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鼓剛過,藥鋪有人敲門。一個壯碩的年輕人閃進屋來,這人似曾相識,金歧黃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不正是富戶沈安家中的護院麽?金歧黃故作不識,說:“小鋪早已打烊,閣下是……”


    “我姓程,特來相告,金大夫今夜不許出診,不許解藥救人。”


    金歧黃吃了一驚,急問:“為什麽?”


    “不必問原因,你若不聽話,殺你全家!”


    金歧黃怔怔望他,滿麵不解。


    “你上有老母,夫人即將臨盆,相信你不會自找麻煩,咱們後會有期!”


    “等一等!”金歧黃叫住對方,問:“在下是個郎中,若遇急病,如何不出診?”


    姓程的微笑:“你若為難,何不暫避,西街的紅燒嫩排,芳香四溢,佐以醇酒,味道不錯,在下做個小東,金大夫酒足飯飽回來,一切無事,豈不輕鬆?”


    金歧黃稍一沉吟,說:“在下忙碌一天,疲累不堪,多謝美意。”


    姓程的眼中寒光一閃,說:“好,酒不飲無妨,話不聽可就是……”他聲音低下去,嘴角獰笑:“滅門的慘禍!”


    不到半個時辰,長街響起馬蹄,蹄聲旋風般撲至,藥鋪的門扉被敲響了。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緊接有人說話,說話的喘著氣,上氣不接下氣叫:“大夫,開門,救命!救救命!”


    金歧黃稍一遲疑,打開門,一個中等身個的漢子衝進來,氣喘籲籲說:“我家主人被蛇咬傷,是極毒的蛇,請大夫帶著蛇毒解藥,快馬救我主人!”金歧黃來不及添衣,已隨來人衝出門。


    半途,兩匹快馬忽然長聲嘶叫,一陣天搖地動,金歧黃被顛下馬來,未及站穩,兩個人影擋在眼前。


    “姓金的,你自己不想活,連你妻子、老母的命也不要了!”


    金歧黃一怔,說:“人命關天,豈容袖手!”


    對方說完出手,金歧黃稍一閃,旋即撲前,雙掌齊出,在接觸對方身體的刹那,金歧黃由掌變爪,迅速在兩人胸前的膻中穴點了一下,二人立身不住,往下萎縮。


    金歧黃把楷遞與那漢子:“這解藥,一半敷你主人傷口,一半讓你主人喝下,要快!”他掉轉馬頭,十萬火急折回家中。


    時光匆匆,十七載歲月,轉瞬過去。


    這裏,是桂平縣城。清早,官道川流不息。太陽露臉前後,來往客商,行人絡繹於途,總要邁入巳時,才漸趨清靜。


    巳時一刻,剛平靜的官道,響起馬蹄,兩匹馬、兩個人,武克文和他的侍衛馬龍。馬蹄閑閑前踱,兩人悠閑極了。


    不久,他們後方,另有蹄聲揚響。來勢甚猛,蹄聲紛遝,少說也有五、六騎。後來居上,那夥人很快從武克文身畔掠過,為首的一馬當先,他後麵的隨從,以五步的間距,緊緊棚隨。


    一馬當先那人,高頭大馬,頭臉微昂,看來驕傲極了,與武克文擦肩而過之際,他一瞟武克文,不屑道:“小夥子,多吃兒碗飯,免得落居人後!”說罷,仰天大笑。


    頂頂可恨的,他超越武克文後,又不急急竄去,卻放緩馬步,與武克文保持小段間距。


    剛才被那人言語損過,武克文已氣得不得了,偏前麵馬蹄踢踏,揚起陣陣塵沙,嗆得他二人無處閃躲,武克文終於忍不住發火:“什麽玩意!盡在前頭放屁,追上去!”


    二人急急催馬,一陣風也似的,越過四騎。前麵一馬當先的,見武克文迫來,急急忙忙策起馬來,武克文叫道:“看我的!”


    雙腿一夾馬腹,那馬一支箭也似的,飛射而去。


    很快的,武克文趕上那一馬當先的壯漢,不料,武克文才馳近,就覺得一股勁風竄來,他急忙低頭,一根長鞭在他頭頂盤繞——圈,鞭去複來,武克文再閃,閃罷一把抓住鞭尾,大聲問:“你這廝,為何打人?”


    “桂平地方,不許有人比本鎮跑得快!”


    “為什麽?”


    “堂堂桂平總兵,誰敢超越?”


    武克文一怔,笑道:“哦,原來是鎮台大人,好大的官啊!”


    那總兵聽武克文語帶譏諷,勃然大怒道:“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總兵大人,桂平地區最大的武官,不是好大的官麽?”


    馬龍忙問:“你是桂平總兵?是馮總兵羅?”


    那總兵一訝,瞬間傲然道:“馮總失已經他調,本鎮是桂平新任總兵程萬裏!”


    武克文似笑非笑,說:“原來總兵大人溜馬,不許別人跑得快,若是什麽大王爺出巡,天下人隻怕不許走路!”


    說完,武克文縱聲大笑,旋即策馬馳去。


    程萬裏大怒,忿忿道:“這狂妄小子,捉住他!”


    後麵的隨從急急衝前。


    武克文二人跑了一段路,已狠狠將程萬裏甩在背後,二人愉快極了,武克文笑嘻嘻說:“咱們弄點樂子!”


