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東沒有錯,周挺也沒有錯,事有湊巧,南北洪門的車隊恰恰是一起來的。看清楚之後,別說場中眾人驚訝,連謝文東和陸寇亦是一楞,暗暗吃驚。南北水火不相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雙方明爭暗鬥數十年,門下弟子傷亡有多少,早已經統計不清楚,特別是謝文東上台後,北洪門一路南下,勢如破竹,連挑南洪門八大天王中的四位,直打到其腹地上海,多虧有向問天苦苦支撐,才勉強挽回頹勢,南北之爭快要達到路人皆知的程度,而偏偏在陸寇和周挺阻殺謝文東這個大好時機時,南北援軍卻一起來了,而且是同路而行,雙方的領軍人物又都是本門內數一數二的人物,場中拚死撕殺的人哪個不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帶領北洪門的是東心雷,帶領南洪門的是向問天。眾人停手,目瞪口呆的看著雙方各自的車隊。


    向問天和東心雷的汽車各停道路一邊,兩人下車後,看清場中的局麵亦是一楞,後者哈哈大笑,說道:“不知向兄所指的魂組究竟在哪裏?”向問天沒有回話,而是走到場中,看了看謝文東,又環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在陸寇和周挺的身上,二者嚇得一縮脖,基本上知道老大要說什麽了。果然,向問天淡然問道:“兩位,魂組的人呢?你們不是來追殺的嗎?”


    陸寇苦笑,無奈道:“魂組沒追上,結果遇到了謝……謝先生,結果,就動起手來了。”“很好,很好。”向問天連連點頭,沒再多說什麽,轉頭看向東心雷,道:“你聽見了?”東心雷冷道:“我不是聾子,貴門天王的話我也聽得很清楚,不過,我不得不說一句,向兄你是申明大義的漢子,何為重何為輕你應該比我明白,不管咱們兩家的仇怨有多深,畢竟是咱們洪門內部的事,我想,你也沒忘記當初老祖宗創建洪門的初衷吧,‘天下乃漢人之天下,哪容夷蠻踐踏’!我話到此為止。”


    洪門創建於清初,宗旨為反清複明,發展到後期,成了抵抗外強的武裝組織。魂組是日本右翼所支持的秘密幫會,來中國的意圖自然不用多言,洪門於情於理都應該高舉清剿大旗,而南洪門在關鍵時刻竟然胳膊往外拐,幫魂組攔殺謝文東,東心雷的話旁敲側擊,暗示向問天沒有做到自己的本分。向問天歎了口氣,隻是道句:“受教了!”說完,轉身回到車上,招呼也沒打一句,調轉車頭,原路而回。陸寇看看周挺,周挺也在看著陸寇,二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半天,默默無語。還是周挺先狠狠一跺腳,接著小聲責怨道:“這次真是被你害慘了!”他一拉陸寇的衣角,道:“別在這裏站著丟人了,走吧!”


    謝文東也沒為難二人,笑眯眯的目送他倆上車離開,任長風收刀,不無惋惜道:“可惜,就這樣放他倆走了。”


    謝文東笑道:“人家老雷都說出那麽正氣凜然的話,我們還能有何動作嗎?”東心雷老臉一紅,道:“沒辦法,被逼到這份上,話隻能這麽說了,不然,搞不好又是一場大撕殺,最後還是雙方損兵折將,讓人家魂組看笑話,有機可乘。”謝文東拍拍東心雷肩膀,說道:“老雷,我並沒有怪你,反倒覺得你剛才說得很對,也很有水平,能讓向問天亞口無言的,你是第一個!”


