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程依然沒起身,頭微微離了地,卻也沒抬起來。


    “義娘是薑郎中的女兒,我在給薑郎中當徒弟時認識的義娘。義娘人很好,她不像薑郎中一樣將我當傭人使,她總叫我歇歇,也總背著薑郎中給我留吃的。義娘笑起來彎著眼睛,像一對月牙似的,很好看。”


    “後來……我和義娘互生愛慕,但是她不曾和我說,我也不曾和她說。我是不敢,因為薑郎中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而義娘不肯說,是因為她是個女子,又擔心她真說出口,叫我更自卑了。她雖不說,我也懂得她的心意。我也想過以後的日子,我想等我學成了,我也能當郎中時,便去外莊開個醫館,再登薑郎中的門求娶義娘。”


    “可是……”唐程的聲音再次顫抖起來,“我們還是被薑郎中發現了,他將義娘關了起來,不許她再見我。而且還將我逐出師門,他怕我和義娘的事說出去不好聽,便說我偷了他的銀子,還仗著崔盤的勢處處欺壓我家……”


    “這些我都能忍,可是義娘不能忍。她生疼我,覺得對不住我。於是五月初三時,義娘約我三更去河邊等她,一起離開這裏。我三更等在河邊,我是想勸義娘不要離開莊子,奔者到底名聲不好,我不能不為義娘打算。我告訴義娘,我能忍得,我也能等得。”


    “那晚我始終沒見義娘來,到了天亮時,我便回家了,我以為義娘定是被薑草醫發現了,所以沒跑出來。誰知曉第二日就有人在河下遊發現了義娘的屍體……不是義娘沒來,而是她失足落了水,可我就在河邊,卻沒聽到她的呼救聲,我竟然這樣和義娘陰陽相隔……我恨我自己啊!”


    唐程說到這裏,俯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房裏除了唐程的哭聲,再沒有一點聲響。


    過了好一會兒,唐程漸漸收住了淚。


    陶然深吸口氣,問他:“所以你才會在引著官兵去山寨時,走到半路說找不到路了。你是覺得對不住義娘,不想看到薑草醫被抓?”


    唐程輕輕的抽泣著,“義娘現在不在了,若是薑草醫再被抓住,他定是個死罪,我覺得我更對不住義娘了……我也知曉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可是薑郎中是義娘的爹,我走著走著,就覺兩難,所以我才……師父,請您處置我吧!”


    唐程又將頭磕在地上。


    良久,陶然輕輕歎口氣,“處罰定然是要有的,從今日起,你去莊子裏將所有人從前得的病症一一記錄下來,待全部整理出來拿給我看。還有,每日和牛二一起去采藥,回來將藥再曬上,曬好的藥分門別類收集好。”


    往常唐程也是幫著陶然整理莊子裏的人的病案,現在不過是走到每家去。還有就是曬藥的事,平日也是唐程和牛二曬藥收藥,現在多了一項采藥。


    這兩件事加起來也不算是什麽懲罰,就是比從前多了些活罷了。


    唐程驚得抬頭看向陶然,陶然已經端起茶杯來慢慢喝著。


    “小姐!”銀杏忍不住出聲提醒陶然。


    陶然不理銀杏,望向呆呆的唐程,“你是不服我的懲罰還是要等我去請你做事?”


    唐程這才反應過來,他急忙又給陶然磕個頭,才起身離開了正房。


    見唐程就這樣走了,銀杏隻恨不能趕上去揍他一頓。


    “小姐!”銀杏跺了下腳,“您怎麽就這麽放他離開了?您可仔細想過沒有,他是什麽時候去的那山寨,又是和那些土匪到底有著什麽幹係?萬一他真勾結了土匪再來綁您可如何是好啊?他說的義娘之事,萬一是他說謊呢?”


    銀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陶然將茶杯放下,“銀杏,唐程肯定是去過那山寨的。但是你且細想,如果唐程真是和土匪勾引,他為什麽還要引著官兵走到半山腰呢?你也知曉那山地形複雜,他如果一直不說,或是帶著官兵在山中繞一繞,我想到了天明,官兵也找不到我們才對。而唐程沒那麽做。”


    “還有,你可曾聽過唐程說一句薑草醫的不是?當初,連牛二都說薑草醫待唐程不好,可是唐程見了我們時,我問他為什麽不給薑草醫當徒弟了。我記得清清楚楚,他當時握緊了拳,似極力忍著什麽,但開口隻說自己笨遭薑草醫嫌棄。所以,我能看出唐程人品端正,更是對義娘用情至深。”


    銀杏還要說什麽,陶然笑了笑,“銀杏,你若是男子,被人冤枉了。那人是因為看不上你,覺得你配不上他的女兒,還和莊子上的人說你偷了他家的銀子,你會如何?你會像唐程一樣為了心愛之人忍下這口氣嗎?”


    銀杏想了想,果斷搖頭,“我不會。”


    陶然起身來到窗口,從窗口看向灰蒙蒙的天邊去。


    “所以,我說唐程是個君子。這也是為什麽程墨沒有抓他的緣由,以程墨的智慧,隻怕唐程在裝作找不到路時,程墨就已經發現了,他卻沒抓唐程。”


    銀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義武侯相信唐程,自家小姐也跟著相信他了。


    天邊剛有著魚肚白時,陶然打了個哈欠,“我困了,你們兩個也沒睡好吧,將簾子都擋得嚴實些,我們明日要睡到日上三竿。”


    確實累壞了,從來到莊子裏一行人就沒輕鬆過。


    兩個丫頭也笑了起來。


    這一覺還沒睡到日上三竿,陶然就被艾草叫醒,“小姐,衛國公夫人來了,都等您快半個時辰了。”


    原本還睡眼惺忪的陶然,馬上精神起來,“你們怎麽不早點叫我?”


    “夫人說您累壞了,不讓我們叫您。”


    陶然埋怨著兩個丫頭,銀杏和艾草幫著她穿衣服,陶然連飯都沒吃就去了東廂房。


    今日早晨回來時,東廂房住下了陳三郎。


    婆子幫著陶然打起簾子,陶然進了東廂還不等施禮,就被陳夫人抱在懷裏。


    “怎麽還遇到匪人了?我原以為護衛都頂用,誰成想出了這麽大的事?!我都被嚇走了兩魂了!”


    陳夫人輕輕摩挲著陶然的一頭青絲,“陶兒啊,你真是要嚇死我了!”


    陶然抬起頭,見陳夫人眼圈竟然紅了起來。


    “我叫幹娘擔心了。”


    陳夫人從丫頭手上接過帕子,拭了下眼角,“還好你全首全尾,我這顆懸著的心也能放下了。”


    “娘,您快別哭了,您再哭,姐姐不是更傷心了?”一直站在陳夫人身邊的陳三郎笑眯眯的說。


    陳夫人瞪了一眼幼子,“我還沒說你呢。昨天非要和義武侯來莊子,也不管給不給人家添亂!你想想,若是匪人窮凶極惡抓了你怎麽辦?沒救成你姐姐倒把你搭上了,我還活不活了?!”


    陳三郎被自己娘訓得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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