    馬龍歡聲道:“好!”躍下馬,腰後抓出一卷細繩,迅速左拴右紮,在路中拉出一條繩索來。不到片刻,聽得牲口嘶叫,四個程萬裏手下,被絆得人仰馬翻。


    眼看手下如此狼狽,氣得程萬裏咬牙切齒道:“李得旺,傳本鎮命令,嚴密管製城門,把這兩個家夥揪出來!”


    “是!”李得旺想了一下,說:“大人明日去不去金郎中那裏?”


    “當然去,前日提親未允,明日再去,我看他肯不肯?”


    “若是不肯呢?”


    “送他禮單,看他受不受得住?”


    李得旺會意笑了:“太好了!總兵大人真是厲害,要那金老頭吃不完兜著走!”


    程萬裏眼色一寒,陰森森說:“姓金的,逃了十七年,我看你還逃不逃得掉?”


    新任桂平總兵程萬裏,騎著駿馬,大街昂然而過。


    他帶了四個前護、四個後衛。正是正午時分,街肆人潮尚未散盡,四前衛一路吆喝,一路揮鞭策馬,人群瞬間讓開一條路。


    這條路足以讓程萬裏等人,威風凜凜,招搖而過。


    今日的程萬裏,似乎不是例行出巡,他走過半條街後,將馬頭調向“金氏藥鋪”。


    李得旺搶先一步,高喊:“總兵大人到!”


    櫃上三名徒弟抓著藥,金歧黃正埋頭診病。總兵大駕光臨,金歧黃不得不撇下病患,虛應故事一番。


    “總兵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上次已登門拜望,金郎中想必知道來意!”


    金歧黃沉吟不語,李得旺搶著說:“金純純姑娘,美麗聰慧,我們大人十分傾心,再度上門求親。”


    金歧黃鎮定道:“婚姻之事,關係小女幸福,一切要看小女意思,我們做父母的,也不刁敢擅自替她作主。”程萬裏眼色一寒,李得旺忙說:“我們大人看上你家千金,是你金大夫的造化。”


    金歧黃拱手道:“管爺說的是,不過,小女雖是小家碧玉,也還有點見識,她寧可與人做貧賤夫妻,也不肯做富貴人家的小妾,總兵大人的厚愛,小女實在不敢當!”


    程萬裏氣悶道:“好,金大夫不敢當,本鎮另有厚禮,李得旺,送上禮單。”


    李得旺急從胸襟掏出一張折疊方正的紙張,金歧黃展開一看,頓時臉色大變,呐呐道:“豈有此理,這是什麽意思?”


    李得旺笑嘻嘻說:“不成敬意,桂平壽木店長壽屋最好,金大夫提貨,憑此禮單即可!”


    金歧黃一愕,冷然道:“如此大禮,老朽受不起!”


    李得旺微笑道:“受不起也得受!”


    “老朽不肯受呢?”


    程萬裏頭一昂,說:“金大夫執意不肯受,本鎮有變通方法,本鎮最喜與人較量身子,金大夫何妨與本鎮玩玩,誰人落敗,這禮單就由他享用,金大夫看這方法好不好?”


    金歧黃驚奇道:“這是生死之戰,老朽年老體衰,如何有此能耐?”


    “金大夫客氣,金大夫若勝我,本鎮就生受這禮單,你我各賭一命.本鎮並無欺淩之意。”


    “老朽一把年紀,如何賭得起?”


    程萬裏眼中一寒,似笑非笑道:“金大夫深藏不露,如何賭不起?”


    “老朽……”


    “金達人若為難,就把女兒嫁我為妾!”


    金歧黃一咬牙,決然道:“好,老朽就拚上這條老命,與你搏上一搏!”


    程萬裏哈哈大笑道:“好氣魄,三日之後,日出時分,本鎮在東山候駕!李得旺!”


    “大人吩咐!”


    “去告訴壽木店,二天之後,壽木運到東山備用!”


    “是!”


    程萬裏昂昂頭,洋洋得意看金歧黃一眼,神氣十足道:“走!”


    座騎閑閑走過街肆,程萬裏正覺快意,忽聽後麵有人大叫道:“程萬裏!給我滾鞍下馬!”


    程萬裏先是錯愕,堂堂一個總兵大人,竟有人肆無忌憚呼他名諱,他如何能不發火?猛一回頭,瞥見一個嬌俏大姑娘,剛竄起的氣怒,刹那問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道是誰?原來是純純姑娘,不知姑娘什麽指教?”


    金純純杏眼一瞪,忿忿道:“我爹究竟與你什麽過節?你找他生死決戰?”


    程萬裏先是無言以對,繼而靈機一動,說:“本鎮與令尊什麽過節,此時此地不便說,姑娘有沒有膽子跟我走?”


    “做什麽?”


    “姑娘跟本鎮走,咱們談個仔細,把事情解決。”


    “這……”


    程萬裏微笑道:“解鈴還需係鈴人,程某愛慕姑娘,隻要姑娘答允親事,本鎮與金大夫山不必有什麽生死之戰了!”


    金純純瞪他半晌,決然道:“好,我跟你走,但願你不要耍花槍!”


    “好!”程萬裏欣然道:“李得旺,侍候金姑娘上座騎。”


    眾人走了長長一段路,眼看越走越偏僻,金純純先行勒住馬頭,說:“好了,總兵大人,可以開金口了。”


    “什麽?”