    汽車已開出老遠,北洪門被甩得看不到蹤影,周挺還是覺得臉上陣陣發燒,不停埋怨陸寇出得餿主意能害死人,回去之後還不知道怎樣受天哥的處罰呢!陸寇卻一直沉默著,時常在嘴角出現的笑容也消失得一幹二靜,臉色異常陰沉,沒有反駁一句,也沒人知道他是否真聽進周挺的話,直到快回到南洪門總部時,才有感而發道:“唉!此機一失,恐怕再難找出能讓北洪門瞬間土蹦瓦解的好機會了!”“哧!”周挺一聽氣笑了,搖頭道:“你的話,下回說什麽也不會聽了,白日夢你自己做就好,別再強拉上我了!”說完,他雙眼一閉,不再看陸寇,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魂組在上海突然的出現,而且是大張旗鼓的偷襲,打亂了南北洪門的對局,就好比兩個正在下棋對壘到最緊要關頭的人,被突如其來的第三者一頓大鬧,結果思路全亂了。謝文東正是如此,剛剛拿下了南洪門在上海最大最豪華的賭場,勢頭正勝,本想一鼓作氣,將向問天在上海的勢力一個個拔掉,結果魂組現身,讓他又不得不考慮自己的後顧之憂。


    回鮮花酒店的路上,前後有無數的車隊護送,更有東心雷在前開道,即使如此,謝文東仍然感覺不放心,心情低沉。魂組第一輪偷襲受挫,沒再組織新的攻勢,似乎已經退縮了,但謝文東等人沒有一絲高興的理由,因為那是用暗組十數條精銳的性命換來了,也是暗組創建以來,最大的一次損失。謝文東點著一根煙,沉沉吸上一口,吐出幾縷青絲,他摸摸胸口,衣下有包著暗組兄弟斷發的手帕,他緩緩問道:“魂組和向問天,南洪門和魂組,誰為重,誰為輕?”


    車內其他人明白他的意思,薑森握了握拳,說道:“魂組神出鬼沒,而且這次又派出了大批的精英,實力非比往常,隱藏在暗中,對我們的威脅太大了。”任長風搖頭,說道:“攘外必先安內。魂組再強,強不過向問天,魂組勢力再龐大,但對我們北洪門並構不成實質性的威脅,所以,兩者比較起來,還是應該以南洪門為主,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應抓住南洪門士氣低落、人員不整的機會,將向問天一舉打出上海,這樣,南洪門再無屏障,隻能龜縮回老家廣州,到那時,離南北一統的日子也就不遠了,這可是老爺子一直以來的心願啊,魂組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任長風說得有他的道理,可立場不同,對事情的看法也不同,他的話聽在高強的耳朵裏卻變得異常刺耳,南北洪門統一於否和他一丁點的關係都沒有,之所以來上海,不是為幫他北洪門的,而是為追隨謝文東,但若是為了統一南北洪門而將東哥的性命都豁出去,高強忍受不了,他冷著一張臉,語氣冰冷道:“可你有沒有想到魂組的存在對東哥始終是一種無法忽視的威脅。”若是東哥有個好歹,你北洪門還談什麽打垮南洪門?到時能自保現狀已實數不錯了。後麵的話高強忍住沒有說,畢竟一起做事這麽長時間,還是要給任長風留點麵子的。


    任長風並沒注意到高強的不滿,畢竟象他如此驕傲的人注意的隻會是他自己,很少有看到別人的時候。他嗬嗬一笑,說道:“威脅是有的,但我們小心一些,不給魂組留下空子,想來也沒什麽大不了。”


    高強聽後血氣上湧,而眼神冷冰如霜,‘啪’的一拍方向盤,一字一頓道:“小心一些?怎麽小心?要是剛才坐在第一輛車內的是東哥,後果怎樣,我想過沒有?!”任長風嚇了一跳,沒想到高強發這麽大的脾氣,眨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麽。謝文東怕他尷尬,笑道:“長風說得也有道理,隻是舍魂組而先對付南洪門,恐怕會被道上的人恥笑,向問天能做到先能南北的恩怨拋一邊,我們也同樣能做到。”他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明朗,想了想又道:“世事變幻莫測,隨即而定吧,如果真有大好的機會能一舉將向問天踢出上海,哪怕背上再大的罵名,我同樣也不會放過的。”後一句到是謝文東的實話。


    車內人互相看看,都了解的笑了,謝文東就是這樣的人,做事從來不受世俗的束縛,隻要他認為可以去做的,那天王老子也攔不住,人言可畏,眾口鑠金,這些話從來沒在他的字典裏出現過。一路無事,眾人回到鮮花酒店後,具是身心疲憊,謝文東也看出眾人精神萎靡不振,叮囑幾句,讓大家消息去了。別人可以休息,但他卻不行,回到自己房間後,謝文東又將劉波找來,開口第一句就直接問道:“有沒有魂組的消息?”劉波為難的搖搖頭,似有難言之苦,光抿嘴,不說話。


