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老祖忽然會趕來,不過也是雲芷嫣的央求吧,這些,荼靈在看到菩提老祖要為顧含清渡靈力的時候,便料到。


    荼靈此時才知道,雲芷嫣和顧含清兩個人有多可笑。


    一個費盡心機走得決絕,一個又死心塌地追得執著。


    可她盡管知道這一切,也不忍告訴顧含清真相。


    就算永遠陪著顧含清去找那個再也不存在的雲芷嫣也好啊,也不要看到他徹底絕望而永遠失魂落魄下去的樣子。


    蒼山之地,疾風驟雪,狂嘯怒號,風雪打在臉上,比刀子還要凜冽。


    “冷不冷?”


    顧含清忽然回頭,握住荼靈的手。


    她搖頭,雖然已是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她堅持要來,顧含清哪怕挑子夜偷偷離開又有什麽用呢,她堅持要永遠跟著他,顧含清又能說些什麽。


    荼靈知道,也許拿到雪蓮,在顧含清心裏,離救回雲芷嫣,就更近一點了。


    這半年來,他幾乎每天都在打聽雲芷嫣的下落,打聽怎麽才能解開陰陽雙生之術在雲芷嫣身上的束縛。


    傳言,雪蓮生長的地方,風雪不斷,隻要逆風逆雪往前,就一定能找到雪蓮。


    風雪盡頭,雪蓮的確是找到了,可一齊找到的,卻還有守護雪蓮的天族神狼。


    為首的神狼儼然已成人形,白銀般的鎧甲,座下神狼堪有高頭大馬的身姿,一雙狼眼比深夜裏滿空的星子還要閃爍。


    “爾等退下,尚有生機,若再踏前一步,必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


    使者手握銀光長矛,銳利的矛尖對著顧含清,一字一句,猶如大音希聲。


    “我別無他意,取雪蓮,隻為救人。”


    使者譏笑道:“哪個來這裏的,嘴上不是嚷嚷著要救人,千百年了,你們的借口,怎麽還是這麽不經推敲!”


    顧含清執著:“我不管別人是不是借口,我真的隻是為了救人。”


    “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借口,後退,滾出蒼山,否則,後果自負。”


    顧含清亮出龍胤:“即為神族,難道就沒有半分憐憫之心?”


    使者也不懼:“值得憐憫的人,又怎會走到這個地方來?”


    雙方各執一詞,誰也說不過誰,沒辦法,隻能用暴力解決問題。


    一時間這雪山上風雪更甚,有山崩地裂之勢。


    顧含清到最後被群狼夾攻,而使者一矛儼然要刺進他的心口,荼靈幻符念咒,當年用來接近顧含清的把戲,如今,算是救了他一命。


    她從未受過這般的疼,現在才知道,師父說的是對的啊,畫本還是要少看,她本以為,再也沒有什麽比整天陪在顧含清身邊卻看他思念雲芷嫣更心痛的事情了。


    現在才知道都是狗屁啊。


    使者睨著她嘴角的血,一聲輕笑:“冰了你的心,倒是對你好,反正也從來不在你自己身上。”


    “師父,快走……”


    她倒下前,這世間風雪,像是驟然停了,而顧含清一瞬像是癲狂的模樣,終還是沒來得及落入她的眼眶。


    那般也好,他沒有多難過,她才能走得更加安心。


    死去的感覺,就好像置身在一個巨大的,猶如混沌初開的,沒有光沒有亮,而充滿迷霧的桎梏裏。


    終日惶惶。


    逃不出去,也不願意逃出去,緊緊抱著自己,蜷縮在角落裏,不知是悵然還是放空,但是那般感覺,其實還好。


    她總覺得這混沌的上空有個聲音。


    一直說話的聲音,但是她聽不清,也便不願放在心裏。


    時間越久,那個聲音就越來越清晰,到最後,她好像終於聽清了。


    是顧含清,他在求自己醒過來,說的其他什麽,她都沒能聽清,隻是,他好像說,他要娶她。


    哪怕那不是真的,隻是為了哄她醒過來胡亂說說的,她也還是喜歡聽。


    她拚命往上爬,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幻聽了這一切,想把他說的話聽得更清楚一些。


    衝破那黑暗,眼前驟然的天光,顧含清滄桑的臉和朦朧的雙眼湧入眼眶,她啞著虛弱的嗓音:“師父,你說什麽?”