    “你與我爹什麽恩怨?什麽過節?”


    程萬裏緊緊盯她一眼,突然放聲大笑。


    金純純訝異問道:“你笑什麽?”


    “姑娘有備而來,怪不得如此大膽!”


    “我大膽?”


    “不錯,姑娘孤身一人,我人多勢眾,姑娘一點不怕我,想必姑娘有備而來!”他忽然抬起頭,仰望兩旁的樹木,大喝:“現身吧!”程萬裏方說完話,聽得兩聲輕響,樹上竄下兩個人。


    程萬裏一見二人,立時變了臉色,揚聲道:“李得旺,這兩個人認識嗎?”


    “大人,昨日就是他二人撒野!”


    這二人是武克文與馬龍。


    馬龍笑嘻嘻說:“哪裏撒野,不過較量誰的馬快罷了!”


    程萬裏瞪住武克文,似笑非笑地瞄著金純純,說:“就他二人給你撐腰,怪不得你如此大膽!”


    “不錯!”武克文道:“我二人給她撐腰又如何!想娶人家姑娘做小,憑你也配!”


    程萬裏勃然大怒道:“拿下!”


    手下人等,立時圍上武克文。


    馬龍傲然道:“要拿我家公子,也得有點本事。總兵大人吩咐嚴格管製城門,瞧瞧,我與我家公子,如人無人之境,你們,又能奈何!”


    程萬裏惱羞成怒,忿忿問:“李得旺,怎麽回事?”


    “大人,這二人是狡詐之徒,想是故意與大人作對,挫大人銳氣。”


    程萬裏不聽還好,一聽怒火更熾,氣悶喝:“好家夥!我看你如何挫本鎮銳氣!”


    “說什麽挫你銳氣,你既把人家姑娘家引到這裏,該給人家交代才是!”


    程萬裏瞪住馬龍,臉上怪笑道:“你是誰?堂堂總兵大人,為何聽你擺布?”


    金純純按捺不住,冷冷發話道:“你們誰擺布誰我不管,總兵大人,你與我爹什麽恩怨過節,說不說隨你,橫豎我不嫁你做小,也不許我爹與你做生死之戰!”


    程萬裏愕然視她半晌,突然放聲大笑。


    金純純沒好氣問:“你笑什麽?”


    “姑娘真是天真無邪,哈哈哈!哈哈哈!”


    “什麽意思?”


    武克文插嘴道:“姑娘還不明白嗎?這人與令尊有過節,娶你為妾,好羞辱你父女二人!”


    程萬裏眼一瞪,不樂道:“小子,事情管多了,惹禍上身!”


    “不是在下不識相,在下倒想看看,你如何作弄這位姑娘?”


    “看來你是來攪局的,老子不給你厲害,不給你顏色,老子就不姓程!”


    說罷,已朝武克文撲過去。


    武克文看他來勢甚猛,輕巧一閃,程萬裏撲了空,更加氣怒,再撲。


    三撲兩撲,一個攻擊,一個閃躲,兩人迅速在地麵翻滾起來。


    武克文不甘屢遭撲擊,倏地騰身躍起,撲向程萬裏。


    程萬裏連閃幾次,不堪招架,急抓起地麵沙石,以“天女散花”之姿,揮灑出去。


    程萬裏撒盡手中沙石,正欲矮身再抓,武克文拾起地麵殘木,朝程萬裏扔去。


    程萬裏大叫:“你若能打中,本鎮不娶金姑娘做小,也不與金郎小作生死之戰!”


    武克文稍愕,隨即微笑問:“這話當真?”


    “堂堂總兵大人,難道還與你臭小子作耍?”


    “好!堂堂總兵大人,但願你不要太狼狽!”


    “有本事盡管來,石頭扔我也行,木頭砸我也行!來吧!”


    馬龍隨手扔了一根枯幹給武克文:“公子,給他顏色瞧瞧!”


    武克文接住枯幹,狠狠拋向程萬裏!


    程萬裏閃躲。


    於是武克文不斷抓起石頭、樹枝、樹幹,朝程萬裏拋擲,程萬裏不停閃躲、閃躲、閃躲,武克文拋得越快,程萬裏閃得越急,一轉眼之間,程萬裏躲了五、六丈之遙,武克文不肯放鬆,邊追趕邊大喝:“看你往哪裏逃!”


    程萬裏逃無可逃,遁無可遁,隻好攀上一棵樹,武克文一見狠狠朝樹上進擊,程萬裏忙忙竄至另棵樹,武克文飛快迫出,瞄準樹上就扔……


    隻是手上碎石方扔出去,腳下一個踉蹌程萬裏縱聲狂笑。


    武克文驚覺不妙,已來不及了,他雙足踩空,整個直往下栽……


    武克文這才知道中計了,他腳踩下的地方,原來是個大陷阱,好大一個窟窿,不要說一個武克文,十個武克文都會給吞下去。


    武克文天旋地轉,惶惶大叫:“馬龍!”


    馬龍急要馳援,已無能為力。不隻無能為力,還門顧不暇。程萬裏突疾撲而至,朝他心窩打出一掌……


    馬龍也不是簡單的,他側身一閃,那一掌落在手臂上。


    饒是如此,那一掌仍打得馬龍渾身一震,他暗吃一驚,程萬裏功力厚實,豈是可以小覷的!


