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元動作一滯,眸中晶亮。


    “你說什麽……”她明明聽到了,卻不敢相信。


    楚鶴川從未向她道過歉。


    即便是數年前,他也幾乎從不服軟。


    身為小侯爺,他本就是天之驕子,兩人相熟也是因為性格相似,所以才有那麽多話可談。


    他有他的驕傲,也有他的固執。


    可今日,他竟在認錯。


    “我錯怪你了。”


    “你若真的想殺我,也不會在青淵不顧生死救我兩次。”


    這一點,讓他確認了宋妙元的心意。


    從水中掙紮瀕死的那一刻,宋妙元伸來的手就像是聖女的神杖一般,將他那早已淒滅的情感點燃。


    她寧願死,也要救他。


    可為什麽?


    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憐憫?


    “宋妙元,我隻問你這一次,當初……為何要拒絕我?”


    這句話,他攢了快一年。


    每日壓在心上讓他難以喘息,無數次她近在眼前,過往的回憶牽動著他的心加快跳動,這個問題就猶如重錘,狠狠落在他的心上,打滅悸動的火焰。


    他還是想弄明白,給自己和她一個交代。


    可宋妙元卻猶豫了。


    事已至此,宋家落魄,就算平反冤屈,她也不再是曾經的宋妙元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癡纏往事,徒留遺憾呢?


    見她猶豫,他莫名緊張。


    “那時你說的話,都是真的麽?”他開始懷疑自己。


    “你從來都隻把我當做兄友,把婚姻當成你登高的階梯?”


    “你我相識十餘年,難道你看不出我對你的心意?”


    他跪在床邊,像是哀求。


    這聲音,一如大雪那日,他挺直的脊背被雪壓垮,再也沒有了小侯爺的風姿。


    “不是。”宋妙元急切的叫了住,“不是……”


    當時宋府岌岌可危,她怎麽忍心將他卷入紛爭?


    “我隻是覺得……你我並不適合成婚。”


    她垂眸,空洞的眸子裏淚水縈縈,仿若滴血。


    一句不合適,輕描淡寫。


    楚鶴川愣了半晌,苦笑一聲,“可陰差陽錯,你還是做了我的夫人。”


    眼中的淚滴落,宋妙元抬頭,“我不是你夫人。”


    她隻是通房而已。


    沒名沒分,毫無尊嚴。


    隻能心懷恐懼的等著被正牌夫人掃地出門的那一天。


    “你說了不算。”楚鶴川捂著她的手,冰涼的掌心也被暖的有了幾分熱氣。


    “那日天牢一行,我曾與宋伯說過我是你的夫君,即便你不認,宋家也會認。”


    她鼻頭泛酸眼睛發紅,說不出話來。


    “不要哭,傷眼睛。”


    楚鶴川抬手擦掉她的淚,起身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宋妙元感覺像是變了天。


    他不再是那個滿目恨意,行事暴戾的侯府之主,而是曾經那個滿心滿眼皆是她的楚鶴川。


    她傷病難愈,腹痛又難忍,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


    這三日,他時時刻刻守著,喂藥送水,幫她換衣吃飯,比她曾經的貼身丫鬟伺候的都要精細。


    她日日咽下苦藥,傷口藥水衝洗,明明傷勢在好轉,可她仍舊覺得虛弱無力。


    就好像身體生過一場大病,怎麽進補都恢複不過來。


    她不怕水,不過是在那青淵嗆了幾口水,為何會這般虛弱,失明也不見好轉?


    她越來越著急。


    每日睜開眼,就像看看眼睛好了沒有,可回饋給她的,總是滿目的黑影。


    模模糊糊,總看不清。


    休養至五日,她總算躺不住了。


    趁楚鶴川不在,她摸索著起身,從床上走了下來。


    眼睛看不見,每一步都格外的小心,可即便如此,她剛下床便被床腳磕了一下。


    她咬牙忍痛,扶住一側的條幾,用手上的觸感辨識反向,朝有一絲絲光亮的門口走去。


    這雙眼睛,漆黑數日,總算在今日初醒時有了一點模糊的跡象,她似乎能分辨陰暗與光亮了。


    她下意識的想要說給楚鶴川,可惜他不在。


    沒關係,她自己也能起來,不需要人攙扶她也能走出去。


    許是身上疲累,又或者是心太過緊張,隻是走了幾步,她便出了一身的虛汗,將薄衫浸透。


    足足用了半刻,她終於摸到了木門上的雕花。


    心頭微喜,再也按耐不住,將門拉了開。


    涼風湧入,吹了她滿懷。


    薄衫被風吹起,溫汗霎時變涼,冷意瞬間侵入了體內。


    “宋姑娘!外麵風大,千萬不可出來!”


    “你才小產不久,萬萬不能見風!”


    院裏的丫鬟遠遠的看見她,嚇得連呼吸都忘了,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風大將聲音淹沒,宋妙元聽得不太清明。


    “你說什麽?”


    小產?


    她何時小產過?


    東菊反應過來,慌忙捂住了嘴,一聲不敢多吭。


    可這掩飾的一幕,剛好讓宋妙元看在了眼裏。


    模糊的眼睛變得清亮,眼前的丫鬟也從輪廓處慢慢向內清晰,她瞪著眼睛,看東菊臉上的震驚與自責,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麽。


    她身子乏力,虛汗增多,臥床避風,不是因為傷情,而是因為小產。


    她不知所措的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平緩沒有任何起伏。


    怎麽……可能?


    她一直都有喝避子藥……除了那一次。


    無邊的憤恨由心而起,她本就泛白的臉變得越來越蒼白,急火攻心,嘔了一口血。


    “宋……宋姑娘!”


    “快來人啊,去找大夫!宋姑娘吐血了!”


    楚鶴川趕回來時,院裏跪了一堆人。


    丫鬟們個個低頭不語,小聲啜泣。


    她如何了?


    楚鶴川心中忐忑,懸著心快步入了房門,一入室便看見了背著藥箱出來的薑大夫。


    他猛得攥住了薑大夫的手臂,“她可有大礙?”


    薑大夫臉色一沉,拿不準該如何措辭。


    片刻,眉頭的鎖不禁沒有解開,甚至還緊了幾分,“宋姑娘急火攻心,吐了血。”


    聽聞此話,楚鶴川身子晃了下,見薑大夫欲言又止,心又涼了半截。


    “還有呢?說!”


    “雖然心傷吐血,不過倒也有醫治的法子,隻是……”


    “我剛才為宋姑娘診脈,察覺不對,特地試了她口吐的血,宋姑娘她……身上似有隱秘的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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