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無塵道:“我看起來這麽蠢麽?”


    宋蓁蓁不解:“那你來這裏幹什麽?你沒看見這邊上寫著‘危險,不要靠近’嗎?”她指著懸崖沿岸圍起來的金絲線,上麵隔著一段,就會有紅綢一段,寫著“危險,不要靠近”六個大字。


    木無塵笑笑,鑽出金絲線,宋蓁蓁以為他轉瞬就要跳下去,飛奔過去,將他撲倒在地。


    “你幹什麽?!有什麽想不開的?不就是欠錢麽?大不了,大不了我幫你還?!”宋蓁蓁很認真地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木無塵,情緒有些激動。


    木無塵還驚魂未定,宋蓁蓁撲過來的時候他差點兒以為自己就要掉下懸崖而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了:“嚇……死了……”


    宋蓁蓁敲他的頭,嗔怪一樣:“你還知道害怕?大哥警告你!你不許再這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了!”


    她認真地看著他,他無奈地眯著眼瞧著她,他突然翻了個身。


    宋蓁蓁那一瞬間驚恐地想伸手去拿包裹裏的煙花彈,可他幾乎是立刻就坐起身去,宋蓁蓁也坐起來,臉紅著自己剛剛過激的舉動。


    她望了望木無塵,他單手搭在腿上,另一隻手撐著地,懸崖邊上海風吹得盛,他眸上的發在黃昏日落的橘黃中翩飛……隻是一眼而已,宋蓁蓁差點兒淪陷,她偏頭看向一邊,咳嗽了一聲:“那個……”


    “我沒欠別人錢,我連錢是什麽都不知道,我也沒傻到想死……我知道自己死不了,我隻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宋蓁蓁:“那你剛剛鬼鬼祟祟……”


    木無塵自始至終看著海上那一輪黃昏:“躲人。”


    “躲誰?”


    “九靈仙宮。”


    宋蓁蓁嘀咕了一句:“是這樣……那個,你找到她了麽?”


    木無塵奇怪地看了宋蓁蓁一眼:“誰?”


    宋蓁蓁極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就是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找到了麽?”


    “沒有。”


    兩人一時都無言。


    木無塵補充道:“總有一天會找到的,我要帶她去一個沒有任何人的地方,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那很好啊。”宋蓁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心裏會湧出一絲尷尬。


    木無塵盯著那落日看了很久,似乎心情終於得到緩解,他轉頭問宋蓁蓁:“你為什麽會在鬼市?”


    其實木無塵想說的是,為什麽我在哪兒都能碰到你?


    宋蓁蓁像是突然被問住命門,倉惶地解釋:“因為鬼市是個賺錢的好地方啊,那你呢?你又來鬼市幹什麽?”


    總算把這個問題搪塞過去。她欠的可不是什麽錢債,她來鬼市其實也是為了躲人。走非常道進入鬼市且神不知鬼不覺沒有被抓的宋蓁蓁是也,就是她了。


    “我?也許是為了找人,也許是為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黃昏的餘韻如同潑下橙紅的墨,美得不羈,美得出塵,宋蓁蓁為這樣的景色陶醉,陶醉地險些忘了這美麗背後的死亡。


    “你快走!”宋蓁蓁突然對木無塵道。


    木無塵看著她,顯然不明白她突然激哪門子動。


    宋蓁蓁拉著木無塵起身,道:“鬼市有個傳說,傳說夜幕來臨的時候,鬼兵會來這個地方巡查,如果那個時候你還在街上逛遊,一定會被勾走魂魄的,快走!”


    木無塵站定不動:“騙小孩子的東西你也相信?”


    宋蓁蓁拽不動他,可是天邊那道晚霞隻剩餘暉了,再過不到一刻真的就沒了,到時候日暮來臨,他們兩個搞不好真的會遇到鬼兵,她可不想死:“那你好歹躲起來吧?萬一是真的呢?”


    木無塵想想也是,便隨宋蓁蓁往街中心去了。


    這世間的巧合總是一波接一波,這個時候鬼市的人差不多都回去了,什麽酒樓、醉仙樓也都關上了大門,街上隻有寥寥幾個趕著回家的人,就在這種一出現一準會暴露的時候,宋蓁蓁偏偏看到了“他們”。


    木無塵本來跟在走得飛快的宋蓁蓁身後,可她突然停下,他差點兒沒栽她身上。


    “怎麽了?”木無塵無辜道。


    宋蓁蓁拉著他就往回跑。


    木無塵不明所以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聲音:


    “蓁蓁!你站住!”