    打出一掌的同時,程萬裏已躍出丈外。


    馬龍正感蹊蹺,上方輕響,一頂網罩白天而降,馬龍急急掙紮,眾人一擁而上,隔著網罩按他手腳,馬龍雙臂胡亂舞動,終究掙脫不得。程萬裏看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笑罷喝令:“扔下去!”


    金純純奔過來,急忙道:“總兵大人,快放了他們!”


    “可以,姑娘答應嫁我為妾!”


    “不!”


    程萬裏滿臉邪笑,說:“好,姑娘就待這裏,看他二人掙紮吧!”


    “程萬裏……”


    程萬裏笑望她一眼:“姑娘慢慢欣賞!”他對屬下道:“把這罩頭的也推下去!”囑咐罷,他似笑非笑再看金純純一眼,揚長而去。


    他的屬下合力推落馬龍後,也急急走了。


    金純純對著陷阱幹瞪眼,想了想說:“武公子不要著急,我去去就來!”


    “別理他!”樹上有人說話:“讓他自己想辦法!”


    金純純聞聲驚喜:“是不空叔叔!”


    不空半臥樹上,笑顏逐開道:“機緣難得,想辦法自己救自己啊!”


    武克文狼狽不堪,聞言氣悶道:“大師父,你不能見死不救!”


    “這點小陷阱,死不了!”


    “大師父不要說風涼話,快想辦法救我!”


    “求人不如求己,脫困而出,會不會?”


    武克文越發氣悶:“陷阱之中,如何脫困?”


    “一飛衝天,像你平常竄樹一樣,平常怎麽竄,這會兒就怎麽做!”


    “腳下都是爛泥,站也站不穩,怎麽使力!”


    “可不是,心定不下來,使力也無用!”


    “大師父眼睜睜看我坐以待斃!”


    “坐以待斃大傻瓜,不如靜坐冥想管點用!”


    武克文怒道:“什麽靜坐冥想,你存心看我出醜是真的!”


    “孺子不可教!馬龍,看你的!”


    “我渾身給網罩住,大師父沒瞧見?”


    “給罩住算什麽?”不空鄙夷:“臭皮囊罩住又何妨?心不給罩住就行了!”


    “大師父……”


    不空大叫一聲:“裏麵有蛇,一條、兩條、三條,不得了!


    其毒無比的雨傘節,克文,快!”


    武克文、馬龍頭皮發麻,回頭一看,果真有蠕動的小東西,武克文大叫:“大師父快救我!”


    不空不慌不忙道:“跌坐,靜心,冥想置身井中,眼觀井口,意念馳飛,飛出井外!”


    情勢緊急,武克文不得不靜心坐好,依言而行,瞬息間,忽然身子飄起,以衝天之姿,飛出陷阱!


    “跳得好!跳得好!”不空拍手:“一跳三丈,好功夫!”


    武克文如在夢中,臉紅心跳:“弄錯了!不是跳!是飛出來的!”


    “不錯!是飛,飛得好!飛得好!”


    馬龍已按捺不住,慌張道:“大師父!救我!快救我!”


    不空往陷阱一看,驚訝萬分:“好小子,為何還不出來?”


    “大師父,我動彈不得啊!”


    不空淩厲喝:“心也動彈不得嗎?”


    馬龍愣了一下,說:“沒有!”


    “既如此,還小準備飛躍而起?”


    馬龍如夢初醒,定下心,掙紮一下,在網罩內整理好坐姿。


    “坐好了嗎,眼睛上望,冥想自己,騰身飛起!”


    馬龍意念馳飛,驀然連人帶網罩,躍出陷阱外。


    不隻武克文看得目瞪口呆,金純純更為之花容失色,喃喃道:“好厲害的身手!”


    不空嗬嗬笑起:“名師高徒,還有含糊的嗎?”


    馬龍急急掙脫網罩,往不空跟前一跪,說:“大師父厲害,不是大師父,馬龍根本不知還有這能耐。”


    “小老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些什麽能耐,你這小糊塗,又哪知道自己有什麽能耐!”


    金純純忽然笑顏逐開,說:“我爹的難題,想必不空叔叔有破解之法?”


    不空嗬嗬說:“丫頭,你太瞧得起不空叔叔了,破解之法眼前倒沒有,不過三個臭皮匠,湊成一個諸葛亮,總可以想小辦法來!”


    金純純喜出望外,忙問道:“不空叔叔的意思,我爹與程萬裏不必作什麽生死決戰!”


    不空依舊笑容滿麵。“你嫁與程萬裏做小,你爹自然不必與人生死決戰!”


    “我不!”


    “好,既然你不樂意,就讓你爹與程萬裏打了再說!”


    “他們非打不可?”


    “非打不可,打了再說!”


    距生死之戰僅一天,等不到金歧黃那邊訕靜,程萬裏簡直氣壞了。


    “那死老頭,莫非想一頭鑽進壽木裏?”


    李得旺偷覷程萬裏眼色,小心冀翼道:“照說這老家夥應該求饒才是,這會兒仍不見前來,必然另有緣由。”


    程萬裏愕然看他,悻悻問:“說!什麽緣由?”


    “這是屬下猜測的,第一個緣由,恐怕他門以為了不得,第二個緣由,想必有靠山?”


    程萬裏沉吟一下,問:“你說有靠山,什麽靠山?”


