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畢退出林氏房間,清夢向溫湄笑道:“姑娘替我吹牛皮,倒使我得了個彩頭,老爺、姨娘都誇我,怪不好意思的。”


    溫湄斜目一睇笑道:“原來你是個臉皮薄禁不住誇的,好好好,我再誇你幾句,清夢姐姐最好了,最厲害了,最漂亮了……書上怎麽說來著,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清夢咯咯笑著求饒道:“好了好了,姑娘這念的奴婢一句也聽不懂!”


    溫湄稍停背誦,清夢又討好地黏上來道:“好姑娘,你給我分說分說,剛才那幾句嘰裏咕嚕的是什麽意思?然後再多誇幾句,讓我再高興高興。”


    “呸,美得你!”溫湄笑叫一聲,就追著她打鬧。


    溫雪、采繁、倚梅在一旁搖頭微笑,她們性子都偏文靜,可偏偏溫湄和跟她的清夢、竹心她們三人是個活潑的性子,每日就是這麽互相取笑打鬧。她們幾個看著這三人鬧玩也覺得有意思,日子不沉悶。


    竹心從房裏出來,笑說:“我才備下了早飯,你們一個個就神氣活現的,不吃飯也有氣力跑的!那這飯我獨個兒吃了吧。”


    清夢跑到竹心身後笑叫:“姐姐救我,三姑娘要打我呢!”


    倚梅、采繁繞過她們,去收拾吃飯的桌子,招呼姑娘們用早飯,廳堂上一派勃勃生機。溫晏從裏屋出來,擺手道:“別鬧得太大聲,你們姨娘在休息。倚梅,你撿幾個好消化的給姨娘送進去。”


    “老爺這邊來坐。”采繁引著溫晏在桌邊坐下,熟練地把溫晏平時愛吃的菜擺到他前麵來。站在他身後布菜。


    溫晏道:“你照顧二姑娘去,我自己吃,我趕緊吃完了還有事呢。”


    溫晏從喬家回來之後,次日就帶良哥兒去找那六溪先生了,一連找了五六日,才找到那先生的下榻處,死活求懇先生收了良哥兒。這件大事一定,溫晏就要忙活自己的事兒了。


    蘇州府的考官,那田大人都到了好些日子了,他還一直沒去拜望呢!


    溫湄問道:“爹爹要去貢院嗎?”


    “嗯。”溫晏幾口幾口囫圇吃了飯,抹了抹嘴就走了。


    溫湄還想請爹爹留意一下,那個田永康和李春燕後來到底如何了?不過這是小事,爹爹也未必理會。


    溫晏是早兩日便約下田永康,說好了今日辰時在鴻雁樓見田大人。光請田永康打通關節,便花去二百兩銀子,又在鴻雁樓開了包間,二樓雅座,要了最上等的女兒紅。因打聽田大人喜食何等菜肴果品,又讓田永康得了五十兩。


    這才終於約見到了田惟信大人,這位大人一身官服,收拾得齊整端坐在那一桌最尊位,慢條斯理道:“你是這一科的秀才?約本官到此,敢怕是撞木鍾的罷?你好大膽!”


    溫晏欠著身道:“萬萬不敢,萬萬不敢,晚生是仰慕大人,無以為敬,隻好請大人一頓便飯,大人不嫌棄這席粗陋,就是抬愛晚生了。”


    田惟信眉頭舒暢,矜持地夾起一個紅燒獅子頭,嚼著說:“還是江南的南方菜地道,京城裏吃不到這個味。”


    “大人多吃些,多吃些。”溫晏不住張羅。


    席上田大人慢慢問了溫晏家業,功名諸事,溫晏悄悄在席下塞給田大人一個東西,田大人手一掂,感覺硬硬的沉沉的,偷望一眼是一根金條,忙又捏起,對溫晏矜持一笑。


    “溫秀才,我瞧你才學不錯,這一科或許能得個彩頭。”田惟信不知不覺把金條袖進官袍裏。


    “全仗大人提攜,全仗大人提攜。”


    田惟信用筷子蘸酒,在桌上寫了淡淡的三個大字:三千兩。


    “有這個數,我保你得中舉人。”田惟信目光炯炯盯著溫晏,又將那“三”字抹去,重寫了一個“五”道:“這個數,你就是解元。”


    溫晏咂了咂嘴,沒絲毫猶豫:“解元。”


    “好,你文章開頭,隻要用這幾個字,我便知道是你的卷子……”


    田惟信低聲交代著,因朝廷有製度,為防作弊,所有考卷收上來由專人謄抄(這些人都不是官),再密封送考官批改,所以非但看不到考生名字,連認筆跡都沒門。有的考官便想出了一個法子,和考生約定,文章裏必定用哪幾個字,如此來辨認給自己送過錢的考生。


    溫晏半輩子沒聽說過這些彎彎道道,一邊聽,一邊眼睛瞪得老大,不住點頭默記。末了田永康拿了張條子過來,上麵寫著“辛未解元溫晏問田惟信大人借銀五千兩”,叫他簽字畫押。


    “到時候,你取中解元,大人自會來問你拿那五千兩!”田永康附在溫晏耳邊道。


    鴻雁樓外。


    溫晏心滿意足地回府了,田惟信和田永康從樓上下來,田惟信道:“江南到底是富些,你看那個溫秀才,買個解元五千兩眼睛不眨就砸進去了,還有這桌酒席,這金條,這裏裏外外七七八八的打點,怕不有個六七千兩。”


    田永康道:“這溫府屬下倒是聽說過的,蘇州府最富的一是碼頭那喬家,天衣繡坊江南分號,妥妥的皇商。這第二就是溫家,溫老爺早年讀書考試不行,倒悟了商道,四處行走經商,攢得家底數千萬,區區不到一萬兩銀子他還不會放在心上,大人您這價要低了。”


    “是嗎?”


    “屬下倒有個主張,就快八月十五了,咱們多少也得給馬濤大人上點節日禮,這五千兩隻夠辦馬大人一個人的禮的,但咱們不能隻釘死馬大人一條線,依我看,顏大人那個外甥,那個錢智興大人比他要強得多,他是顏大人正正經經的外甥,也比馬大人這名義上的幹兒子親。”


    “咱們不如設法搭上錢大人這條線,說不準就能有機會搭上顏大人,咱們總得未雨綢繆,您看這朝局……是吧。”田永康說到一半咽住了,重又說道:“所以,咱們越性再敲那溫秀才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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