    “廢什麽話,直接捆回去!”


    ……


    現在木無塵相信她欠債了。


    鬼市的街巷四通八達,若不是宋蓁蓁七拐八繞,就憑身後那群人禦劍的架勢,兩個人肯定會立刻被捉住的。


    天邊,海上那最後一絲餘暉消匿,整個鬼市陷入最後的死寂與黑暗,所有的屋子都緊閉大門,任憑山崩海嘯都不會再打開。


    就在兩個人以為甩掉身後那群窮追不舍的人之後,氣喘籲籲的兩人赫然一轉眸,街巷兩邊都是襲來的人。


    “蓁蓁!跟我們回去!”小辮大叔苦口婆心一般,一張小圓臉下山羊胡非常精致。


    宋蓁蓁沒回話,殊不知自己此刻正緊緊牽著木無塵的手。


    其實木無塵很無奈,即是她欠的債,又關他什麽事,怎麽自己還成了亡命之徒了呢?!


    “胡子,你跟她廢什麽話,直接捆回去,跟你說多少遍了?!”紫衣大嬸怒瞪了那頭的小辮大叔一眼。


    “可她畢竟……”小辮大叔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宋蓁蓁扔出手的煙花彈嗆得開不了口。


    待到迷霧散去,兩頭人小心翼翼地匯聚至一起,哪裏還看得見什麽宋蓁蓁。


    “都跟你說了直接抓,讓你廢口舌,讓你廢口舌!又跑了吧?!”是紫衣大嬸的聲音。


    “我這……下次都聽你的。”小辮大叔的聲音。


    “別吵了,天黑了,鬼兵馬上就會巡街,快回客棧吧。”另一個人的聲音。


    紫衣大嬸冷哼了一聲,宋蓁蓁聽到了她離開的腳步聲,非常沉重,非常生氣。


    “你看到蓁蓁旁邊那小子沒?”小辮大叔的聲音。


    “看到了,有點兒麵熟。”


    “對對,就是麵熟,是誰來著?”小辮大叔磨磨唧唧,宋蓁蓁都快急瘋了。


    “快走吧,鬼兵馬上就會過來。”


    “知道知道,等等我!”


    腳步聲漸漸消匿,直到沒有一點兒聲音。


    “呼~”宋蓁蓁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多謝幾位仗義相助,江湖兒女,果然義薄雲天!”


    宋蓁蓁扔出煙花彈本來是想製造混亂趁機偷偷溜走,恰逢此時,身後的牆上竟然憑空開了一道門,將兩個人一把拽了進去。


    如今那五個人走開,救他二人的人終於舍得點燈露臉,赫然是黑痣大哥和他三個弟弟。


    木無塵看見他們幾個,莫名又有些惆悵。


    “小事一樁!”馬尾小蔣笑道,他向來是見到漂亮姑娘就膨脹的。


    木無塵默默打量了這個像地洞一樣的地方,那四個人的身後仿佛還是一個沒有盡頭的深洞,他便不得不佩服小蔣這四個孫子的打洞能力。


    宋蓁蓁難忍馬尾小蔣盛滿愛意的眼神,直往木無塵身後躲:“那個,江湖再見。”便拉著木無塵準備出去。


    可是那身後的牆嚴合無縫,任宋蓁蓁再怎麽使力氣,也推不開。


    她含笑回眸:“煩請幾位……”幫忙打開這個門好嗎?不然我可能會炸了它!


    話還沒說完呢,便感覺渾身輕飄飄的,周身的東西都在轉,哎?木無塵呢?哦,原來已經倒在地上了……


    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宋蓁蓁竟想不到,自己也有栽坑裏的一天。


    她是被啾啾喚醒的,那四個人並沒有將她怎麽樣,隻是她是靠在石壁上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後背後腦勺都疼。


    她順著那燈火搖曳的地方走去,原來地洞裏也有如此宏盛的洞天。


    她看到眾多身披鎧甲的戰士,她看到他們的目光炯炯,她看到他們眼中的神往之情,她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看到站在高台寶座之上的他,他的背影。


    她看到那被供在高台之上落滿塵埃的鎧甲在感到他到來的那一刻,顫抖,一如千年再見,曾同生共死的老友。


    她看到鎧甲發出光,看到它和他融合了,玄墨鎧甲,赤焰戰袍,宋蓁蓁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個背影,會讓她感覺到,他是那麽的孤獨。仿佛他迎在風裏,站在雨裏,孤獨走在喧囂和哀嚎裏。


    “昊天戰神,誰與爭鋒!”


