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這一通火發得其實也是邪火,本來並不是真的對著自己這兒子去的——隻是他實在太煩人,於是索性給他一點教訓。


    長孫無忌自然不能知道母親心中這點私意,隻能委屈巴巴地嘟噥著,往旁邊湊湊,再湊湊——誰叫他不是母親心頭那塊肉呢?唉……


    鮮於氏見狀,心知這弟妹是不好衝自己發作,所以逮著孩子們發火。於是笑著上前一拉:“你可好了啊……孩子們隻是被我帶著才說了這些的。你要是不喜歡,就衝我來。何必對著兩個孩子發火。”


    其實高氏本來是個柔善的性子,對外人都向來佛口佛心,何況是對兩個孩子?隻是今日裏這事實在太惹她煩,所以才會這麽失態。如今見著向來待自己如親妹妹般的大嫂上前說了,就立刻不言語了。


    她不說話,鮮於氏倒是有話說了——轉個頭,鮮於氏看著長孫兄妹道:“不過,雖說你們母親此番怪你們怪得有些倉促,卻也決非妄責——慈兒,你今日實在是有些莽撞,皇後私下召見這等大事,怎麽樣也該跟你母親說一說的。”


    長孫慈抬頭,看著舅母,脆生生地道:“慈兒也是沒辦法了。當時皇後娘娘來了時,慈兒已然不在舅母和母親身邊。且身邊帶著的使用人,又無一個可以回報母親的。所以隻能跟著皇後娘娘身邊的人走。”


    鮮於氏聽到這裏,倒也點一點頭:“的確,你身邊向來隻有花蕊一個使用人。她如今傷未痊愈不能入宮。你身邊就隻有阿陸和阿吳二人——他們兩個男子不能進內宮……這慈兒身邊的使用人,倒是個大事。”


    高氏聞言,不由錯愕:“嫂嫂,這都什麽時候了,您怎麽還擔心這些?皇後可是要慈兒去做那皇子妃的遴選輔助呀!孩子這麽小,她能懂什麽遴選之道!皇後這不是……這不是……”


    鮮於氏聞她此言,倒是一笑:“這件事,還真不一定是壞事。”頓了頓,她才意有所指地看著長孫慈:“至少對咱們觀音婢來說,就未必是壞事。”


    “什麽意思?”高氏不解。


    “雖說此番皇後打著皇子妃遴選的名義,可依我看來,此番要選的,卻並非是皇子妃。”鮮於氏淡淡一笑:“若非如此,皇後又何必大張旗鼓,專門推了漱玉公主出來?我看這些年,皇後心裏對這位公主娘娘存的氣,也不少了。”


    高氏也是個聰明女子,立刻便省悟道:“嫂嫂的意思,這皇後此番明選皇子妃是假,暗挑皇妃是真?可她為什麽要給自己下絆子?這當今皇帝何等好色,何等喜新厭舊。選皇妃,豈非是讓她在宮中的日子更不好過麽?”


    “那也總比眼下,左邊兒一個崆峒夫人脅著,右邊兒一個漱玉公主紮著,舒服得多……雖說是狼多為患,但若是沒有好獵手,又想要立刻解了狼患。那最好的辦法,還是幹脆再找另外一群狼放進這地方來,讓它們自相殘殺來得快。”鮮於氏搖頭,點醒自己弟妹。


    高氏立刻明白了,又回頭看了一眼長孫慈:“所以,你也看出來了?”


    長孫慈搖頭,向著母親道:“不是慈兒看出來的,是皇後自己直示了的——不過比起崆峒夫人,她似乎更討厭漱玉公主。所以慈兒以為,無論慈兒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她都一定會選慈兒去做這件事的——因為慈兒若得意了,那最難受的肯定就是漱玉公主。”


    “她為什麽……”高氏剛說了這麽一句話,立刻又閉了嘴,半晌才搖一搖頭:“果然……我當年就有些懷疑,以她的性子,怎麽會容得陳氏姐妹在宮中這麽多年。想來,她心中也是有恨的,隻是一直秘而不發而已。如今陳氏姐妹既然已逝,她自然不能再容忍這個漱玉公主事事處處,繼續壓著自己的南陽公主一頭了。不過將你攪進來,其實是她的不智——須知雖然你贏了此局,漱玉必然不痛快。可皇帝也未必會喜歡這樣的安排。她若是想要行事,暗中行事最好。如今大肆張揚起來,豈非斷了事後的路?”


    長孫慈卻搖頭:“母親,依慈兒看來,皇後這一次,隻怕卻不是有心違逆皇帝呢!你知道麽?今日李家二哥哥也入宮了,還帶著他心愛的烏雲蓋雪……”


    說到這兒,長孫慈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旁邊一直雙眼看天,假裝聽不見她們對話的長孫無忌,然後才回視母親與舅母道:“他此番進宮,不用說也是想替慈兒求個情。但奇怪的是,皇帝沒有收下他進貢的良馬,但也沒有一口咬死,不答應他的請求……”


    高氏與鮮於氏齊齊坐直身體,對視一眼,然後又都看了一看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索性背過身去。


    鮮於氏挑了挑眉,便拉著長孫慈問道:“這麽說來,昏君也答應了?”


    “多半是。所以慈兒才覺得,也許這一次皇後並非挾帶私怨——也許連皇帝本人,也希望此次能夠給漱玉公主一些小小的教訓。”


    “小小的教訓?”鮮於氏冷笑:“那個小丫頭,哪裏是一點小小的教訓就夠的!她簡直跟她那個父親一樣,將這大隋天下,全當成了她弘農楊家的!卻不知連她那些族叔族伯們,都對他們父親這些年所作所為,深惡痛絕呢!”


    高氏搖一搖頭:“所以這一次,皇後背後還是站著皇帝——別的不提,咱們這位皇後娘娘拿捏君心的本事,實在了得。這位漱玉公主向來得寵。可即使如此,也敵不過皇後娘娘的一番安排呀!”


    長孫無忌聽到這裏,忍不住插了一句話:“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皇後定的計呢?也許從一開始,就是昏君自己想這麽做呢?”


    高氏一怔,看著兒子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奇怪:“你這是什麽意思?昏君為何要幫著慈兒?”


    “這個兒子不知。不過也許,昏君想幫慈兒的目的,還是為了另外一個人呢?”長孫無忌意有所指地看著自家妹妹。


    長孫慈聞得此言,神色立刻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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