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傅青川再也忍不住,推開門就走了進去。


    霽雲愣了下,也忙跟了上去。


    慧娘卻依舊抱著布包,背對著眾人輕輕晃來晃去。鏽成一坨一坨發髻上,一點點白色是如此刺目。


    傅青川雙膝一軟就跪倒地:“嫂嫂——青川回來晚了,是青川對不起你——”


    當初,十裏紅妝,大哥迎娶了嫂子過門,自己跑到喜堂,第一次見到長相甜美嫂嫂。所謂長嫂如母,自己都十多歲了,嫂子眼裏,卻把自己看和兩個侄兒一般,有什麽好東西,從來都是分成三份,有兩個侄子,便有自己……


    明明從前那些甜蜜幸福好像還眼前,為什麽一夕之間就全都變了,大哥沒了,二哥也沒了,嫂嫂瘋了,兩個小侄子也不見了……


    阿旺站旁邊,偌大個漢子卻是哭涕泗交流——


    老爺一家每個都是心善,特別是少夫人,是憫老惜貧,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事情啊,為什麽會這樣悲慘呢?


    “別,別哭——”


    傅青川忽然感到臉上一涼,抬起頭來,淚眼朦朧中,卻是一臉汙垢慧娘,正小心翼翼幫自己抹淚,“不哭啊,我有糖糖,我幫你找糖糖——”


    傅青川一把握住慧娘手,神情激動:“嫂子,你,你認得我了?”


    沒想到卻被慧娘一下甩開,直著聲音道:


    “寶寶,寶寶——”


    又忽然回頭,跪地上胡亂翻檢起來:


    “糖糖呢,糖糖呢?小寶愛吃糖了!寶寶,娘讓你吃糖好不好?娘讓你吃糖,娘讓你吃糖,寶寶你回來好不好,寶寶——”


    一聲聲寶寶叫越來越淒厲,聽人肝腸寸斷。


    霽雲轉身衝出草屋,很又抓了把糖回來,一把抱住慧娘胳膊:


    “嫂子,糖這裏。”


    慧娘怔了一下,沒有接,卻也停下了瘋狂翻檢動作。


    霽雲喘了口氣,一手抱住慧娘胳膊,另一隻手顫顫捏了塊兒晶瑩剔透飴糖遞過去:“嫂子,糖很甜,你嚐嚐——”


    慧娘身體猛地抖了一下,遲疑轉過身子,沒有接糖,卻是定定瞧著霽雲,那雙眼睛是出奇晶亮。


    二牛雖是車夫,卻一向很自覺把自己當成霽雲保鏢看。瞧著慧娘直盯盯盯著霽雲,直覺心裏發毛,忙要上前一步,卻被謝彌遜攔住。


    “嫂子——”霽雲把手裏糖遞到慧娘嘴邊,“你吃——”


    慧娘愣愣瞧著霽雲,機械張開嘴,把那顆糖含到了口裏,忽然一把緊緊抱住了霽雲,熱淚長流:


    “阿珩,這些天你跑哪裏去了?娘想你好苦……”


    慧娘雖然瘦弱,可是力氣卻大得很,特別是身上,因為長時間沒有梳洗過,全是刺鼻臭味兒。


    霽雲卻一動不動,渾然未覺任慧娘摟著。


    “阿珩是,我大侄兒。”傅青川艱難道,阿珩今年九歲了,個頭正和霽雲一般。


    “多跟她說話。”一旁謝彌遜忽然衝霽雲道。


    霽雲有些疑惑,卻仍點了點頭:“嫂子——”


    “嫂子?”慧娘有些疑惑,低頭瞧著自己懷裏探出小腦袋,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柔弱至極笑容,“阿珩你生娘氣了是不是?都怪娘,沒有照顧好你,對了,小玥呢,小玥,小玥——”


    明明方才已經平靜下來了,可提到“小玥”這個名字,慧娘情緒又忽然焦躁了起來。


    霽雲也感覺到不對勁,忙求救似看向謝彌遜:


    “阿遜——”


    謝彌遜歎了口氣,對霽雲點點頭:


    “照她說,喊她娘。”


    “娘,我餓了——”霽雲忙衝慧娘道。


    “餓了?”慧娘愣了一下,果然又恢複了那溫柔嫻淑模樣,“都是娘不好,讓阿珩餓肚子,娘去給阿珩做飯……”


    “阿遜,我嫂子——”傅青川探詢望向謝彌遜。


    謝彌遜搖了搖頭:


    “剛才倒是一個契機,可惜……心病還須心藥醫,要想令嫂夫人完全回複,還得您兩個侄兒——”


    說著忽然住了嘴,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笑意。


    傅青川順著謝彌遜眼神看去,卻是霽雲,正努力張開小小胳膊,一下一下拍著嫂子,嫂子狂躁情緒已經完全消失,漸漸伏霽雲肩上,合上了雙眼……


    天亮時,霽雲也完全幫慧娘洗幹幹淨淨,雖是滿頭白發、形容憔悴,卻仍能依稀看出來慧娘昔日嬌美……


    安靜下來慧娘似是有些害羞,並不敢和這許多人對視,隻是一直拉著霽雲手低著頭,跟霽雲身後。


    “娘,咱們回去吧。”霽雲扯了扯慧娘胳膊道。


    “好。”慧娘抿著嘴輕笑道,任霽雲把自己拉起來。經過傅青川身邊時,卻又停住腳,有些可憐巴巴跟霽雲小聲說道,“阿珩,你再給娘顆糖好不好?”