    顧含清那不可思議的表情,顯然是沒想到荼靈會醒過來,他跪在床榻邊,抱著荼靈的手抵在額頭,嗓音似乎是聲嘶力竭後的沙啞:“靈兒,你醒了,你醒了。”


    顧含清自她醒後,便寸步不離,似乎怕她下一刻就會昏迷過去,然後再也醒不過來。


    “師父,我想看星星。”


    顧含清掖著她的被子,她含著笑,忽然笑嘻嘻地說。


    顧含清猶豫了一下:“晚上風大。”


    荼靈的小手自被子裏探出去,拽著他的衣襟:“我們穿多一點嘛。”


    顧含清嗔怪一笑,沒奈何,左手攬著她的腰,騰飛至村子邊的山頂上,右手抱著一床棉被。


    兩人尋了一處石頭坐下,顧含清拿棉被將她裹得緊緊的,罷了,攬著她在懷裏:“星星有什麽好看的。”


    荼靈的嘴角止不住笑意:“星星不好看,但師父好看。”


    顧含清隻是笑笑,靜靜仰著頭,看那藍紫色,神秘而又悠遠的星空。


    “師父,等我的傷好了,我們再去找師娘。”


    顧含清拂著她的後腦,不知無奈還是不甘:“不找了,她平安就好。”


    荼靈一怔,抬眸望著顧含清,眸光閃爍:“師父……”


    顧含清輕輕刮著她的鼻子:“我們回九宮吧。”


    荼靈昏迷的時候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顧時關沒有死,在荼家的幫助下,從顧夜明手裏奪回了天璣宮。


    所以顧含清叛宮的罪名便不再成立,他要回去,總歸是沒有什麽不妥,而顧時關當然也希望顧含清能回去。


    而顧含清為了證明自己在那場叛宮中的清白,早已斬下宋榮的頭顱,以示決心。


    荼靈愣愣聽著,抬眸望著顧含清早已如一潭死水的眸子:“師父,你娶我,是不是我爺逼你的?”


    顧含清搖搖頭:“不是……你不想嫁給我?”


    “我想,我當然想,隻是……”


    你說要娶我,真的是真心的麽?


    她真的不怕他心裏永遠沒有她,她隻是害怕,慢慢的,她也隻是淪為他們之間博弈的一顆棋子。


    顧含清拂著荼靈的臉頰,微微一笑:“傻丫頭,你為我做的,我怎麽會看不見。”


    荼靈鬢邊的青絲被山間的微風吹亂,迷離著雙眸,她問:“師父,如果沒有我,你會一直找師娘麽?”


    “會。”


    他幾乎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見荼靈癟著嘴,垂著眼睫,像被奪了食的倉鼠,一瞬間好不開心,他笑:“傻丫頭你想什麽呢,我可警告你,你以後,不許離開我。”


    “師父也怕我離開麽?”


    “怕,當然怕,怕得要命。”


    荼靈抬眸,悲傷中一點笑意:“你可勁哄我。”


    顧含清也笑了,滄桑的臉龐露出久違的笑意:“不騙你。”


    荼靈受不了顧含清突然拿這般深情的眼神望著她,羞地低頭,顧含清湊過來,輕輕吻著她的嘴角。


    荼靈拽著裹著自己的被子,心跳得像打鼓。


    是真的吧,顧含清應該是真的,喜歡上自己了,不是騙人的,眼神騙不了人的,感覺也騙不了人的。


    她淪陷進去,天真地相信這一切。


    婚期如約而至。


    荼顧兩家最近都忙得不可開交,如此盛婚,再往前追溯,可能就是雲曜娶慕泠時才有這般景象了。


    荼靈已有五天沒見著顧含清了,本來按照九宮的規矩,荼靈該半個月和顧含清碰不著麵的。


    但是顧含清偷偷跑過來看過她,抱著大黃。


    他來的時候,搖光殿大殿外雲霧初起,他就好像來自雲端,臉上端滿笑意。


    這天地間,還有什麽比你深愛的人跋山涉水來看你更讓人心動的事情呢?


    雖然顧含清也沒有跋山涉水,荼靈還是開心得不行。


    問他為什麽來,他愣了愣,拽出藏在懷裏的大黃:“它好像想你了。”


    荼靈攬著大黃在懷裏,笑成了花兒了都:“隻有大黃麽?”


