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蘭市依然還在下著雨。


    隻是比起昨天晚上,雨小了一些,天氣也更冷了一點。


    趙特助仍舊穿著他平時的那套西裝,打著傘,站在楊珊雯住的那棟樓下麵。


    而他手裏的這把傘,已不是昨天晚上的那把傘。


    趙特助往樓裏張望了一下,可那裏空蕩蕩的,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知道楊珊雯今天要走,所以,他是專門來送她的。


    昨天晚上,當他像個落湯雞似的回到家時,他總有些不甘心,有些遺憾。


    所以,他又給餘晴打了電話,跟她打聽了一下,楊珊雯什麽時候離開。


    他想,或許以後,他和楊珊雯再也見不著了。


    於是,他單純的就想過來送送她。


    趙特助踩過兩階台階,站到了大樓門口遮雨的地方。


    他收了傘,轉過身,就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外罩米白色風衣的女孩子,舉著傘,從雨中漫步而來。


    那把傘他認識,那是他昨天晚上送給餘晴的那把傘。


    而那個女孩子,他也認識,她就是餘晴。


    她也來送楊珊雯。


    女孩子一直走到了樓門口,她微微仰著頭,瞅著站在台階之上的趙特助。


    餘晴的嘴角突然抹開了笑意,她問:“你來這麽早?”


    趙特助答非所問:“你也來送她?”


    “嗯。”


    餘晴也走上了台階,她收了傘,站在了趙特助的身旁。


    昨天晚上,她剛給楊珊雯打完電話,趙特助的電話就過來了。


    那通電話過後,她就知道,趙特助今天早上一定會來送楊珊雯。


    所以,她也就跟著來了。


    楊珊雯給自己,楊永勝,還有楊永鑫穿戴整齊後,就皺著眉頭,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麵依舊飄蕩的雨。


    她不喜歡這樣的陰雨連綿,這會讓她的心情煩躁而沉鬱。


    她還是喜歡雷陣雨,大雨過後,空氣清新幹淨。


    太陽出來的那一霎那間,潮濕的城市清亮了起來,連人的心情都美好的不像話。


    電話響起的時候,楊珊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她被狠狠地嚇了一跳。


    感受著口袋裏,不停震動的電話,楊珊雯的心,就莫名的慌張起來。


    她想到了昨天晚上,盛延珩的那個電話,想到了他沒說完的那句話。


    女人強烈的第六感告訴她,盛延珩沒有說完的那句話,或許就是,他找上她的目的。


    楊珊雯的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跳的極快。


    她緊緊的握著手機,將它從口袋裏慢慢的拿出來。


    當看到屏幕上閃動的名字是餘晴時,楊珊雯的心才緩緩的回落下來。


    她按下了接聽鍵:“喂?餘晴?”


    餘晴的聲音隔著電波,傳到了楊珊雯的耳朵裏:“楊姐,我在你家樓下,你收拾好了嗎?”


    楊珊雯眉頭緊皺:“還在下雨,你怎麽就過來了?”


    她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其實,你不用來送我的。”


    那邊的餘晴笑了一聲:“沒關係的,楊姐。你收拾好了,就下來吧。”


    “好!”


    楊珊雯掛了電話,喊了一聲楊永勝和楊永鑫。


    她走到門口,拿上背包和鑰匙,就和孩子們出了門。


    走出樓門口,她就看到了站在那裏的餘晴。


    可餘晴的旁邊還站著趙特助。


    楊珊雯的臉色瞬間就淡了下來。


    連她的語氣都有些冷淡:“趙特助?你怎麽會在這裏?”


    趙特助看向餘晴,說道:“我原本來這裏辦點事,沒想到在這裏看到了小餘。”


    “所以,就過來打個招呼。”


    餘晴看著趙特助,她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那亮晶晶的眸子閃了閃。


    趙特助又看著楊珊雯,眼裏情緒明明暗暗。


    他說:“我沒想到,楊小姐原來也住在這裏。”


    楊珊雯的墨瞳裏閃過一絲厭惡,而她的心裏也漸漸的起了煩悶。


    所以,她沒有注意到,趙特助話語裏的那個“也”字。


    楊珊雯仰著頭,看著那讓人煩心的雨幕。


    她語氣有些冰涼:“那趙特助你忙,我就先走了。”


    趙特助眸子裏的黯然,一劃而過,他垂下眼簾,明知故問:“楊小姐,這是要到哪裏去?”


