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軻離開後,鄭芙又回丹花閣同舞雩風說了些事,此間未曾提及楚軻半句,而後又命霽去了一趟白虎山莊,這才回了鹹陽宮。


    原來嬴政根本就不是刻意去傷害她,隻因誤以為她如同王太後一般淫亂不忠。那是他一輩子的禁忌和心結,當時她那樣護著楚軻,他一定是對她失望透頂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而她,不假思索便將他莫名其妙的怒意歸咎於他的暴虐心性,於是乎說得愈發過分,造成兩人之間至深難平的隔閡。


    他沒有下令殺死她,已是巨大的讓步了……


    第二日一早,鄭芙立刻去了一趟王府。對於楚軻這種來路不明的江湖之人,幾位資曆高的老將自然不可能相信他的話,雖然她應該刻意避開王賁,但此時此刻,她能找的人隻有他。


    門口的小廝見鄭芙前來,抬手作揖,說道:“見過鄭夫人。甘少夫人正在歇息,小的先帶您去堂中稍坐片刻可好?”


    鄭芙道:“我今日並非來尋甘少夫人,煩請你帶我去找少將軍。”


    “是!”


    小廝一路指引著鄭芙走到後院放滿兵器的空地,身著白色盔甲的王賁正拿著長劍在其中劃出各種劍勢。


    見鄭芙前來,王賁稍感意外,而後帶了幾分喜色,放下兵器,上前說道:“阿塵還在休息,我去叫她?”


    “元塵有了身孕,多睡會是應該的。”鄭芙說道,“大王有難,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找誰。”


    “什麽?秦軍一路東進,大王怎會有難?”王賁麵色一淩,想到數年前函穀關之戰時的情況,也是秦軍大勝,但嬴政卻被下了劇毒,不由得十分心驚。


    鄭芙將楚軻來鹹陽的事情悉數告訴了他,王賁一手成拳,敲擊在身邊的木樁上,“卑鄙!”


    “這等言語,若是告訴啟叔父或是王將軍他們,一定不會相信我的說辭,姬丹是質子,他們不會同意釋放。不過在鹹陽宮裏,我想將他放出來亦不是難事,但想來隻有你能同我去取那密詔了。”


    “你想怎麽做?”王賁問。


    鄭芙抬眸說道:“你與我同去,想法子拖住楚軻片刻,讓我有時間檢驗密詔真偽即可。”


    傍晚,鄭芙與王賁一道走入質子宮中。


    看守的侍衛抬手作揖:“鄭夫人,王少將軍。”


    鄭芙點點頭,說道:“我有事同燕太子說,你們先退下吧。”


    “是。”


    鄭芙推開門走了進去。


    殿內一片昏惑,沒有光線,一根蠟燭都沒有燃起。這樣的場景,讓鄭芙想起雍城華陽太後的囚宮,亦是如此昏暗衰敗。


    “是你?”


    陰影處,站立著一個素服女子。見到鄭芙,她立刻從陰影裏走了出來。她眉宇間的意氣風發已經蕩然無存,不施粉黛,但頭發依舊是一絲不苟地盤起來,即便身處困窘之地,亦不曾有半分懈怠。


    鄭芙微微點頭示意:“許久不見了,燕太子妃。”


    鞠想疾步走上前來,一改之前盛氣淩人的態度,好言好氣地說道:“當時太子囚禁你,是他不對,可我們身為燕國人,隻能這麽做別無他法。求你,讓我們回燕國去吧。”


    鄭芙側頭看了看殿內,問道:“太子丹呢?”說完,邁步朝內殿走去。


    鞠想心下一驚,急忙小跑著越過鄭芙,結果姬丹自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額下是星星點點的胡渣,兩眼有些浮腫,神色無光。見到鄭芙,姬丹沒有太過特別的神色,麵色平和地說著:“你來了。”


    鄭芙彎起眉眼淺笑,一如兒時看他的神色一般。


    “丹哥哥,你可以離開這裏了。”


    鞠想睜大了眼,雙手顫抖著搭在鄭芙的肩上,說道:“是燕王下旨,派人前來秦國議和換取我們回國了?”姬丹整個人愣在原地,似乎是不敢相信。


    王賁正要抬手拉開鞠想的手,鄭芙輕輕搖頭,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避開鞠想的動作,說道:“燕王忙著對趙國攻城略池,怕是顧不上二位的安危。隻不過是有人以性命相挾,換取丹哥哥的自由之身。”


    說到這裏,姬丹再也忍不住了,邁步朝鄭芙走過來,王賁先一步擋在他的麵前。


    接著,鄭芙的話音猶如給鞠想潑了一盆冷水:“但不包括太子妃你。”


    “什麽……”鞠想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倘若姬丹走了,那麽便隻餘她孤身一人住在這秦國質子宮裏,情境該是何等淒慘?當初嬴子楚逃回秦國,趙太後在趙國為質,可起碼還有一個兒子趙政相伴,而她,卻是什麽都沒有。


    可燕王根本不關心姬丹的處境,姬丹雙手握拳,微微低著頭,眼中是顯而易見的猶豫與掙紮。


    隻要放棄鞠想,他便能離開這個令他掙紮多年不得離開的秦地,再次籌謀劃策卷土重來向嬴政複仇。可是若放棄了她,便等同於背棄自己老師鞠武的托付。


    鞠想眼神空洞,良久,仿佛下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緩緩抬頭看向姬丹。


    “太子,你走吧……”


    姬丹猛地低下頭去,不能理解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鞠想熱淚盈眶,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扯出一個微笑。


    “我等著你,救我回去。”


    姬丹蹲下身,雙手搭在她的肩上,皺眉問道:“為什麽?”


    鞠想閉上眼睛,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苦笑著搖頭。


    見此情境,鄭芙不由得被鞠想染上幾分傷感。倘若不是在亂世,鞠想這樣的女子,應該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愛到深處,一往情深,便是如此吧。


    今日,暫且就由她做一次惡人,反正……


    “太子,該走了。”


    姬丹起身,兀自往殿外走去。王賁緊跟其後,吩咐殿外的侍衛好好看住姬丹。


    宮門之外已經準備好一輛馬車,姬丹上車之後,王賁便令侍衛們都退下,自己充當了馬車夫。鄭芙則騎上白兔,跟隨在馬車左側。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三人終於到了約定的地點,姬丹走下馬車,王賁提高警惕,跟隨在他的身邊,又讓鄭芙站在自己的身後。


    “你們倒是守時。”


    夜色之下的長亭中,楚軻背對著他們,抬首遙望。


    鄭芙並未走入亭內,在距離亭子幾丈遠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說道:“密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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