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過後七八日,便有京中的使臣到了義州,秦媛暗暗想著,聖上恐怕是已經同意了烏善議和的提議。


    果然,那使臣呆了沒有幾日,便將朵顏帶回了京城,並留下聖上口諭,要衛康除去哲別之後,即刻回京述職。


    那一夜,衛康獨自召見了秦媛。


    “先生來了。”衛康見秦媛站在門口向自己躬身行禮,溫和的笑笑,招手道:“先生陪我手談一局可好?”


    秦媛一怔,衛康這是何意?


    她並未上前,而是立在原地躬身道:“大將軍太過高看屬下了,屬下不過是一介山野草民,哪裏懂得什麽棋局。”


    衛康卻不以為意,繼續笑道:“原是我大意了,我總以為先生天資聰穎,應當會下棋才是。”


    “屬下汗顏。”秦媛仍舊沒有抬頭,“不知大將軍招屬下前來,有何吩咐。”


    “你且過來,我們坐著說話。”


    “謝大將軍。”秦媛輕拂衣袖,在衛康下首的圈椅中坐了。


    “今日找先生來,是有一事要勞煩先生。”衛康笑容不變,“先生恐怕已經知曉聖上之意,如今我們若能除了那哲別,便可班師回京了。”


    “大將軍言重,能為大將軍分憂實乃屬下之幸。”秦媛直視著衛康:“不知大將軍需要屬下做些什麽。”


    “如今我等即已同意議和,便要派出使臣通知烏善,最好是能說服烏善與我等聯手,內外夾擊,一舉消滅哲別大軍。”衛康聲音平和:“不知先生可願意作為使臣前往金部。”


    “屬下自是願意。”秦媛站起身來,向衛康躬身道:“屬下願為大將軍盡犬馬之勞。”


    “那好,”衛康撫掌大笑,“如此甚好,那先生明日一早便出發,如何?”


    “屬下遵命。”


    秦媛帳中。


    “不準去!”


    “太危險,不能去。”


    秦媛回到帳中,便將此事告知了尚在她帳中照顧蘇信的衛雍,卻不想這二人的態度卻是出奇的一致。


    衛雍眉頭緊鎖,聲音低沉:“父親怎麽會讓你一介女子以身犯險,明日一早我便去求見父親,換個人去。”


    “是啊秦先生,”斜靠在榻上的蘇信也開口勸道:“不管怎麽說,你孤身一人深入敵營,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秦媛卻笑了笑,道:“世子應當比我更了解那烏善,不是麽。”她盤膝在羊毛氈上坐下,繼續說道:“大將軍要我去金部,必然是有大將軍的考慮。若是派其他將軍去,豈不是少了上陣殺敵的利刃,可若是派普通兵士去,又顯示不出我大陳的誠意。”


    “大將軍肯紆尊稱在下一聲先生,那在下的作為就必須要對得起這一聲先生。”


    “可是......”蘇信還待說些什麽,秦媛卻笑著拱手道:“在下知曉世子是感激在下近日對您的照看,才會如此維護於我,世子好意秦媛感激不盡。但是秦媛心意已決,還望將軍、世子成全。”


    衛雍看著秦媛,心中的狐疑更甚,他直直的盯著秦媛。秦媛這說話的姿態太過熟悉,同樣的伶牙俐齒,同樣的執拗堅持,若不是他親自送了瑾兒最後一程,他甚至會以為,麵前此人就是瑾兒。


    秦媛看到衛雍盯著自己的眼神越發的深沉,心中湧過一絲不安。近日來,或許是見到了兄長的原因,她在言語行為上越發的放肆了。


    思及此,秦媛忙端坐好,再次躬身垂首道:“屬下一時心情激蕩,言語之中多有冒犯,還望將軍恕罪。”


    衛雍此刻才收回眼神,略沉吟了一刻,方說道:“既如此,秦先生一路多加小心。”


    “屬下遵命。”


    第二日卯時,秦媛便踏著細微的晨光匆匆出了城門。


    金部烏善的大營在義州北一百二十裏處,然而因為哲別的十幾萬大軍紮營在義州北五十裏處,秦媛不得不東行繞道廣寧。


    此時已是四月中旬,遼河冰封早已化開,想要過河去往廣寧隻能擺渡過河。


    船工是個四十歲上下的漢子,見秦媛孤身一人,便問道:“少年郎這是去往何處啊。”


    秦媛笑笑,答道:“去往廣寧。”便不再多說。


    那漢子似是看出秦媛不愛說話,也笑了笑,便不再搭話。


    遼河並不算寬闊,不過三丈有餘,廣寧又處在遼河下遊,所以水流平緩,不過半個多時辰,秦媛便到了河對岸。


    秦媛繼續馬不停蹄一路北上,終於在未時初到達了兀良。


    秦媛佇立在兀良高聳的城門前,有種恍然隔世之感。此時的兀良鎮城門大開,不停的有百姓進進出出,似乎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秦媛下馬,拉著韁繩緩緩走進這座邊關小鎮,舊時的記憶如水一般湧進了自己的腦海。她微微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邁進了城門。


    兀良鎮中經過這幾次戰爭,主街兩側的房屋受到了極大的損壞,百姓們正在修繕自己的房屋。可能是地處邊關的原因,秦媛竟在進出的百姓中看到了身著漢服的大陳子民。


    她想起在兀良渡過的那短暫的時光,想起了帶她北上的韓清原,想起了點燃金兵糧草的張黑子,想起了勇做先鋒的趙中,想起了沉默寡言的周正。


    秦媛心中湧起了難言的酸澀,她停住腳步,站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之上,忽然覺得自己並不是獨自一人在前行。她的背後有千千萬萬犧牲在這邊關的將士,他們每一個人都盼望著有朝一日,邊關的百姓可以安居樂業。


    秦媛再次前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她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從兀良北門而出,秦媛繼續騎馬前行,終於在天幕暗沉之際,見到了金部的大營。


    金部之人似乎早有準備,他們見了秦媛非但沒有拔刀相向,反而用生疏的漢話問她是否是為議和而來。


    秦媛對著這些將士微笑頷首,這些將士麵上露出真誠的笑容,客氣的將她迎進了烏善的主帳之中。


    烏善見到她,非常的高興,用帶著點胡人語調的漢話問她:“請問使者可是為了議和之事而來。”


    秦媛躬身行禮,笑道:“大汗仁慈,願為邊關百姓而與我大陳化幹戈為玉帛,我大陳自然也願意為大汗略盡綿薄之力,替大汗除去心頭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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