    一直觀察著趙特助的餘晴,眼眸裏那亮亮的光,也暗了下去。


    楊珊雯有些意外的瞥了一眼趙特助。


    在她的認知裏,趙特助從來都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


    可他竟然會問她去哪裏?


    然而,這依然無法打破,趙特助留給她那根深蒂固的印象。


    楊珊雯冷言冷語:“我要回老家。”


    趙特助複又看向天空中接連不斷的雨簾:“還在下雨。”


    楊珊雯嗤笑一聲:“那又怎麽樣?難道下雨了,所有人就都不用走路了嗎?”


    趙特助又瞧向楊珊雯。


    餘晴忽然問道:“趙特助的事情辦完了嗎?”


    趙特助的視線,又落到了餘晴的身上。


    他眼眸一變,說道:“我要找的人已經出門了。所以,事情還得等些時候再辦。”


    餘晴的臉上,頓時有了笑意。


    她道:“那不如我們一塊兒走吧。”


    楊珊雯有些詫異的看向餘晴,她探究的眼神,在餘晴和趙特助的身上尋索了幾回。


    當看到,餘晴看著趙特助的眼神時,楊珊雯的瞳孔猛然睜大,她忽然就頓悟了。


    她轉過身撐開了傘,舉過頭頂,說道:“那便一起走吧。”


    她不願意拂了餘晴的意。


    於是,楊珊雯便帶著楊永勝,楊永鑫,同餘晴還有趙特助一起,打著傘,冒著雨,往小區外走去。


    冷風攜帶著冰涼的雨,打在人身上,有些許的寒意。


    楊珊雯聽到身後的餘晴問她:“楊姐,你的東西不需要拿嗎?”


    楊珊雯將楊永鑫的手握的更緊了一點。


    她說:“先不用拿。等我在蔚縣安頓好了,再回來取東西。”


    “哦!”餘晴回道:“那到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我來幫你。”


    “好!”楊珊雯輕笑了一聲。


    “那趙特助一起來吧。”


    餘晴偏頭,看著傘下的趙特助。


    趙特助抬頭,看了一眼,走在前麵的楊珊雯,說道:“好。”


    可楊珊雯,卻因為趙特助的這一個“好”字,眉頭瞬時就皺了起來。


    餘晴沒有再說話。


    其他人也沒有說話。


    幾人之間的氣氛,頓時安靜了下來。


    隻有雨水打在葉子上,打在地麵上,所發出的輕輕淺淺的聲音。


    幾人走出了小區門口。


    楊珊雯攔了一輛出租車,同孩子們一起坐了上去。


    她打開車窗,對餘晴說道:“你回去吧,我走了。”


    餘晴一笑:“楊姐路上小心,一路順風。”


    楊珊雯也笑了起來。


    她又看向趙特助,說了一個詞。


    “再見。”


    趙特助的嘴角霎時就揚了起來。


    他也說了一句:“再見!”


    餘晴和趙特助一直看著那輛出租車,直到它,漸漸地駛出了他們的視線。


    趙特助的嘴角,還保持著剛才的那個弧度。


    而他的那雙眸子,卻看起來有些迷蒙。


    他看著出租車消失的方向,說道:“謝謝你,小餘。”


    然後,餘晴眼睛裏的笑意,悠悠地消失了。


    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落寞:“沒事。”


    你不想讓楊姐知道,那我就幫著你好了。


    但其實,我也是在幫我自己。


    餘晴突然低下頭,她看著她腳底下的一個小水坑,問:“趙特助,你究竟喜歡楊姐什麽?”


    趙特助看向餘晴,他的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就像是預料之中,又像是預料之外的那種表情。


    “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怎麽看出來的?”餘晴就像是在問自己。


    趙特助看著還在低著頭,瞧著那濕漉漉的地麵的餘晴,又問了一遍:“你怎麽看出來的?”


    他就像是執著的,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餘晴終於抬起頭,看著趙特助,笑的有點憂傷。


    “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出來的。”


    她這樣說道。


    趙特助一怔,他又看著那輛出租車離開的方向。


    餘晴可以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來,他喜歡楊珊雯。


    可不知道楊珊雯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什麽?


