣都占了。


    鄭芙回到大鄭殿,先是提筆在竹簡上書寫,而後命曲蛾去收拾行裝。


    宛昭見狀,上前詢問:“夫人要離宮?”


    “我要以大王的名義去雍城接回王太後。”鄭芙邊說便在竹簡上書寫。


    “萬萬不可!”宛昭麵露急色,“如今嫪毐之亂剛了結不久,太後更是大王心頭的一根刺,若大王知曉夫人擅自去雍城迎回太後,一定會大發雷霆遷!”


    “大王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可天下人忌諱。若在此時刻迎回太後,不但可以消去大王‘不孝’的名頭,還能讓天下人記住他的寬宏之心。情形愈發惡化,我不能坐視不理。”鄭芙下定了決心,將竹簡卷起遞給宛昭,“況且我亦想趁此離開的機會,讓大王多與其他女子相處。”


    說到此事,宛昭已經無法再勸了。鄭芙說的是事實,她如何能勸?嬴政身為秦王,即便他隻認定鄭芙一人,卻不能隻有她一個後妃。


    鄭芙拉住宛昭的手,說道:“姑姑放心,我雖不能將你們帶著一齊去雍城,但我給大王留了這卷手書,告訴他我要入終南山修養一月,這樣他便不會遷怒於你們。等到我回來此事便會水到渠成,那個時候隻要我在,大王便不能傷你們分毫。”


    宛昭的臉色忽地變得嚴肅:“奴婢們在意的豈是自身性命?隻是你……”


    “姑姑不必再勸我了,你應當知道,照這個勢頭下去,會有數不盡的人因進言被殺,到時候便不隻是孝道的問題了,六國有識之士勢必會因為畏懼而不再投秦。如今除了我,沒有人能改變大王的決定。”鄭芙語意堅定,半分容不得猶豫。


    知道鄭芙已經決定,宛昭隻得長歎一聲,道:“你身子弱,我讓曲蛾給你多備幾件披衣,切莫吹風著了涼。”


    鄭芙感懷:“多謝姑姑。”


    一個時辰後,一輛馬車自鹹陽宮門口駛出,起先沒有任何異樣,待馬車出城之後,七八個身著黑衣的蒙麵人騎馬緊隨其後,每個人的腰間都配有一把長劍。


    曲蛾隨鄭芙坐在馬車內,看著後方緊緊跟隨的雲水閣刺客,而後關上車簾說道:“鹹陽至雍城一個來回起碼要二十日的時間,這一趟回來,隻怕大王與夫人要生分許多了……”


    豈止是生分……她假借與嬴政因納妃一事產生矛盾的契機,謊稱入終南山修養,此事已算做得不甚妥當。再加上回鹹陽之時趙太後亦會同行,她已然想象不到他該會有多氣憤。


    可如今嬴政剛剛親政,先不說呂不韋的威脅,即便他當真隱退辭官,朝中將會有一半以上的文臣會追隨其離開,如果嬴政再因不孝之名無法攬得賢才,朝局危急,這麽多年的籌謀花劃策就是前功盡棄了。


    一統六國,是他的理想,亦是她的期望。


    既然在此危急之時沒人能讓嬴政改變主意,那麽這件事就由她來做。


    “即便會大王會因此事與我生分,但他一定不會離我而去。”


    畢竟從小到大,始終陪在她身邊,發誓說要護她一生一世的人,是他。


    也是他,將她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慢慢變成了能夠與他並肩而行的堅毅女子。


    心脈受損如何,武功盡廢如何?隻要能站在他身邊替他運籌帷幄,陪他征戰六國,直到最後看他入主四海,君臨天下。


    她無懼,亦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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