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元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


    “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聽聞小侯爺此前並不想與柳家結親,是因為舊疾複發,尋不到良配,這才讓柳家有了高攀的機會。”


    “說是高攀,實則也並非幸事,那小侯爺似乎有心上人。”


    幾個女孩湊在一起隨意聊著,隻有宋妙元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煎熬得很。


    “是誰?”


    “聽說是宋將軍的嫡女,兩人自小一起長大,親近些也正常。”


    一語點透她的名字,宋妙元有一瞬的僵硬。


    氣氛也跟著沉悶了下來。


    因為提到了宋家。


    “噓,宋家不是滿門入獄了麽?”


    “京城上下無人不知,宋將軍通敵叛國,是幾十餘年難得一見的大案子。”


    “再深查下去,恐怕要株連九族。”


    “那宋家小姐自然也入獄,此生怕是難見天日了。”


    富家小姐們你一言我一語,隨意掰扯著,時不時湊過來同宋妙元說幾句,無意間將她舊傷疤揭起。


    “小侯爺就是因為這宋家小姐,才急火攻心,引發舊疾的。”


    藍衣女子解釋,順帶還惋惜了一下。


    旁人聽去,有些不解,“那為何說他也不是正經人?”


    “自然是因為,他表麵上心懷舊愛癡情無比,實際卻非良人。”


    “不久前,柳家往侯府送了一個試婚丫頭,原以為楚鶴川不會上心,誰承想進門不過兩月,已是如膠似漆!”


    藍衣添油加醋說著,好似隔空向宋妙元甩巴掌,莫名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


    “這也就罷了,我聽柳依眉的下人說,楚鶴川這次來頤清宴,還將那通房丫鬟給帶了過來。”


    此話一出,旁人大吃一驚,皆四下望去。


    宋妙元愣在原地,身子凍僵了一般。


    柳依眉果然還是把這件事說出去了。


    她不僅要讓她難堪,還要壞楚鶴川的名聲。


    “一個通房,也有資格來頤清宴?”


    “哪裏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有人氣憤,有人嘲笑,還有人莫名其妙的替她擔心。


    身處此地,甚是煎熬。


    她不為自己擔心,她隻怕連累楚鶴川。


    畢竟,這樣的事傳出去,總歸對他的名聲不好。


    楚鶴川似乎並不在乎。


    回去的路上,宋妙元悶悶不樂,試探了幾次才開口,“今日,我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來之前她隻顧著會一會康王,完全將他名聲可能有損的事拋到了腦後。


    “別太高估你自己。”楚鶴川半開玩笑半嚴肅,讓她看不出情緒。


    今日之事,他不是沒有聽說。


    當時他被陸覽拉去打馬球,不久便聽傳言四起,說一女子與柳氏切磋琴藝,一曲《酒狂》將那柳氏甩出去了幾條街,女子琴藝高超樣貌也很是出眾,沒能一睹芳華實在可惜。


    這話是陸覽拚拚湊湊講給他的,目的是“嘲笑”他。


    笑他和柳家定親,未過門的妻子卻當眾丟臉。


    隻是這“嘲笑”一點殺傷力都沒有,甚至還讓他得意了幾分。


    因為,聽到《酒狂》這曲目時,他便知那才藝卓絕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宋妙元。


    她一向不喜拋頭露麵,如今身份受限更是如此。


    她能站上斷雲台,必定是柳氏設的圈套,想讓她當眾出醜。


    好在她不是身無所長,所以才有了這樣的翻身仗。


    可惜,柳依眉不是善罷甘休之人。


    幾次吃癟,總要找補回來。


    散布他攜通房赴宴的消息,便是最低成本的算計。


    他一點也不惱,因為他等的就是這個。


    馬車停穩,宋妙元感覺路程有些短,疑惑又懶散的掀開窗簾一角,往外瞧了一眼。


    果然如她所料,這裏不是侯府。


    而是宋宅。


    她兩眼清明,驚喜的看向楚鶴川,“怎麽來這裏了?”


    他麵不改色,“時間還早,在這兒歇歇腳。”


    這理由實在生硬。


    侯府與宋宅不過一刻鍾的車程,實在談不上舟車勞頓。


    宋妙元懶得深究,下了馬車便跑了進去,正門對著的門牆上雕刻著雄獅紋,似是被什麽衝洗過,看起來格外清新幹淨。


    沿著中正路往裏進入前院,這裏也不似幾日前那樣荒涼,荒草已經除了個幹淨。


    原來,楚鶴川一直惦念著這裏。


    她笑笑,步履輕快的穿過前院,進了攬月閣。


    久違的熟悉感撲麵而來,院門前,她抬眸望過去,看到院落一角的石榴樹已有黃葉,被風卷著往地上落。


    她推開房門,印象中空蕩的屋子被填滿,從布局到擺設,竟與之前一般無二。


    她驚訝到忘記呼吸。


    目光從左至右掠過,長桌,方椅,燈架,櫃龕,甚至連她的壓花流蘇床簾,都一模一樣。


    他怎麽會……


    “這些……都是你布置的?”


    宋妙元眼底含淚,紅著眼睛轉向他。


    楚鶴川恰如其分的掠過她的眉眼,故意不去看她。


    這問題簡直是廢話。


    準確一點說,這裏是他親手布置的。


    畢竟,知曉這房間布局的人,除了他,其餘全在天牢裏。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為什麽,明明他對宋妙元那些愛意,早就隨著那年嚴冬,被雪深埋地下了。


    “屋子空蕩不易聚財,隨意添置了兩件。”他隨口扯謊,漫不經心的狡辯。


    宋妙元差點被逗笑,眼淚不慎流下,“添置的這樣滿滿當當,以後小侯爺一定順風順水。”


    她回身,目光摩挲著進了內室,珠簾後麵,赫然擺著一架古琴。


    這是母親的琴。


    多年來,她一直用這琴練曲,琴弦不知彈斷了多少根。


    那種琴弦繃斷,彈傷指尖的痛感,至今記憶猶新。


    記憶混合著傷感襲來,她走近,坐在那架琴前,彈指撥弦撩了一下。


    “你特地尋來的?”


    這話看似疑問,實則是肯定。


    她有點搞不清他的心思了。


    對她冷漠,卻又次次救她於水深火熱,買下宋宅,將這攬月閣布置的與從前一般無二。


    或許,他雖然恨她,卻也仍舊舍棄不掉曾經的感情吧。


    指端輕撚,悲怨的曲調流動而出,他站在不遠處,被這熟悉的樂音擊中。


    他回眸,“不要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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