    “大人記得掉進陷阱的兩個人嗎?”


    程萬裏愣了一下,哈哈哈笑起:“那兩個人身手不錯,可惜不夠機警,這二人若是靠山,未免太爛!”


    “是。”李得旺附和:“金歧黃若把這二人當靠山,必是瞎了眼!”


    “怪不得他敢不來求饒!”


    “大人要他如何求饒?”


    “把女兒嫁給我做小。”


    “是!理當如此!”


    忽聽外麵一陣吵鬧,程萬裏正奇,一個長相古怪的糟老頭闖進屋來,衛丘在外急迫,那老頭眼梭二人,笑嘻嘻道:“我見總兵大人,哪位是總兵大人?”


    程萬裏一見氣怒,喝道:“好大的膽子,我就是總兵,你這老頭,敢來撒野!”


    “小老兒不是撒野!小老兒是金歧黃大夫的朋友,特地來求情的!”


    程萬裏一瞪眼,訝然道:“求情?你求什麽情?”


    “金大夫年事已高,總兵大人快快取消什麽生死之戰。”


    程萬裏深深看他一眼,微笑道:“原來是來做說客的,想必金郎中怕了,不敢做什麽生死之戰!”


    “不是他不敢,是小老兒不忍,他已老邁,不宜與人做生死之戰!”


    程萬裏長長哦了一聲,斜眼睨他,緩緩道:“原來如此!


    你是誰?”


    “來也空空,去也空空,問我名號,我說不空。”


    “不空,不空。”程萬裏連念兩聲,鄙夷再瞄他:“你的意思,是頭腦不空,還是口袋不空?”


    “小老兒口袋空空,唯頭腦不空。”


    程萬裏驀然瞪眼,怒道:“老家夥,你意思是聰明絕頂,頭腦不空?來人,打爛他腦袋,我看他還敢不敢說頭腦不空?”


    衛士們衝前欲擒,不空不慌不忙道:“等等!做人心存厚道,你們打爛小老兒腦袋,小老兒就沒命了!”


    “不錯,就是要你的命!”


    “沒命還得了!小老兒不玩了!”


    “由不得你!都閃開!”


    這話說完,程萬裏已淩空躍起,直撲不空。


    不空先是一愣,立即覺一股勁風,白頭頂罩下,原來程萬裏藉方才上衝的勁道,迅速抬起右掌,朝不空腦袋劈下……


    未曾挨掌,不空已知凶險,他頭略一偏,怪聲叫:“厲害!


    厲害!若是打著了!小老兒腦漿都出來了!”


    程萬裏大愕,原以為自己猝然躍起,猛地出手,必然一舉中的,豈知競被對方閃過,他有些不信,不信對方如此靈巧,也不信自己打不著一個看來奇蠢無比的糟老頭兒!


    因此,他一掌劈空後,決定再進一掌,隻見他雙足稍一點地,立刻彈跳而起。這一次,他看定,瞄準了,照著不空的天靈蓋打將下去!


    這一掌,使盡全力,足以劈出人命來。


    隻聽得乒的一聲響,程萬裏確定自己已打中對方腦袋,可不是,那老家夥果然眼睛吊起,渾身向下萎去,旋即抱著肚子地麵打滾,哎啊啊,可不是,老頭死定了!


    “敢說你腦袋不空!老頭,這下腦袋全空了!”


    這話說完,程萬裏打人腦袋的手突然一陣劇痛,十指連心,痛徹肺腑,他眉頭皺起來了。


    地麵打滾的不空,突然不倒翁般坐起,摸著腦袋大聲抱怨:“好家夥!小老兒最怕癢,你竟在我頭上搔癢!”


    他一骨碌由地麵站起,看程萬裏一眼,說:“你與金大夫什麽過節,小老兒不清楚,不過你老兄逼人做什麽生死之戰,還要抬壽木到東山,這就是刻薄過份!”


    程萬裏惱羞成怒,喝:“你這老頭,找死!”


    不空嘻笑如故:“老頭說話不中聽,倒也不妨聽聽,天下路天下人走!別把人家生路堵死了!”


    “好大的老狗膽,敢教訓本鎮!”


    “別急,小老兒把話說完,拍拍屁股走人,我聽況你武藝高超,還以為你什麽了不得,如今一見,可就沒啥稀奇,你老兄這德性,當個粗老總還可以,要當個人模人樣的大將軍,可就差遠了,好了,好了,小老兒懶得與你羅嗦,咱們這可就走了!”


    程萬裏怒不可遏,大喝:“不準他走出去!”


    立即有人來攔,隻見不空輕鬆一推,把人推開了,他邊走邊推,連續推了五、六個,人已走出程萬裏視線,看不到了。


    不旋踵,手下來報:“老頭走出營區,不見人了!”


    程萬裏呆了呆,喃喃道:“這老家夥不是普通人,怪不得金郎中神氣!”


    “大人認為,老頭是來幫金郎中的?”


    “不幫他還幫誰?”


    李得旺偷瞧他臉色,看他一臉氣悶,忙小心翼翼問:“如此說來,與金郎中的生死之戰,要不要取消?”


    “為何取消?”


    “不空老頭既是幫金郎中,又哪裏惹得起?”


    “依你說,不要惹不空老頭?”


    李得旺想了一下,慢條斯裏說:“不但不要惹老頭,還要請大人去拜望他。”


    程萬裏愕住,滿麵不解;“我為何要拜望他?”


