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便傳出采繁投井身死的消息,清夢跑到那井邊,終於還是痛哭一場。溫湄站在她身邊也不禁眼眶濕潤,說:“她不顧姐妹情分害你,你何必為她傷心?算了吧,我們回去。”


    清夢道:“當年……唉,不說了,人已經沒了,還能說什麽呢?她也是個可憐人,好端端的小姐,落到這個田地,要不是發那癡心,也不至於走這條路啊。”


    清夢對井拜了拜,又丟下一個荷包,默默禱祝:“采繁姐姐,你在天之靈別怨我,你誣賴我在先,我們姐妹之情已盡,這個荷包是你當年送我的,還給你罷,願你來世投個好人家,再不受這一世吃的苦。”


    她擦幹眼淚,對溫湄道:“走吧,以後別到這來了,看了傷心。”


    溫湄點頭,可她卻不信采繁是投井自殺,王氏言之鑿鑿,說她是事情敗露羞憤而死,也是怕多受皮肉之苦,索性一死幹淨。但采繁素日比其他丫鬟都嬌氣些,磕了碰了常喊疼,怎會有膽量往井裏跳。


    何況那井邊還有踩踏的痕跡,似乎采繁跳井時和人推搡。


    難不成采繁是被人推下井的?看來,夫人是想杜絕出現第二個倚梅。


    回去後溫湄對清夢和竹心道:“從倚梅和采繁的事,便可知道,若是自己心裏沒有非分想頭,也就不易被人利用,你們要知道,旁人要你去做傷天害理之事,和你說做成了榮華富貴什麽,哪有那麽好的事?你辦成了,他不免要殺你滅口,你辦砸了,他怕你為脫罪供出他來,更要滅口。做人本本分分的不是很好?”


    清夢歎道:“姑娘說的太對了,我那姐姐要不是夢想做什麽姨娘,也就不用死了。”


    竹心道:“做姨娘有什麽好?采繁姐姐這樣癡心,真是不值當,姑娘放心,我和清夢都從來不曾非分妄想什麽,什麽榮華富貴,也比不上跟著姑娘。”


    溫湄噗嗤一笑,說:“什麽比不上跟著姑娘,跟著我有什麽好?”


    “姑娘你當然好了,這麽小什麽都懂,什麽都會,待我們也極好,我們不小心做錯了事,姑娘也不打罵,我們上哪找這樣的主子去?”竹心笑道。


    這大年三十,也就在風波微驚中過去了。


    采繁死了,溫雪身邊少個丫鬟,溫晏說過了年給她補。幸好林氏在蘇逸白的醫治下,毒質盡去,胎象又漸漸穩了,大家就再不提此事。


    至於采繁一個丫頭,又不懂醫理,怎麽會認得雷公藤,怎麽會弄到這東西,天天偷偷在藥裏動手腳,溫晏全叫管家張浦去查,隻不許聲張。


    隻因他心裏有數,想到多半又是夫人,可夫人身懷六甲,他能問罪嗎?


    張浦取來無數證據,一一向溫晏稟報,說采繁近幾日何時,因何事去了何地,其中最多的,是去上房找劉嬤嬤。


    而劉嬤嬤自從林氏懷孕,便一直親自出府買藥。


    張浦還訪到了那個藥鋪,坐堂大夫證實,劉嬤嬤從這裏買過雷公藤。


    溫晏靜靜地聽,把一切都壓在心底,娶妻不賢,他竟然此時方知,心中充滿了痛苦,也對王氏充滿了厭惡。


    隻是等正月十五一過,開春便要會試,此時他也沒有心情去處理王氏,何況王氏鬧起來,他也實在沒心思奉陪,不論如何,先過了會試再說。


    京城的正月十五上元節,滿城花燈似錦,這是閨中少女們為數不多的,可以自由出門玩耍的日子,溫湄一早約下了李秋葵,十五當天去街上玩耍。


    在那花燈攤上,溫湄見一千金小女孩負手得意道:“這有什麽難猜?武侯彈琴退仲達——是委曲求全,人言此山天外來——是嶽飛傳!”