    ……


    宋蓁蓁不禁翻了個白眼,這是誰想的口號,可真夠……那個人轉過身來,竟然是……木無塵!


    等等……昊天戰神?!他難道,就是父親曾經說過的那個人?!不會吧,明明是千年以前的人,難道木無塵,活了一千年啊?!


    不過她現在的腦子已經沒有餘地去想這個問題了,她能想到的所有都是,塵世裏,真的有人可以帥到這個地步嘛?!


    這、這……戰場上要是遇到女將,一張臉就可以直接迷得對方七葷八素、直接下馬吧?!


    宋蓁蓁正想著,與鎧甲一齊供在高台上的一張盛滿灰塵的麵具也飄到木無塵眼下。


    塵埃風化,那張麵具猶如吃人的饕餮,眼眶欲裂、齜牙咧嘴、凶神惡煞……實在嚇人……


    “這個時候,你還要否認,你不是他麽?”是黑痣小蔣,鎧甲就像封印,穿在身上便盡數斂去了他的痞裏痞氣,如今鎧甲在身,似乎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鐵骨錚錚,不容放肆。


    木無塵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黑痣小蔣似乎對木無塵的態度很失望,他轉過身來,看著台下那一雙雙渴望的眸子:“你知道這麽多年,他們是怎麽挺過來的嗎?他們有的被九宮害死了全族、有的被九宮抽去了千年壽命畢生修為……他們的絕望,你可能懂?


    “你知道他們在黑暗裏想到的是什麽嗎?你知道他們所有的希望都是盼著你能回來、盼著你能帶我們重新建起秘境報仇雪恨嗎?不管夏暑冬寒,我們都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日複一日的訓練,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可是你呢!僅僅是因為失去神力,就連自己是誰,都不敢承認了嗎?我們等了這麽多年的將軍、英雄、昊天戰神!難道就是一個懦夫?!”


    宋蓁蓁的手指快要扣進石頭裏,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似乎木無塵心裏的所有委屈,她都能懂。


    她明白他的絕望,明白他的壓力,明白他想挑起重任而不能的無力……


    木無塵沒有說話,他默默摘下頭盔、脫下鎧甲,他放下這一身戎裝的那一刻,掉在地上的何止一張麵具,是在場所有將士的雄心和堅持的意義。


    “木無塵!”馬尾小蔣狂怒地衝上高台,一拳砸在木無塵的臉上,台下一片嘩然,黑痣小蔣揚起手來,示意不要亂動,於是軍令如山,所有人都隻是攥緊了拳頭,卻一動不動。


    “住手!”宋蓁蓁擠進人群裏,擠上高台,在黑痣小蔣的幫助下,拉開了兩個人。


    “木無塵!你為什麽……你這個白癡懦夫!你為什麽就是不能明白!”馬尾小蔣怒吼道。


    可是何止木無塵不能明白,他連自己想說什麽都不能明白……他想說,他們等著他歸來,不是等著他帶著神力而來,可是等的若不是神力,等的又是什麽,他不知道。


    那個答案猶如水霧裏的幻影,他就快要看明白,卻被自己的怒火添了一把油,燒的幹淨。


    宋蓁蓁擋在木無塵身前,大聲道:“你們憑什麽這麽強迫他?你們又不是他,你們懂什麽?你們誰失去過神力?誰?站出來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閃躲。


    “哼,都沒失去過是吧?那你們在幹什麽?站著說話不腰疼嗎……”


    木無塵握住她的手腕:“別說了……”


    “你等等。”宋蓁蓁掙脫開木無塵的束縛繼續道:“真是搞笑,憑什麽你們在黑暗裏所受的一切,都要他清楚明白?他讓你們等他了嗎?說得好聽是忠誠,說得不好聽就是軟弱,連報仇都要靠別人,還要倒打一耙,說別人是懦夫,你們憑什麽這麽說?憑你們人多誌氣短嗎?!”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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