    楊珊雯從李特助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麽?


    她當然什麽都沒有看到。


    她厭惡男人的那種心裏使然,促使她,根本就不會過多的去注意男人。


    當楊珊雯母子三人坐著公交車到達蔚縣的縣城時,已經是中午了。


    雨也已經停了下來。


    他們下了車,一陣冷風颼颼的吹了過來,拍在臉上,有些生疼。


    人都說一場秋雨一場涼。


    這蔚縣的天氣,冷的讓人的心,都有些生寒。


    楊珊雯瞧向楊永勝和楊永鑫,有些擔心的問道:“你們冷嗎?”


    楊永勝和楊永鑫搖了搖頭,同時說道:“不冷。”


    但,楊珊雯卻覺得自己有些冷。


    她將身上那紅色的風衣又緊了緊,對楊永勝和楊永鑫說道:“我們到對麵的馬路邊上,打個車了回去吧。”


    楊永勝和楊永鑫又同時點了點頭。


    然後,兩個孩子便一左一右的牽著楊珊雯的手,朝著馬路對麵走去。


    楊珊雯坐在出租車裏,看著沿路被甩在車後的風景。


    如今的蔚縣,比起八年前,那可謂是變化巨大。


    高樓林立,繁花似景。


    房價還貴的要命。


    車窗外的風景,事物,一一的從楊珊雯的眼前掠過。


    忽然,楊珊雯的目光觸到了一家,她所熟悉的公司。


    那是一家機動車運輸服務公司。


    曾幾何時,她和傅尚國都在那裏上班。


    時光飛逝,已然過了十年。


    可那運輸公司,依舊還是當年原來的模樣。


    但她楊珊雯和傅尚國,卻早已分道揚鑣,淪為路人。


    楊珊雯頓時又想起了傅尚國,想起了,她第一次見到傅尚國的情景。


    最終,那些遙遠的記憶,像是潮水一般,覆蓋過來,淹沒了她整個的身心。


    十年前,她剛從大學畢業,經人介紹,去到了那家機動車公司上班。


    可是,到了那裏,她才發現,那裏沒有一個女職員,全都是男人。


    她不喜歡那裏,所以,她想離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見到了外出歸來的傅尚國。


    那個時候的傅尚國,謙虛,實在,待人接物好。


    特別是對女士,他更是好的沒話說。


    她當時瞧著傅尚國的時候,就想,如果今後她扭過不自己的父母,非要跟一個男人一起生活。


    那麽,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是不錯的。


    雖然她不喜歡他,但至少也不會感到害怕和厭惡他。


    於是,她為了這個今後,就一頭紮了進去。


    那時候的傅尚國,在她看來,什麽都符合她的標準。


    但有一點不好,就是傅尚國是初中文憑。


    她的父母不同意她找一個低文憑的女婿。


    所以,她便拜托她的一個同學,給傅尚國做了一個假的高中畢業證。


    然後,她又讓他報考了自學考試,用了兩年多的時間,拿了一個大專的文憑。


    可沒想到,等她告訴家裏人的時候,他們仍舊不同意。


    他們勸她,傅尚國並非是她最好的選擇。


    二姐當時還斬釘截鐵的告訴她,傅尚國屬於鳳凰男,不值得依靠。


    可他們根本就不了解,她厭惡男人,恐懼男人和反感男人的心理。


    傅尚國是唯一一個,讓她看的過去的男人。


    因此,她據理力爭,力排眾議,最終還是嫁給了傅尚國。


    後來,他們就辭了這裏的工作,去了蘭市。


    那時候的他們,雖然困頓,但依舊還是有些快樂時光的。


    他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有的時候,為了趕公交,傅尚國就會拉著她跑起來。


    那感覺,簡直就像是在風裏飛一樣。


    還有每次月底,隻要他們拿到工資,兩個人就去吃一頓好的。


    隨後,再看個小電影,手牽著手一起回家。


    那時候,傅尚國曾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證:“楊珊雯,這一輩子,我會對得起你,對得起你對我的好!”


    當時的她以為,就這樣下去也是可以的。


    或許在今後的某個時刻,某個時間,她就會突然愛上傅尚國。


    也或許,她會慢慢的愛上傅尚國。


    而有了愛情的他們,就會一直一直這樣下去。


    然後就成了一輩子。


    可這樣的一輩子,卻在李萬珍來找她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傅尚國雖然沒有像父親對待母親那般對待她,可他卻用了另外的一種方式。


    冷暴力!