    “蘭姐姐!”


    她們三人碰麵,互道別來之情,有說有笑,顏愛蘭道:“湄妹妹,你還記得那個敏親王殿下不?真叫人好生氣悶,他後來又來過我家幾次。”


    “咦?他去你家幹嘛?”


    “他是去拜望我爺爺的,送了些禮,拜了個年,他們說些閑話,我在窗外聽著沒什麽意思,後來就走了,我爺爺給他一個糖人吃,他還蠻高興的呢,想不到敏王殿下小孩子似的,還喜歡吃這玩意兒。”


    溫湄笑道:“他可不就是個小孩子,不喜歡糖人可又喜歡什麽呢?”


    “咦,你不也是小孩嗎?說得好像你是大人一樣。”顏愛蘭笑著去嗬她癢。


    她們三人手牽手一路漫遊過來,走到九曲橋上,顏愛蘭拉著溫湄說:“湄妹妹,你爹爹是這一科去應試罷?可一定要考上啊,我可隻有你們兩個好朋友,你爹爹做了官,我才能邀請你來參加京城的貴女聚會。葵妹妹的爹爹雖然不考什麽官,但葵妹妹學醫,卻可以自由走動,又比我們都強得多了。”


    “我們三個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就像真正的姐妹一樣,兩位妹妹你們說呢?”


    溫湄和李秋葵都欣然願意,三人對明月而拜,結為姐妹。


    顏愛蘭幾度暗示溫湄,隻要她拜托一下,她就能求爺爺動用朝廷裏的關係,輕而易舉地讓溫湄的爹爹考中進士。可溫湄想了想,覺得欠人人情還是要慎重的好,不能光貪便宜。


    於是便假作不知,三言兩語岔開,隻說這個花燈紮得有趣。


    “葵姐姐,我記得你去年七夕,送了我一個你自己做的小兔子,真的好可愛啊,現在元宵了,姐姐要不要再送我一個。”溫湄纏著李秋葵撒嬌。


    “你那隻兔子呢?你不會是弄丟了吧,否則幹嘛要我多做一個。”李秋葵假裝生氣。


    “沒有啊!你看!”溫湄從衣服裏拿出那隻兔子,在她們眼前晃著。


    一不小心,兔子從她手中滑脫,骨碌碌滾下了橋。三人哎呀一聲,連忙去追。


    橋上人來人往,京城的上元節好不熱鬧,一會兒衣裙紛攘,就看不見兔子在哪兒了。人流中一個男孩子彎下了腰,撿起了什麽東西。


    李秋葵眼尖,叫道:“被那個人撿去了!”


    男孩急忙轉過臉,隻是一霎,顏愛蘭尖叫起來:“哇!是敏王殿下呀!”


    李容止飛快地在人群中穿梭,一會兒就離開了她們兩人的視線,溫湄順著她倆指的方向,也飛快地追了過去。


    幹嘛呢!撿了她的小兔子,就好好站那還給她呀!轉身就跑什麽鬼!


    果然小神經病還是小神經病,等追上他一定要認真地給予鄙視。


    溫湄展開師父所授輕功,緊追不舍,差一點抓到李容止後頸衣服,李容止吃了一驚,也展開輕功,兩人一追一趕,從鬧市一路向北,穿過好幾條街,最後停在一個高門大院前麵。


    “你跑什麽呀,我的小兔子,快還給我!”


    李容止回頭一笑:“誰說我拿了你的小兔子,我正要回家,你一路跟著我幹麽?”


    “這是你家?”


    溫湄驚訝地重新打量這地方,皇上唯一的禦弟,敏親王李容止,居然住在一個看起來年久失修的院子裏,匾額上積了許多灰塵,但“敏王府”三字瞧來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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