    謝文東白了他一眼,道:“老劉,你跟我還有什麽不好說的嗎?”劉波苦笑道:“我隻是後悔當初不應該在東哥麵前誇下海口。這次,魂組的人隱藏的確實很好,沒有露出半點馬腳,而且上海不比h市,我們人生地不熟,即使情報網絡初有規模,但與h市的比起來,差得太多了,而且……而且我懷疑魂組有可能隱藏在南洪門的勢力範圍之內,那裏是我們最難以接觸的地方,動作大了,很容易驚動南洪門,那麽,我們好不容易安插進去的眼線就全暴露在人家的眼皮底下,得不償失。”


    “哦!”謝文東噓了口氣,背著手在房間內打轉,話鋒一轉,又問道:“現在忠義幫的內部如何?”


    “啊?”劉波一楞,本來以為他在考慮魂組的事情,沒想到突然又問到了忠義幫,好一會才追上謝文東跳躍性的思維,說道:“還能怎樣,就一個字,亂。”正如謝文東所料想的一樣,他眯眼道:“怎麽個亂法?”“今天,玄子丹一舉將博展輝擒下,下麵有實力的大頭頭們人人自危,紛紛聚集人手,以防不備,同時還有不少人想趁機奪權,反正整個幫會就是亂七八糟的一團了。”由於事情發生不久,劉波所知的也不是很詳細。謝文東點點頭,笑道:“還不夠亂,我們應該再加些調料。”


    “東哥的意思是……?”劉波迷茫問道。謝文東仰麵一笑,道:“如果再死一兩個老大級人物,那好戲很快就要開場了。”


    “啊,啊!”劉波眼珠一轉,大點其頭,也笑了,說道:“沒錯,我去安排!”謝文東道:“讓老森去做吧,暗組對此行更熟練一些,告訴老森,別留出馬腳。”“明白!”劉波剛要走,猛然又想起什麽,轉個身又回來,問道:“東哥,那魂組的事呢?”


    “我們現在連人家落腳的地方在哪、有多少人、都是些什麽人還沒有搞清楚,拳頭即使揮出去了恐怕多半也會打空,不然也是打在石頭上。打不了,就不去打,想不清楚,就不去想,他們的目標是我,早晚會自己主動上門的,我們隻是等就可以了。”謝文東笑眯眯,胸有成竹道。劉波見他自信滿滿,沒再多問什麽,轉身告退。其實他不知道,謝文東表麵輕鬆,心裏也是一點底都沒有,但他不會表現出現,他要是有一點驚慌之色,那下麵還不亂套了?!


    劉波走後,倦意襲來,謝文東打個嗬欠,剛想洗個澡要休息,江琳不約而至。她來了有一會,一直站在門外,隻是聽見房間內有說話聲,不好打擾,才沒進來。劉波出來時看見她後,嘻嘻笑了,認識時間長了,關係自然也近些,半開玩笑道:“如果我的房間外也能有你一樣漂亮的大美女在等候,那我做夢都會笑。”他的話遭來江琳一個大白眼,用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回道:“看來,你這一輩子做夢都別想再笑了。”“女人還真毒啊!”劉波撓撓頭,灰溜溜的跑下樓。


    江琳進屋一看謝文東模樣,嚇了一跳,接著咯咯發出銀玲般的笑聲。原來謝文東一身黑衣都快變成黃衣了,上麵粘了不少泥巴,其中還夾雜著血跡,臉上更是黃一道白一道,比京戲裏的花臉強不到哪去。見江琳看著自己笑,他轉身照了照鏡子,自語道:“還好沒天黑。”江琳笑問道:“怎麽?”謝文東自嘲道:“若是天黑時讓人碰到我這樣,不得以為我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僵屍嚇個半死啊。”他的話,又是惹來江琳連連嬌笑。“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謝文東笑道:“本來我是這樣想的,可突然你……”“我明白,我明白,你洗澡的時候有人在你房間你不習慣,特別是女人,而且還是‘陌生’的女人,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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