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情,便進行得順理成章了。


    蕭皇後親眼見著了自己兒子齊王意圖利用這等陰晦手段,要將自己的親弟弟、他的親舅舅綁在自己那條尚未建成的小破船上,自然是恚怒萬分。


    於是這位大隋皇後自即位後,第一次越規下令,要將兒子齊王禁足宮中百日——盡管左右上前來再三勸止。但蕭皇後都一一斥退,甚至還明告那些來勸的人:“但有來勸者,與齊王同罪!”


    如此一來,再無人敢說一個字。


    同時,前來救人的李世民雖然唐突,但也得了皇後的賞識。再加上他那尚在宮中的父兄聽到風聲往皇後宮中來走動了一次,竟然順道也解了李家此次大亂……


    隻是恨得齊王自此就記住了“李世民”這三個字。


    ……片刻之後。


    宮外,粼粼前行的馬車上。


    李世民低頭貼耳,聽著麵前父親的訓斥。


    “荒唐!你也不想想,這種事是你能摻和得進去的嗎?咱們國公府本便是四麵受敵,怎麽你就記不住我的話!”


    “父親,您也別怪元和了。”李建成懨懨地坐在車裏,清冷的目光掃了下李世民,淡淡道:“此番說到底,還是多虧了元和——您可想一想,若非是元和這番行事,隻怕咱們國公府此次便要毀在那段達與齊王手裏了。”


    他說段達,本還沒什麽,一說齊王,李淵便停了口,一怔,抬眼皮子看了下兩兄弟,又側耳聽了聽車外動靜,見無甚異樣,這才低聲道:


    “你的意思是說……”


    “元和此番冒險,怕是聽到了什麽風聲罷——”


    李建成被困於宮中一日,身上清貴優雅的氣度,卻半分不減,隻是閑閑地掃了掃自己的幼弟,嘴角甚至還泛起一抹笑意:“看來此番段達背後站著的,並非那宇文化及或者是王世充……而是,齊王?”


    李世民看著自己的兄長,點了點頭:“高家舅父說的——他說,段達雖然素來行事狂悖,但卻並非個無腦之流。此番如此大膽敢挑上咱們國公府,還盯著哥哥不放,多半是有人指點著他衝著咱們家來的。可見這指點他的人,必然與咱們國公府有舊仇。”


    李世民停了停,也看著李淵道:“本來,若算起來,與咱們國公府有舊仇的,最顯眼的便是這宇文化及與王世充——


    當年宇文化及因貪贖一事被父親參了一本,險些斷了性命。後來宇文化及日漸為大,與父親屢屢相爭,自是互不能容;


    而王世充那處雖為皇帝新寵,但舊年裏,他曾與哥哥為了鄭家嫂嫂起過好大的齟齬,如今又同朝為官,他自覺身份低微,素不能與咱們這些世族相容,自然是處處事事,要與咱們國公府為難的。


    而且還有一樁,雖然現在我與慈兒的婚事未得定奪,但究竟當時王世充是存了心要薦慈兒入宮,我又因著慈兒,將他費盡心機才得到的權位給剝了。


    所以說到底,他們兩邊都與咱們都是不死不休的仇。隻是……”


    “隻是正因為是不死不休之仇,所以此番最可能借著這樣的機會折騰咱們國公府的,反而不可能是他們了。”


    李建成看李世民說到這裏便停了口,心知他有些話也是不好說的,便點一點頭,接了話道:


    “到底說起來,這一次段達行事,都不似是要往死裏整治咱們國公府。


    且不說那傷人致死之事無憑無據,就算真的有人死了父親與我需得擔責,也不過就是褫奪爵位。這聽起來似乎是唬人。可擱在我身上,擱在父親身上,頂多都算是個剝了名頭而已。實權仍存——


    畢竟李氏一門的榮耀,都是馬背上來的,一槍一戟一刀一劍地打下來的。若想真的往死裏整治咱們國公府,除去叛國逆反一類的大罪,其他的罪名頂多都隻是刮一刮皮毛而已。是麽?”


    李世民點頭,應道:“所以元和便大膽作了個推測,隻怕段達身後那人,卻是想敲打下咱們,存著個暫時壓製之意——甚至有點兒意圖來個借危施恩的意思。”


    李淵微一沉思:“你的意思是……齊王想先造危境與咱們國公府,再借機拉攏咱們?可他既有這等才智,又怎麽會想不到,咱們早晚都會猜到是他行事?”


    李世民搖頭:“隻怕他還真就想讓咱們家猜到呢!父親,您在朝中為官多年,留下的名聲都是謹慎。而兄長也是處處小心。齊王隻怕早存著心,要讓咱們發覺到此事是他所為——


    在他看來,他這是在敲打咱們,讓咱們意識到,如今他齊王才是未來明主。


    若是咱們能夠因此被他震懾,為他所用,自是最好;


    若是咱們依舊不願參與這奪儲之爭,甘守固有,對他也無傷。畢竟咱們國公府猶如鎮國重兵,勢大力沉。他將來若真的奪儲成功,必是要與咱們聯同一心,多加拉擾使用的。”


    李淵卻冷冷一笑,搖頭:“打得一手好算盤!隻可惜,他這算盤上最重要的一環,偏偏就斷了。”


    “父親的意思是——蕭瑀?”李建成倏地坐直身子,思考片刻,修長指尖突然敲了敲手邊一把玉蕭:“可就算如此,這一位,她願意……”


    “有什麽不願意?”李淵淡淡一笑:“對她而言,隻怕這個弟弟比太子都重要!”


    李世民掃了眼父親:“是,今日情形,哥哥不在場,自然不曾見識。但以我之見,今日蕭後氣怒交集,披發赤足前來營救小蕭氏。看來外界傳言全不似作假——隻怕蕭瑀身上,真有什麽她萬不能舍掉的東西。”


    “可他蕭家皇室早已沒落,就算真留下了東西,那還能是什麽?”李建成困惑。


    李淵不答,卻看著兩個兒子:“你們覺得……會是什麽?”


    李世民看看父親,再看看苦思的兄長,突然心中一動:“蕭後貴為皇後,皇帝待她也頗是親重。顯見她頗有自保之能——但以皇帝的性子來說,本是萬萬不能容得這樣情形的,在楊廣眼裏,女子都不過是榻上侍奉的人而已。所以,兒子倒有個大膽揣測——這位皇後娘娘手裏隻怕握著一樣讓皇帝也頗為忌憚的東西……”


    李世民再看一眼李淵:“而這世上,能讓皇帝都忌憚的東西,隻有兩樣——一,是那早已不知去向的傳國玉璽,世人對此物甚是看重,若此物現世卻不在皇帝手中……隻怕皇帝難以安寧;這二麽……”


    李世民向後一靠,輕輕一笑:“倒更像是蕭瑀這位前新安郡王手裏,可能會有的東西。”


    李建成一怔,脫口道:“你是說——虎符?!難道蕭瑀手中真還存著一支北齊皇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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