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末無端又依著筆錄跑了其他地方,多數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誤會,憋壞了她一顆伸張正義的心。等手上那本筆錄跑完,居然在陽間跑了數年之久,除了柳晚照這個掌門不方便跟著她瞎跑,其他幾位沒少在各處留下足印。


    宗烈長老日漸有日薄西山之感,青一笑是他最看中的弟子,但一想到自己撒手人間後宸霄院就要由他來一力擔著,況且掌門又還年輕,最需輔佐之人,就總覺得他還不夠強,近幾年愈加對青一笑嚴厲,日日守著他練功。


    其他各院情形也差不多,連風來長老這個平日最淡泊的,看著餘北崢也有擔憂之色。


    可就這種情況,末無端還是把人拐出去了,氣得幾位長老吹胡子瞪眼。


    各位長老都聽說掌門新收了個弟子,可這個新徒弟整日不見蹤影,神出鬼沒,也沒說去給他們見個禮。沒禮數就算了,還攛掇各院的師叔跟著她一起胡鬧。本來各自的徒弟各自管教,可自家的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還是防不住哪天別人一喊就不見了人影。


    幾位長老想不通了,到底那人哪來這麽大的吸引力?宗烈長老忍不了了,找到柳晚照那裏,要他好好約束約束那個新來的末小花,柳掌門一臉苦笑,總是說好,後麵卻也沒什麽效果。


    這一日,末無端在屋中給葉複齊寫信,說是近期拐不走青一笑了,宗烈長老幾乎成了青一笑的尾巴,就差晚上把他綁著睡。寫到一半,金洛水找來了,捂著半邊屁股一瘸一拐。他跟著末無端跑得最歡,風來長老平日裏管餘北崢更多,他本以為不會想到他這裏來,卻沒料到師父是打算新仇舊恨,秋後算賬,今天被結結實實教訓了一頓狠的。


    末無端直覺這裏暫時混不下去了,還是先回鬼府避避風頭。


    出來好幾年,她不回去,也沒鬼找她,但好歹拿著鬼府的俸祿,再不回去報道也說不過去了。


    末無端把信寄出去,拍拍金洛水的肩膀,說了句“節哀”就原地消失了,留金洛水一個人淒切嚎啕。


    這一日,羅刹被左陰司長傳喚,本以為是有什麽任務安排,卻沒想到直接被叫到了鬼帝那裏。也不問他第五部經營得怎麽樣,隻問他末無端的情況。


    這末無端走了一直還沒回來,羅刹正想著如何給她打掩護找借口,鬼帝道:“我沒其他什麽意思,隻是想問問她在做什麽,你又對她如何看待。”


    羅刹隻得老實回答,末無端把平日裏在鬼府審理後覺得有疑慮的案子記得一大本,現在去陽間斷案去了。至於如何看待她嘛,積極樂觀向上義氣善良衝動單純。


    鬼帝點點頭,也不說是好還是不好,便讓羅刹退下了。羅刹心裏打著小鼓,不知道鬼帝是什麽意思,又不敢多問,老老實實回了第五部,然後就看到末無端已經躺在她的椅子上了。他簡直想衝上去狠拍兩下她的腦瓜子,但又不敢,萬一人家又發天雷大招……


    左陰司長問:“陛下是想再確認她的身份?”


    鬼帝搖頭,“沒什麽好確認的了,除了他,我想不出還有誰,隻是想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


    他口中的這個“除了他”的他是誰,兩位陰司長也不知道,見鬼帝這樣關心謹慎,心知必是以他們的地位不能揣測的存在。


    鬼帝又喃喃自語道,“她在這裏,為什麽他會毫無察覺?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


    鬼帝說的那個他,自然是護末無端護到心尖上的大神源離。


    末無端死後,源離幾近崩潰,甚至有自毀的跡象,但不知是心神不寧還是其他原因,最後竟然沒有做到。源現擔心他再做出傻事,時時刻刻跟在他身後。


    源離連自戕也無法做到,隻道是靈主有意,讓他為自己的所做所為日日夜夜飽受煎熬。他曾抱著一絲希望去過鬼府,鬼帝親自查閱了整個往生錄,末無端的死魂沒有來,他也確實沒有在鬼界感受到任何魔神的氣息。


    魔神真的徹底消散了。


    曾經共同擁有的,經曆的一切都變成了紮在心頭的尖刺,源離一把火燒掉了整個無涯境。看著烈火中頹廢的那個身影,源現陡然感到害怕,他覺得眼前這個相識了無數時光的朋友,此刻比末無端更像魔神。


    源現是有後悔的,魔神生性本惡,他也一直用惡的眼光來看待那些魔神轉世,包括末無端在內。他前九十九世都沒有看錯,直到末無端做出選擇,用自己的性命換天下蒼生。


    他直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如果魔神在最後真的可以變作善的,那他是不是毀了末無端,也毀了源離。


    他不在乎魔神,但不能不在乎自己唯一的朋友。


    他以為源離會再和他昏天黑地打上一場,可他沒有。他用空空的眼望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了。他跟著他,他也不阻止,隻是,再不看他,也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源現明白了,他不是不恨他,隻是更恨自己而已。也明白,他大概失去這個朋友了。


    源離沒有回吾殿,對於魔神而言,一切結束了,對他而言,那個名字隻會越紮越深。他做的那些末無端討厭的事,他要去把它們糾正回來。


    由於鬼帝的事先預知,他與源現的爭執並沒有造成生靈的死亡,他又動用天神之力,將世上一切還歸原位。接下來,還有一件事,他花了數百年時間將星辰移位,造成生靈命數不穩,現在該是彌補的時候了。


    星辰命數的演算是項浩大的工程,當初改是,現在要改回去也是一樣。源現就坐在九天星河之上,但源離將一顆顆星星精確的移動,將命運還給世人。


    命數的改動,鬼帝那裏最先知道,尊天要做什麽,他管不了,隻是來給兩位尊天行了個禮,還難得有些無禮的多看了源離幾眼。


    也難怪,這命數改來改去,最麻煩的就是鬼府,怪不得人家心裏有怨言。但鬼帝自然什麽也不敢說,還與源現寒暄了幾句。


    “九天星海,奪目絢爛,星海之上想必更有勝景,我等末靈無緣得見啊。”


    源現心中冷笑,鬼帝算什麽末靈,除了靈主與他和源離,這世間還有誰在他之上?曾經還有一個魔神,現在也沒有了。


    “九天之上,隻有吾殿,寂寥冷清,不看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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