    “好。”霽雲應了一聲,順從拿出顆糖遞給慧娘,“娘吃。”


    慧娘忙搖了搖頭,輕輕道:“不是娘要吃。”


    說著,步走到傅青川麵前,把那顆糖高高舉起:


    “小公子,這顆糖,給你吃——吃了,就莫要再傷心了。”


    說著,把糖塞到傅青川手裏,又回身牽著霽雲繼續往前走了。


    傅青川閉了閉眼睛,和謝彌遜一前一後跟了上去,卻注目到牆角處時,齊齊停了下來——


    卻是牆角處,正有一個紙包,散落紙包裏,一個硬邦邦卻是白生生饅頭正躺那裏。


    中午時分,一行人終於到了傅家橋。


    同樣是南方小城,傅家橋景致卻是顯秀麗,小橋流水、碧瓦紅牆,特別是小城東北角一處建院落,是軒麗雅致,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筆。


    傅青川凝目那處院落,神情卻是越來越僵硬。


    看傅青川忽然勒住馬頭,其他人也跟著站定。霽雲車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撩開窗簾往外瞧了下,旋即轉過頭來故作無事道:


    “三哥,嫂子餓了,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好不好?”


    “好。”傅青川終於收回眼睛,再看向霽雲時,終於斂去了眼裏陰鬱和殺氣。


    放下帷幔時,霽雲又瞧了一眼那處院落——


    自己記得不錯話,這處宅子,不正是順慶傅家老宅模樣?


    正好附近就有一家客棧,一行人便走了進去。


    正是飯時,客棧裏已是高朋滿座,待看到傅青川等人,大廳裏還是靜了一靜——這麽個小地方,竟然一次出現這麽多倜儻俊秀人物,還真是少見。


    但是第一位青衫公子,瞧著已是人中龍鳳,沒想到後麵那白衣男子,是俊美至極,便是那小小少年,也是粉雕玉琢一般,還有那匹漂亮小白馬——


    有識貨行腳商人不禁驚呼出聲:


    “玉雪獅子驄,那是萬金難求玉雪獅子驄!”


    店掌櫃也忙接了出來,很是恭敬把幾人讓到單獨雅座,要離開時,卻被傅青川叫住:


    “敢問掌櫃,咱們城裏近來有沒有什麽鮮事?”


    “鮮事?”掌櫃愣了一下,心想這些人八成是外地,就好聽個古什麽,當即陪了笑臉道,“咱們這地方小,鮮事倒也有,就是不知能不能入客官耳。”


    “要說鮮吧,就是原先搬到順慶傅員外家,又搬回族裏了。嘖嘖,人家可真是財大氣粗啊,建那所宅子,咱們傅家橋這地兒,那可是頭一份兒。不過人家也合該有這福緣,那對兒母子啊,全都是積德行善,不但一回來就出資修了學館聽說還給族裏置了幾十畝公田,便是府裏每逢初一十五還都設粥棚,哎喲,那可真是大方啊,不但米全都是上等,而且紮根筷子都不倒,回來這大半年,已是咱們傅家橋第一大善人了,聽說好多討飯,還給他們供了牌位,祈禱老天保佑好人長命百——”


    傅青川拿起茶碗重重桌子上磕了一下。


    掌櫃嚇了一跳,忙看過來。


    霽雲握了握桌子底下傅青川攥得緊緊拳頭笑眯眯道:“對了,大叔,咱們這地方全都是姓傅嗎?瞧著可真是興旺緊。”


    聽霽雲如此說,掌櫃頓時極為自豪:


    “這位小公子一瞧就是個聰明。咱們這兒全都是姓傅,不過說起興旺來,還得感謝咱們族長家二少爺。”


    “族長家二少爺?”霽雲有些疑惑,看掌櫃如此驕傲樣子,是什麽了不得大人物嗎?


    “是啊。”掌櫃連連點頭,得意道,“說我們二少爺幾位可能不知道,我再說一個商號,您一定聽過。”


    看掌櫃神情,好像霽雲要是說沒聽說過,一定會遭到鄙視。


    霽雲就很感興趣,笑著問道:


    “是嗎,不知是哪個商號?”


    掌櫃一挺肚子,一副與有榮焉樣子:


    “萱草商號。”


    萱草商號?霽雲一愣,下意識看向謝彌遜——咱們萱草商號這麽有名了?


    謝彌遜眯了眯眼睛,渾身都寫著“誇我吧,來誇我吧”。


    霽雲登時樂了,親自提過茶壺繞過眾人給謝彌遜斟了滿滿一杯:


    “阿遜,敬你——”


    倒是傅青川,卻是神情一震:


    “萱草商號,咱們傅家橋興旺又關萱草商號何事?”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掌櫃這會兒卻是很有耐心,“咱們傅家橋莊稼種好,往年這糧食買賣必得要經過雲家首肯,雲家說是多少錢一擔,就是多少錢。嘿,你們不知道那雲家啊,他們自家還好說,對別家就是克扣很,當初可把俺們傅家橋折騰夠嗆。天幸族長家二少是個厲害,竟然進了萱草商號做大管事,這一來,不但糧食能賣大價錢,還有其他小玩意啊,茶葉啊,二少爺都收了!咱們傅家橋這兩年日子才算好過了!”


    那語氣,簡直族長二少就是神人一般。


    霽雲不由搖頭,傅青川臉色卻加沉重:


    有萱草商號做後盾,自己和葉氏官司怕是難了斷!


    作者有話要說:好幾天沒寫現代文那篇了,好不容易趕了出來就樂顛樂顛去zln了,沒想到樂極生悲,竟發到了這篇文裏,嚇了一跳趕緊去鎖文,才知道vip章節是不能鎖,耽誤了大家寶貴時間,實是抱歉,再次鞠躬,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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