    李得旺遲疑一下,說:“大人不見怪,屬下才敢說。”


    “說!”


    “是屬下看那不空老頭,的確厲害,大人若能拜他為師,必能修得蓋世武功。”


    程萬坐驚奇:“李得旺,你認為本鎮武功不夠好?”


    “不,大人武功太好,隻是那不空也有長處,最緊要的,大人恐怕不知道,這不空還真不是普通人物,大人若能拜他們下,前程不可限量。”


    “怎麽說?”


    “人人知不知道,安南王府肚子擂台比武的事?”


    程萬裏神色一凜。


    “當然日有一個怪老頭,不但把扯子的八侍衛打得落花流水,連世子也敗他手下,後來安南王世子要拜他為師,怪老頭卻不知去向,聽說安南王世子還離開王府,四處尋他。屬下依稀聽人說起,那怪老頭就叫什麽不空,屬下懷疑,這怪老頭就是今天來的不空。”


    程萬裏眼睛瞪大,中信中疑:“會有這樣巧的事?”


    “剛才大人見識過他身手,屬下想是錯不了,這不空老頭既是來為金郎中說請,大人何不作個順水人情,不與金郎中做生死之戰?”


    “你的意思,本鎮與金郎中的仇怨一筆勾消?”


    “大人,這是為討好不空老頭,大人若能進一步拜他門理,日後前程似錦!”


    程萬裏略一沉吟,忽然緩緩搖起頭來,陰沉道:“依本鎮看,這老頭若真是打擂台的不空,本鎮與其巴結討好他,不如趁機做掉他!”


    李得旺大吃一驚,忙追問:“為什麽?”


    “這老家夥如此刁鑽古怪,又豈會對本鎮假以辭色?本鎮擔心他在安南王座前說我兩句壞話,本鎮日後豈有前程?”


    李得旺霎時目瞪口呆。


    “本鎮今日所以貴為總兵,無非得自提督大人,本鎮有提督大人撐腰,還要巴結老家夥做什麽?再說我與金歧黃過往,老家夥必然知道,本鎮豈能留下禍害?”


    “大人……”


    “這老家夥,本鎮不饒他!”


    李得旺遲疑一下,說:“不空的身手,大人是見識過的……”


    程萬裏陰惻側笑了:“見識過正好,突出奇兵,他能奈我何?”


    這一個晚上,藥鋪之中,不空與金歧黃、武克文三人淺酌小飲。金歧黃強打精神,舉杯邀客道:“來,來,喝酒吃藥,咱們這是先幹為敬。”


    說罷舉杯說飲,不空一把握他手腕,說:“老哥,悶酒易醉,明日若起不得身,那狗雜碎還以為你臨陣退縮。”


    金歧黃放下酒杯,苦笑道:“兄弟怎麽說,老朽怎麽聽就是了。”


    “多吃幾杯無妨,隻要不喝悶酒就好。”


    “剛才老朽的確喝了幾杯悶酒,不過……”金歧黃抓了酒杯,嗅了一下,說:“這會兒酒味變了,兄弟聞看看,是不是比剛才多一種味道?”


    不空聞一聞,偏著頭想一想,不住點頭:“不錯,是多了一種味道,老哥,你倒說看看,什麽味道?”


    “這味道名叫鬼祟。”


    “可不是!”不空略揚聲音:“咱們酒喝得好好的,竟然多了要不要喝一點?”


    並無回應,武克文好奇問:“屋裏有其他的人麽?”


    “醫家講究望聞問切,你金伯尤精一個聞子,這屋裏有陌生人,讓你金伯聞出來了。”不空忽然壓低聲音,神秘道:“小兄弟,這屋裏就咱四個人,你露臉吧!”


    一聲輕響,門後閃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朝不空深深一揖:“給前輩請安。”


    “前輩?誰是前輩?”


    “老人家就是前輩。”


    “我?”不空滿麵困惑:“我是前輩,你是誰?”


    “晚輩李得旺,程總兵跟前侍衛。”


    金歧黃迅速與不空交換眼色:“怪不得看著眼熟。”


    李得旺臉上一腆,忙拱手道:“晚輩食人奉祿,身不由己,往日若有得罪之處。還請金大夫海涵。”


    “好說。”金歧黃一臉納悶:“你夤夜來此,為了何事?難道是程總兵差你前來?”


    “晚輩夤夜前來,原是瞞著我家大人的。”


    眾人你望我,我看你,不空說:“好小子,是背著主子來的,怎麽回事?”


    “回稟前輩,晚輩雖追隨我家大人,但對我家大人作為不敢苟同,晚輩扭心明日的生死之戰,前輩與金大夫要吃虧,不得不來一趟。”


    “莫非你家主人有什麽詭計?”


    “是。”


    不空睨他一眼,似笑非笑說:“好小子,你這是吃裏扒外,出賣你家主人,小老兒最討厭這種人!”


    李得吐急往地上一跪,說:“前輩誤會我了,晚輩一來仰慕前輩,二來看我家大人欺淩金大夫,晚輩不忍,這才挺身而山,前輩請勿誤會。”


    眾人靜靜交換眼色,不空問:“你為何怕我誤會?”


    “晚輩仰慕前輩,若遭前輩誤會,必然寢食難安。”


    不空愕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小老兒又老又醜,竟有人仰慕,小子,你這是說真話假話?”


