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看了阿玦的命薄?阿卿說,現在的神仙投胎都要喝孟婆湯的,你不會記得我們的過往才對。”


    黎朝心裏忐忑極了,她多麽希望,麵前的這個人真的有阿玦的記憶,那樣的話,她就能告訴自己,這個人就是阿玦。


    她就能在心裏麵欺騙自己,雖然阿玦的身世,經曆,性格,讓他是獨立無二的阿玦,可是他也是樂神九韶的一部分人生經曆,阿玦的記憶就是屬於九韶的,他們其實是一個人。


    她還能安慰自己,有著阿玦記憶的九韶,至少不是陌生人。


    “傻瓜!”九韶試探著走過來,捧起黎朝的臉,再次為她抹去淚水。


    “喝了孟婆湯會失憶,但還可以喝記川水啊,我喝了記川水,所以想起了我的朝朝。”


    “原來……原來還可以這樣……”黎朝邊哭邊“感歎”,然後又有些緊張兮兮的問:“記川水可以隨便喝嗎?冥界的人會不會來抓你?”


    九韶好笑,溫柔的吻了一下黎朝的額頭,揶揄她:“朝朝就是冥界的聖閻女啊!難道朝朝不知道,那記川水能不能隨便喝?”


    黎朝被吻得有些害羞,結結巴巴的為自己辯解:“我……我失憶了,過世後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不知道那些事。”


    九韶將黎朝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笑著說:“沒關係,朝朝之前在冥界很辛苦,那些記憶不記得也罷,冥界的事情,你也可以以後再熟悉,那朝朝以後在冥界步步高升,能大著膽子作威作福了,可要罩著夫君。”


    “我才不會作威作福!還有,你隻是我未婚夫,還不是我夫君!”本來應該是斬釘截鐵的話,可是因為黎朝的腦袋被九韶按壓在他的胸膛上,黎朝也沒掙紮,因此這話就說得軟綿綿的。


    “可是明明我記得,你有一次寫給我的情書裏麵,寫了等你以後嫁給我了,就要在將軍府裏麵作威作福,做說一不二的女主人,我要是敢不聽你話,你就要搬空將軍府的錢財,罰我做一個月的孤家寡人,連好吃的飯菜都沒有,我沒記錯吧?你確實寫了作威作福這四個字,當時我想,這黎小姐的情書寫得可真是別出心裁!長相溫柔淑女,可想法實在是不敢恭維。”說完,九韶笑得開懷。


    黎朝掙脫了他按著她頭的手,看著他著急的辯解:“我那是開玩笑!開玩笑你不知道嗎?情詩寫多了,會江郎才盡的好嗎?你也會看膩的好吧!”


    黎朝低下頭,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頭,鬱悶的問:“那你後來還給我回信,說要上門提親,你就不怕我嫁過去後,真的那樣做?”


    九韶扶住黎朝兩邊的肩膀,聲音極盡溫柔。


    “誰叫我對朝朝你一見鍾情呢?自己看上的姑娘,哭著也要對她好!”


    黎朝噗呲一笑,抬起頭來,雙眼亮晶晶的,像是灑滿了星光。


    “原來,你對我一見鍾情啊!”她伸出手指,點了點九韶的胸膛,揶揄的問:“那你為什麽對我一見鍾情啊?”


    九韶做出思考的模樣,過了一會兒說:“大概是因為,我覺得當美貌小姑娘的壓寨夫君,很有前途?”


    “哈哈哈哈!有想法!”黎朝笑得開心極了,她又問:“那你之後,發現我不是女土匪,而是將軍府的大小姐,你當不成我的壓寨夫君了,有沒有很失望?”


    “雖然當不成壓寨夫君了,但是隻要是當你的夫君,我就很開心。”


    “那我給你寫了那麽多次情書,你怎麽都不回應我!”黎朝氣呼呼的控訴他的罪行:“你再不回我信!我都快急哭了好嗎?”


    九韶摸了摸黎朝的頭,問:“要是有男子日日給你寫情書,你會不會立刻就答應?”


    “當然不會!”黎朝轉了轉眼睛,就是不看九韶,“但是如果是你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嗯哼!”


    九韶摸了摸黎朝的頭發,好奇的問“那如果不曾見過我,你為什麽不立刻回應別的男子的情書?”


    “你傻子啊!”黎朝軟軟的瞪了一眼九韶,對他的傻致以真誠的鄙夷。


    “萬一那男子是個就會說情話的紈絝子弟呢?萬一是個覬覦我家世的壞蛋呢?萬一就是垂涎我的美貌呢?作為一個聰明睿智的大家閨秀,我怎麽能做出這等蠢事!”