    他用冷暴力,將她對男人的最後一絲信任和感覺,都給敲打的支離破碎。


    傅尚國的冷暴力,是壓死她這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事到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


    傅尚國已然忘了他曾經說過的話!


    楊珊雯心裏的悲涼,一點一點的自周身蔓延開來。


    人心之善變,無一物可比擬。


    當出租車進到村裏,來到那條已經被水泥代替了泥路的大道上時,楊珊雯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


    她離家不遠了。


    楊珊雯看著這個,變化了頗多的村子。


    心裏的熟悉感和陌生感交織在一起,讓她生出了一種百感交集的錯覺。


    出租車停到楊珊雯的老家門口時,已經到了下午。


    楊珊雯付了車錢,帶著楊永勝和楊永鑫下了車,來到了大門口。


    從大門口裏看進去,能夠看到她的父親和母親,他們正在把三輪電動車上的玉米往下來搬。


    楊珊雯看到父親的刹那,她就又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夢。


    那個夢,並不是楊珊雯夢見的。


    它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就發生在楊珊雯眼前的這個老房子裏,發生在她的眼前。


    雖然舊房子換成了新房子,可那些記憶卻永遠都換不掉了。


    楊珊雯記得那是她四五歲的時候。


    她和弟弟從外麵玩了回來,當時的弟弟也隻有兩三歲。


    她牽著弟弟從大門裏進去。


    她喊媽媽,沒人回答。


    她喊爸爸,依舊沒人回答。


    她便牽著弟弟一間一間的屋子找過去。


    屋子不多,隻有三間。


    他們在大間的房子裏找到了父親和母親。


    可那是一種怎樣的情形?


    母親滿臉是血的躺在地上,她的身上到處都是零碎的啤酒瓶。


    那些啤酒瓶紮過的傷口上,還啾啾的往外冒著血。


    那鮮紅,鮮紅的血從母親周身蔓延流開。


    而父親卻還滿臉猙獰的在母親身上拳打腳踢。


    弟弟當時就被嚇得大聲哭了起來。


    而她跑到母親身邊,想要護住母親,可她無從下手。


    那滿身的啤酒瓶,她怕她不小心碰到一個,母親就會疼。


    她沒辦法,隻能去抱父親的腿,可就在這個時候,弟弟也跑了過來,他站在她身後哭。


    父親幾乎被哭的煩透了,他登時,就用他的另一隻腳將弟弟給踹了出去。


    弟弟撞在一旁的桌子上,額頭上慢慢的滲出血來。


    她還來不及害怕,來不及去扶弟弟,她的父親就將她一把提了起來,又狠狠地摔了下去。


    她的背,落在了地上零碎的啤酒瓶上。


    鑽心的疼痛終於讓她意識到了什麽是害怕,什麽是恐懼。


    父親滿目猙獰的臉,母親滿是鮮紅的血,弟弟止不住的大哭聲,自己身上鑽心的疼。


    這個房間裏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讓她恐懼的顫栗著。


    四五歲的她,好像第一次理解了別人口中的魔鬼,是什麽樣子的。


    就是父親那個樣子的。


    就是長的像父親那個樣子的。


    就是像男人那個樣子的。


    隻要是男人,都是那個樣子的。


    於是,她從那時候起,就怕跟男人接觸,即使是像她那樣大的男孩子也不行。


    因為他們會長大,長大後就變成了父親的那個樣子。


    後來,母親被聽到哭聲趕來的領居阿姨送到了醫院裏。


    雖然,母親好了,但這件事卻成為了她心中的陰影。


    她隻要夢到或是想起,就會立刻頭皮發麻,不寒而栗。


    這個陰影幾乎遮住了她整個的童年乃至少年所有的陽光,也在她的心中置入了對男人的恐懼和厭惡。


    直到她長大後,才知道有那麽一個讓人心膽俱顫的詞。


    家暴!


    家暴的最後結果就是,將家人所有的感情都打的四零八落。


    所以,即使到了現在她依然不喜歡父親。


    雖然,父親現在不跟母親吵架了,也不家暴母親了,可她依然對他親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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