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來臨,嬴政踏著星光來到長安宮。


    看來在宮苑中配合鄭芙演的那出戲很有效果,不過一日,她便抓到了幕後主使,否則她也不會這麽快讓虞景叫他來長安宮了。


    嬴政走近大鄭殿的時候,鄭芙正坐在桌前教扶蘇寫字,見他進來,便對容笠說道:“將蘇兒先帶出去。”


    容笠正要動作,嬴政道:“不必。”


    鄭芙不解地看著他,嬴政神色如常。


    “他遲早要經曆這些。”


    鄭芙低下頭,看著身前潛心寫字的孩子,終是妥協,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是。”一幹宮女宦官行完禮後,紛紛退出大鄭殿。


    鄭芙本要起身把最中間的主席位讓給嬴政,他輕輕壓住她的肩,自然地坐在她的旁邊。鄭芙便問道:“阿政覺得,宮中內應是誰?”


    嬴政注意到扶蘇寫錯的一個秦篆,把著他的手教他再寫一遍,不假思索便說道:“韓冬兒。”


    “那阿政為何不處置她?”鄭芙雖然這麽問,但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思來想去,能讓他如此妥協的人,隻有一個。


    他慕名多年的公子韓非。


    韓冬兒此前來鹹陽的身份是韓國公主,近來又與韓非交往過密,所以嬴政擔心,東周的謀劃與韓非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如果要問罪韓冬兒,勢必要查到她的身後,挖出所有在她背後運作的人。如果這當中有韓非……


    “罷了。”鄭芙低聲說道,“我先假意嫉妒她有了身孕,封禁其宮殿,防止她再對別人出手。至於什麽時候處置她,如何處置,便等著你的決定吧。”


    接著,是良久的靜謐,鄭芙本來低著頭在看扶蘇寫字,抬起頭便對上嬴政的目光。


    被他看得有些發毛,鄭芙故作鎮定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這麽看我幹什麽?難道你不是為了非先生才一再忍讓嗎?”


    嬴政一把抓住眼前的手拉下來,說道:“寡人在想,你聽聞韓冬兒有孕的時候,當真沒有半分嫉妒?”


    “有啊。”


    “嗯?”


    既然你想聽這話,說給你聽就是了。鄭芙這麽想著,抬眸說道:“不過轉念一想,你對我說過的話,從來不會食言。既然你說與你無關,那就是與你無關,不過……”


    “不過什麽?”嬴政問道。


    鄭芙眨了眨眼睛,笑得不拘:“不過大王要妥善處理韓冬兒的後事,畢竟她現在有了身孕,稍不留神把風聲傳出去,旁人怕是會知道大王你頭戴綠巾了。”


    嬴政握著扶蘇的手突然一頓。


    “頭戴綠巾是什麽?”扶蘇問道。


    鄭芙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說道:“阿娘先去喝藥,你和父王好好寫字。”


    “哦……”


    看著嘴裏哼著曲調悠然走出宮殿的鄭芙,嬴政的心裏升起一個疑問。


    這般腹黑的性情,怎麽越來越像他了?這段時間以來,她就連和他對視堅持的時間都增長了許多。


    現在的鄭芙老是搞得他無言以對,他突然有些想念從前那個隨意和她說句情話,便緊張得麵紅心跳不知所言的女孩。


    難道是生了孩子的緣故?


    嬴政停手,看著扶蘇。


    “都怪你。”


    扶蘇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學著嬴政平時皺眉的樣子。嬴政轉過視線,又開始教他寫字。


    如果真是孩子的原因,那始作俑者,不還是他自己麽?


    彼時鄭芙已經走了進來,坐回兩人身旁。


    荷香與夜色傾斜而入,宛若銀河,澆灌在大鄭殿的溫情之中。


    天色轉明,嬴政一如既往早起練劍,鄭芙沒有繼續睡,和他一同起來,站在離他不遠處的位置看著他練。時候差不多了,嬴政收起太阿,與鄭芙一同再回到大鄭殿裏。


    鄭芙替嬴政換上朝服,而後從侍女手中接過冕旒,像許多年前那樣,嬴政微微躬身,讓鄭芙能輕鬆把冕旒戴到他的頭上。


    “明日,寡人會整頓人馬,準備發兵。”嬴政說道。


    鄭芙自上而下打量著嬴政的衣著,而後又替他整理腰帶和衣袖,說道:“大王想先攻韓還是攻趙?”


    嬴政抬著手,看著鄭芙細致地幫他整理,說道:“寡人要先知道,非先生的態度。”


    鄭芙確認嬴政的穿著已經周正,而後抬首:“無論阿政做出什麽決定,我都始終堅信你是對的。”


    片刻後,嬴政走入麒麟殿。


    “參見大王。”


    “免禮。”


    等眾臣一一將相應事宜稟告請示之後,嬴政看向蒙毅。蒙毅心領神會地從桌上的錦盒裏取出虎符,雙手呈遞給嬴政。


    見此情境,朝臣們都知道嬴政要做什麽,不由得紛紛凝神等著他說話。


    嬴政接過虎符在手中把玩著,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諸位以為,現在是否已到再度進攻的時機?”


    王翦首先站出來,作揖說道:“臣以為時機已至。”


    “臣與王將軍一同作想。”接著是長史王綰。


    “臣附議。”


    李斯、馮去疾、蒙武、辛勝等人紛紛出列,朝堂上下無人反對,一派虎狼之邦力圖出戰的架勢。


    眼見著仍舊不斷有人出列,嬴政揮手打斷一個正要站出來的大臣,說道:“你們的意思寡人知道了。楊將軍,你持虎符調兵二十萬,明日之內集結完畢。”


    楊端和高聲應道:“臣遵旨!”


    還有朝臣想要發問,嬴政卻是廣袖一揮,留下“退朝”二字便起身離去。


    一時間眾臣都麵麵相覷,既不離開,也不知該做什麽。


    “大王此舉是何意啊?”


    “既不說攻韓,也不說攻趙,隻言調集兵馬,君意難測。”


    昌平君見眾人議論紛紛,咳嗽兩聲站到最前方,大聲說道:“大王既然下令調兵,就說明已經有了主意。這段時間各位已經多番勸諫,不妨靜候消息,聽命行事便是。”


    相邦都發話了,其他人亦無法多說,方才嬴政沒有按照慣例問眾人還有沒有異議,便說明他不想提及此事。橫豎再也無法改變什麽,於是眾臣便相繼散去。


    韓非從麒麟殿走出,駐足在殿前,看著甘泉宮的方向陷入沉思。


    嬴政下令明日才需集結兵馬,既然他心中有了主意,今日他在等什麽?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以嬴政體物察人的思覺,必然是看穿了他的真正意圖。今日,是他的最後期限。若他去東明殿表明真正的態度,並且是令嬴政滿意的態度,那麽他就完全有可能聽從自己的諫言發兵攻趙,但若他不去,嬴政應該就會把矛頭指向韓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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