    九韶的聲音很小,但就在他麵前的黎朝當然聽得清楚。“既如此,我怎麽能輕易回應你的情書呢?”


    九韶這話說得無辜,就像是因為被黎朝質疑傻而為自己做辯解,但是又因為麵前的女子是心愛之人的緣故,不敢大聲說出來。


    黎朝沒有發現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黎朝炸毛,掙開九韶按著她肩膀的手,劈裏啪啦一陣說:“你居然以為我是想要騙財騙色的壞女人!?你怎麽會這樣想!?你不是對我一見鍾情嗎!?怎麽會這樣想我!?本姑娘就給你寫過情書!本姑娘就喜歡過你一個人!對你沒有其他的不道德的覬覦好不好!”


    九韶重新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裏,“疑惑”的問:“朝朝喜歡我,想要我當你的壓寨夫君,不就是覬覦我的相貌?要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你怎麽會給我寫情書?朝朝對我一見鍾情,分明就是見色起意!”


    “我……我……我才沒有!”黎朝的辯解十分沒有底氣。


    嗚……她好像真的是因為阿玦長得好看,才喜歡上他的誒!


    原來她竟然是一個見色起意的壞女人!


    不行,不能這麽被動,對了……


    “我差一點就忘了!你剛才還敢說你是我的夫君,你當了神仙,臉皮就這麽厚了嗎?”


    九韶做出委屈的模樣,說:“我們不是已經定親了嗎?時間都過了這麽久了,我自然就是你的夫君了。”


    “胡說八道!定親隻是定親而已,我們還沒有成親,你就不是我的夫君!”黎朝怒氣衝衝的看著九韶,義正言辭的控訴他:“更何況,你是不是忘了,你給本小姐寫的那封退婚書!本小姐接受了你的退婚書,我們兩個人的親事作廢了!”


    黎朝打著給九韶長教訓的主意,說著說著,自己先紅了眼眶。“你都說了,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你是不是要後悔?我告訴你,想要同我在一起,沒門!”


    為了掩飾自己的傷心,一說完,她就掙脫開九韶的手,跑開了。


    九韶從後麵追上去,走在她的旁邊,小心翼翼的詢問:“那我爬窗?”


    黎朝側過臉瞪了他一眼,罵了一句“登徒子!”就別開臉去。


    “好好好,我是登徒子,我是隻爬朝朝窗的登徒子。”九韶去牽黎朝的手,她沒有掙紮,任由他牽著,隻是小小聲的哼了一聲。


    九韶牽著黎朝,走下山,兩人漫無目的走著。


    黎朝突然停下,望向九韶,問:“阿卿呢?”


    “你在彈琴的時候,我就給她說了我會帶你走,她應該回冥界了吧。”


    九韶說得毫不心虛,遠方的花卿還在持續生氣鬱悶中。


    放下心來的黎朝問:“那我們現在去哪裏?”


    “去朝朝想去的地方。”


    “我想去的地方?”黎朝疑惑。


    九韶轉過身來,環抱住她,語調帶上了不易覺察的如願以償的歡喜。


    “有十裏春風,茅草屋和瓊花樹的地方。”


    黎朝恍然。


    她想起,她曾給阿玦的情書裏寫過一首情詩:“揚州十裏春風路,山間幾間茅草屋,此生朝朝暮暮,便勝卻人間無數。”


    再一次瞬移,靠在九韶懷裏的黎朝就來到了有著一片瓊花花海的山上。


    白色和粉紅色的瓊花花海占據了整座山,陽光照在上麵,一片溫柔的暖意蕩漾在這美好的人間。


    在花海的中間,就在他們站立的地方,有六間很好看的茅草屋。


    黎朝看著這片花海,已經完全被蠱惑了心神。


    這樣渾然天成的,清幽寂靜的美麗,這樣輕易就讓人靈魂沉醉其間的春風十裏……


    不足以用言語表達的,被寵愛的歡喜盈滿了心間。


    黎朝深深的確定,抱著她的男子,九重天上的樂神九韶,真的就是她的阿玦。


    她不必再惶恐,不必再擔憂阿玦隻是九韶的一部分而已。


    她不用擔心了,真好。


    九韶靠在她耳邊說:“朝朝,我為這裏取名春風山,你看,你曾經想要的春風十裏路,幾間茅草屋,這裏都有,我當時不知道怎樣的地方,才會有春風十裏,我查了很久的描寫風土人物的典籍,還有很多的詩集,最後才找到一首詞,叫《揚州慢-十裏春風》。”


    “這是一首詠瓊花的詞,那時我才知道,十裏春風,便是十裏瓊花花海,如今,你寫給我的這首詩裏就隻差我們朝朝暮暮的相守,朝朝,你可願與我一輩子相守?”