    顧含清難能羞澀一笑:“我好像,也不習慣。”


    荼靈飛快一吻落在他臉上,兩個人撓著頭,揪著衣角,羞澀的勁兒還沒過,荼老爺子好像覺察出動靜,已邁著顫巍巍的步子過來了。


    荼靈大驚,把大黃塞進顧含清懷裏,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推著他出窗戶,要是被荼肅發現顧含清過來,婚期又得後延了,她可不想再忍半個月。


    顧含清被無情地推出窗外,幸好身手沒話說,否則一準摔得很慘。


    荼肅老爺子進來,照例是要將床底和櫃子都搜一遍的,荼靈無奈看著他:“爺,真的沒有。”


    荼肅似不信,連角落都要翻一遍,那哪是在找藏起來的顧含清,分明是在找老鼠。


    “爺,您這麽嚴苛幹嘛啊,我早點兒嫁出去,為荼家省靈石啊。”


    荼肅冷哼一聲:“跟你這麽猴急嫁出去的,我也是頭一回見。”


    荼靈抱著荼肅的胳膊,傻笑:“如果真的認準了一個人,可不是什麽猶豫都沒有了麽。”


    荼肅拍著荼靈的手;“傻孩子,一定不要讓自己受委屈,你還有爺爺呢,沒什麽好怕的,顧家小子敢變心,敢對你不好,你盡管跟他杠,都有爺爺抗著。”


    荼靈泛出了淚花,說得神氣:“他不敢欺負我。”


    荼肅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哇。”


    那天,天璣宮,搖光殿,紅綢百裏連綿,荼靈乘靈轎到天璣宮,半路微微掀開紗簾,看外麵就像霞光染了百裏的路,仿若從未料到自己也會有這般的幸福。


    這一切美好的,就像是在夢裏。


    走下靈轎,她被顧含清緊緊牽在手心裏。他握著自己的力氣,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她是那麽相信,相信他傾注的是滿腔的愛意,不是其他任何東西,也是其他任何,都比不了的。


    三拜高堂,三拜天地,夫妻對拜。


    顧含清忽然闖進紅蓋頭裏,在眾人驚愕的歡呼聲裏,光明正大地偷吻她的嘴角。


    荼靈捏著他袖間的衣服,沒奈何,隻能笑笑。


    大家都笑,說顧含清真像餓狼差不多。


    荼靈被攙進婚房,眾人剛剛說是取笑,實則是歆羨的話語還停留在耳畔,顧含清闖進紅蓋頭裏,偷吻她時的微笑還印在腦海。


    她捏著大紅的裙擺,一笑嫣然,這些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端坐在鴛鴦錦被鋪就的床榻上,這一等便是很久,聽外麵喧天的熱鬧聲,恐真會像顧含清小娘說的那般,一鬧鬧到晚上去吧。


    據說顧時關那時候就被拉著到子夜才闖進婚房。


    荼靈想到這裏,不禁笑出聲來,原來成親,這麽好玩。


    可她一直等到早上,都沒等到顧含清進來。


    她一覺醒來,見外麵晨曦已有起意,才掀開蓋頭走出去。


    天璣宮裏東倒西歪很多人,好似都醉了酒,暈暈乎乎的,酒後胡言亂語的也不在少數。


    荼靈打量著一殿裏醉後不知天和地的人,卻始終沒看見顧含清。


    其實很好找的,他穿紅袍,不可能一眼望去認不出。


    他不在這裏,又去哪裏了……


    荼靈苦笑,不會的,不會是那樣的,想著,便要提著裙擺跑出去,可迎麵而來的,卻是怒氣衝衝的荼肅。


    “爺。”


    她沒有錯覺,她喊出一聲來,這天璣宮的確是顫動了一瞬的,她大驚,卻已被荼肅抓住手腕:“爺,到底發生什麽了?!”


    荼肅望著自己的孫女,滿目愛憐之意,罷了,忽垂頭,長歎一聲:“傻丫頭,你終是看錯了顧家這小子,跟爺爺回去吧。”


    荼靈雖然聽不懂,但是眼淚已經忍不住流下來:“爺,你在說什麽呢,到底怎麽了啊?你告訴我啊。”


    荼肅又輕歎一聲;“那小子,這個時候,正在月鹿宮為那個雲芷嫣拚命啊!娶你是假,迷惑人心是真,我看那小子,心裏從來就沒有你!快跟我回去。”


    荼靈的眼淚將臉上擦得胭脂都淹得褪了色:“不,你騙我,雲芷嫣已經死了,她怎麽還會出現在九宮……爺,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就是你們給顧含清挖的坑,隻等著他回來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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