    “句句真話,晚輩對前輩仰慕之至。”


    “有意思,有意思。”。不空笑顏逐開,說:“小老兒這是走狗屎運,小老兒什麽本領也沒有,竟有人對我仰慕,小子,你仰慕我什麽?”


    “前輩本領高超。”


    “小子,你說錯話了,小老兒哪來什麽本領高超?”


    李得旺看武克文一眼,說:“晚輩親眼看到,前輩發號施令,兩個人頓時從陷阱中飛竄而出,晚輩看得目瞪口呆,也不敢稟知我家大人,恕晚輩私心,巴不得拜前輩為師。”


    “哈。”。不空忍不住又笑:“小老兒說走狗屎運,果然走狗屎運,小子,你背叛你家大人,若給你家大人發現,不打斷你狗腿才怪!”


    “我家大人心胸狹窄,睚門必報,前輩若肯收我為徙,天涯海角,晚輩寧願追隨前輩。”


    “喲!”不空驚異道:“小老兒飯都吃不飽,你追隨我怎麽得了!”


    李得旰欲言又止,武克文忍不住開了金口:“大師父收不收徒,並不緊要,這位兄弟肯來參軍風報汛,咱們可趕緊弄清楚,免得金大伯吃虧!”


    東山的日小時分,鳥聲嘰啾,陽光燦燃。


    燦然的陽光中,兩個人走下山,程萬裏走左邊山徑,金歧黃走右邊山徑。


    兩人走近,麵對麵站著,凝望,抱拳為禮。


    “金大夫好膽量,來了!”


    “好說!”金歧黃回道:“總兵大人也好膽量。”


    程萬裏聞言哈哈大笑,笑罷,手朝前方一指。


    “金大夫請看!”


    山徑來了人,是四個人,抬著一具壽木。


    “誰若落敗,誰便享用,金大夫沒忘記吧!”


    “沒忘,棺材裝死的,不是裝老的!”


    程萬裏愕了一下,瞬即大笑:“年輕年老都無妨,棺材裝輸的!”


    來人近了,壽木放下。


    “金大夫仔細了!”程萬裏衝向金歧黃,金歧黃神色自若,平靜迎迓!


    不遠處的山坡上,不空眺望一下,喃喃道:“好家夥!壽木真送上來了!”


    武克文輕輕道:“看來十分詭異,大師父小心!”


    不空抬頭,果然,每棵樹上都伸出一支箭,箭頭瞄準他們。


    “哎呀!不得了!”不空嘀咕:“給射成大刺蝟可不好玩!”


    立即,聽得輕細咻咻聲,不空張望一下,指一棵大樹,說:“快竄上去!”


    “百年老樹,如何竄得上?”


    “陷阱之中,你如何脫困而出?”


    箭支射來,險中不空,不空就地一滾,抓起兩根樹枝,揮舞雙手,各擋紛來箭支。武克文稍一定神,看準百年老樹,雙足一沉,一聲輕響,人已飛竄三丈高樹上!


    不空喝采:“有長進!不須趺坐,竟然也上了!”忽然望望樹梢,兀自搖頭:“小老兒年紀大了,上不了!喏!與你們玩玩吧!”


    他雙手舞動,腳下竄蹦跳躍。箭支如雨,紛至遝來,忽聽得啪一聲,武克文已躍下樹來,不空喝:“你下來幹麽?”


    “大師父孤軍奮戰,徒兒不忍!”


    不空笑道:“好徒兒,有良心!”


    接著啪啪啪啪幾聲響,幾條人影竄下來,不空定神一看,原來是馬龍、何槍、郝九、胡天四人。


    馬龍說:“大師父,咱們來幫你攔箭!”


    “嘿嘿!”不空大樂:“這下可有趣哪!”


    於是,馬龍等人,一邊朝樹上扔石子,一邊拔劍格擋紛來箭支。不空老頑童般,徒手接住一支接一支長箭,隨後一支支扔出,還以顏色。


    “嘿嘿,這一箭留神一箭穿心,這一箭躲你耳朵,這一箭取你鼻子,這一箭,嘿嘿,打肚子,這一箭,嘿嘿,射歪你脖子!”


    隻見他嘴裏嘰哩呱啦叫著,手上的箭迅速扔出去,不管全支、半支,每扔出去,即聽得哀嚎,不空聽入耳裏,越發興奮,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又笑又叫,樂不可支!


    此時此刻,程萬裏與金歧黃已打得難分難解。


    一個正當盛年,一個發已蒼蒼,兩人拳來腳往,勁道竟是不分上下。打著,打著,隱約聽不遠處有異動,二人攻防稍斂,程萬裏斜眼睨他,險沉沉道:“金大夫倒是從多勢眾,帶了打手來!”


    “老朽單槍匹馬。連自己女兒都不許她來,何來人多勢眾?”


    “你不肯承認也罷,橫豎人多也占不了便宜!”


    二人鏖戰再起,程萬裏毫不客氣,朝對方胸口打去,立覺有物阻攔,他臉色為之一變,陰笑道:“老家夥!原來戴了護心銅鏡。”


    “彼此!彼此,總兵大人不也戴了?”


    程萬裏越發驚異,冷笑:“老家夥,好眼力!”


    “醫家講究望聞問切,老朽不是眼力好,不過鼻子靈罷了!”