    九韶內心忐忑,害怕黎朝拒絕。


    他很害怕,重華殿上的事情會根植在她的心裏麵忘不掉。


    他擔心,她會因為他不隻是蒙玦而胡思亂想。


    所有與她相關的,不好的可能性,他都不能抑製心中的害怕。


    “我願意!”伴著堅定的語調,同意的話語傳來。


    害怕的情緒潮水般退去。


    一切日朗風清,春意融融。


    他們住進了這裏的茅草屋。


    九韶沒有告訴黎朝,這座山的裏麵,還有他的陵墓。


    他有一百世的劫難,其中有兩世,他都建了自己的陵墓。


    在他的最後一世的時候,他見到了朝朝的妹妹黎湘,黎湘說,她曾在一個怨靈肆虐的時期躲進了一個陵墓避難,卻沒想到會在那裏麵看見朝朝的畫像,根據陵墓中所有的線索,她那時猜出陵墓的主人是他。


    那座墓確實是他的,那一世,他出生皇族,同每一世一樣,他想要找到朝朝,就必須擁有權勢,才有能力去找她。


    他爭來了皇位,可是他剛為自己修好那陵墓,他就被害,中了一種不解之毒,日日疼痛難耐,再一次慘死。


    那陵墓中的牆壁上全是朝朝的畫像。


    所以在最後一世的時候,聽了黎湘的話,他突然福至心靈,在春風山這裏建了一座機關繁複,更加堅不可摧的陵墓,讓黎湘住進去,一方麵為朝朝的妹妹提供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躲避戰亂,另一方麵,他希望朝朝如果找她妹妹,黎湘就會告訴她,他以後每一世都會去那裏,他想要讓她在那裏等他。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那一世會是最後一世。


    他在這裏建好陵墓後,就在這裏親手栽種了十裏的瓊花花樹,而現在,已經不止十裏。


    一片如汪洋大海般寬闊的瓊花林,隻為博朝朝一笑。


    有黎湘盡力的守護,這座山沒有經曆過太多的變故。


    現在,他多麽幸運,朝朝就在他的身邊,他們一起來了這春風山。


    他們兩個人,以後就生活在這裏,一直平安喜樂。


    茅草屋中有他準備好的日常生活中會用到的一應物事。


    黎朝說,她想要同普通人一般生活,於是,九韶將他剛變出來的飯菜又變沒了。


    黎朝拉著九韶下山,決定去買吃食。


    凡間還在舉辦花朝節,黎朝拉著九韶,在擁擠的街道上小心翼翼的走著,他將她護在懷裏,以免別人撞到她。


    他將她帶走的時候還是上午,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


    整個街道上都是各色的花燈,有著不同的形狀,朝朝站在其間,美麗不可方物。


    九韶想起,當他還是蒙玦的時候,他們定親之後,他也曾邀朝朝逛花燈會。


    隻是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成親,怕惹來流言蜚語,所以他不敢去牽朝朝的手。


    那是他們第一次一同出遊,朝朝一直很緊張,整個晚上,臉都紅彤彤的。


    他那時沉默寡言,也不知說些什麽。


    現在,朝朝失去了之後的記憶,所以朝朝還是那時的朝朝,依然羞澀嬌柔。


    而他,已經不再是那時沉默的,看著心愛的女子就會抿緊唇,說不出話來的蒙玦。


    從今日起,他一定要竭盡一切的辦法,讓她曾寫給他的信裏麵的那些美好的企盼,都變成現實。


    曾經的遺憾,曾經的抱憾終身,都能得到結果。


    ------題外話------


    《揚州慢-十裏春風》南宋趙以夫


    瓊花,唯揚州後土殿前一本。比聚八仙大率相類,而不同者有三:瓊花大而瓣厚,其色淡黃,聚八仙花小而瓣薄,其色微青,不同者一也。瓊花葉柔而瑩澤,聚八仙葉粗而有芒,不同者二也。瓊花蕊與花平,不結子而香,聚八仙蕊低於花,結子而不香,不同者三也。友人折贈數枝,雲移根自鄱陽之洪氏。賦而感之。其調曰《揚州慢》。


    十裏春風,二分明月,蕊仙飛下瓊樓。看冰花翦翦,擁碎玉成毬。想長日、雲階佇立,太真肌骨,飛燕風流。斂群芳、清麗精神,都付揚州。


    雨窗數朵,夢驚回、天際香浮。似閬苑花神,憐人冷落,騎鶴來遊。為問竹西風景,長空淡、煙水悠悠。又黃昏,羌管孤城,吹起新愁。


    “揚州十裏春風路,山間幾間茅草屋,此生朝朝暮暮,便勝卻人間無數。”


    額,這個是我自己……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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