    程萬裏稍一愕,哈哈大笑:“要論聞功,本鎮不如你,要淪其他,你未必能勝本鎮,本鎮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將女兒嫁我做小,本鎮就與你握手言和!”


    “總兵大人為報十數年前怨恨,故意娶老朽女兒做小,用意無非侮辱老朽,老朽寧願與你交戰而死,也不願受此侮辱,動手吧!”


    “好,你有什麽遺言交代,快說吧!”


    “老朽遺言早已交代清楚,不須費事!倒是總兵大人要想清楚,你我交手,必有死傷,到時候各安天命!”


    程萬裏哈哈大笑:“這話原該我說的,金大夫金言了!”


    話罷,人已撲前,金歧黃見他來勢凶猛,急側身一閃,程萬裏猛然一個轉身,狠狠照他後心打下,聽得怪異悶響,金歧黃腳下一個踉蹌,身子搖搖欲墜。


    程萬裏驀地爆出大笑,得意道:“護心銅鏡何用?這會兒不是碎裂數片!哈哈哈,哈哈哈,片刻之後,隻怕金大夫要傷重而亡!”


    金歧黃手按胸口,眉著緊皺,口舌艱難道:“碎片人心,老朽難逃一死,隻是大總兵你並不高明!”


    “你……”


    “老朽說你不高明!”


    程萬裏怒極,竄前一步,欲補他一掌,金歧黃突然矮身,程萬裏先是錯愕,繼而爆出一串笑聲,笑聲未歇,程萬裏雙眼忽然瞪直瞪大,他清楚感覺腋下被對方駢指一戳,立時大騙,懷疑被點了穴道?果然半身一陣酸麻,額頭冷汁沁出,程萬裏又氣又急,怒斥道:“你這老家夥!”


    這回輪到金歧黃眉結舒展,咧唇低笑。


    程萬裏一見大愕:“老家夥,你竟沒事!”


    “碎片黏著,肌膚,老朽難受罷了!”


    程萬裏臉色慘白,五官扭曲,恍惚惚望住金歧黃,整個人似受驚嚇,呆若木雞,此際,忽聞怪味,又聽得劈啪聲響,二人急回頭,那端樹林,火勢正熊熊燃燒。


    程萬裏忽然怪聲大笑,他臉上蒼白盡去,霎時間神采飛揚。


    金歧黃驚詫:“你笑什麽?”


    “你的好友,那個叫不空的,還有那兩個年輕人,這會兒隻怕都吃了火箭,一起葬身東山,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忽止,他臉孔再度扭曲。


    金歧黃驚問:“你說什麽?火箭?”


    程萬裏手撫胸口,皺眉,大吼:“李得旺,還不現身!”


    樹後閃出一個人來,果然是李得旺,程萬裏喝令道:“還不快把好消息說與他聽!”


    “是!”李得旺慢條斯理說:“這位不空師父先要通過亂箭陣,接著要通過火箭陣。不空師父早給亂箭陣射得心慌,少不得要闖入火箭區,讓火箭活活射死!”


    金歧黃麵不改色,慢吞吞道:“我這老友,不會有事。”


    “火箭陣之後,是一個大陷阱,陷阱中有各式各樣毒蛇,不空師父即使不死,也會在慌亂中墜人陷阱,讓毒蛇活活咬死!”


    驀然一串怪笑,眾人驚愕間,有人中氣十足大叫:“夠毒辣,夠厲害,哈哈哈,哈哈哈!”


    旋即,幾條人影衝進,程萬裏眼前先是一陣模糊,略一定神,這才看出,為首的是個怪異老頭,在他後麵,還站著幾個魁偉青年。


    “總兵大人聽著!”武克文站前一步,朗聲道:“這會兒東山可鬧得不可開交,火在樹林燃燒,毒蛇陷阱攢動,你要精神還好,就去好好享受一下,兄弟們,讓總兵大人坐四人大轎,先到樹林邊薰薰煙,再送進陷阱,橫豎有現成壽木,他若挺不住,就送人壽木歇下。好了,動手吧!”


    馬龍、何槍、郝九、胡天奔近程萬裏,程萬裏揮舞雙手,大叫:“誰敢靠近本鎮,本鎮殺了他!”聲音突然弱下,以致“殺了他”三個字眼,說得軟綿無力,此刻的程萬裏,渾身發軟,他想提丹田之氣,卻感覺丹田氣如遊絲。馬龍四人分別抓他四肢,把他抬了起來。程萬裏眼見自己如此這般坐了四人大轎,情急嘶叫:“李得旺!快救本鎮!”


    李得旺木然站著。


    程萬裏傾盡肺腑之力,再叫:“來人!快救本鎮!快來人!”


    有一群人,十萬火急衝向程萬裏。


    不空視而不見,對金歧黃說:“咱們下山去吧!你的寶貝女兒給你準備紅燒豬腳,麻油麵線,小老兒想到豬腳,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李得旺突然提高聲音,神氣十足道:“兄弟們,不可造次,眼前這位老人家,是安南王世子的師父,你們若想好前程,快給老人家磕個頭。”


    武克文聞言一怔,那不空眼睛骨碌一轉,拉著金歧黃拔腿就跑:“小老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家巴結,快!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二人飛竄數十步,突聽得程萬裏聲嘶力竭吼叫:“李得旺!老子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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