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夢瑤和林奕也沒有吃多少,畢竟禾西西現在這個狀態,大家都沒有什麽心思吃東西。


    “西西,起來吃碗小餛飩。”夏子昂再一次嚐試。


    禾西西還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夏子昂垂眸。過了許久,夏子昂緩緩去端來了餐桌上的小餛飩。


    “寶貝兒,我為你吃。”夏子昂跪下來,手裏捧著小餛飩。


    “來,張嘴。”夏子昂舀了一個小餛飩在勺子裏,送到西西嘴巴前。


    禾西西目光終於從媽媽身上移開,順著小餛飩,看向了夏子昂的臉。夏子昂眉頭緊鎖,眼眶通紅。


    “你眼睛怎麽這麽紅?”禾西西皺著眉頭問。


    “外麵風大,風吹的。你快吃吧,我手累了。”夏子昂聲音低沉沙啞。


    “嗯……”禾西西湊過去,吃了勺子裏的小餛飩。


    “嗯……好吃,你們吃了嗎?我媽手藝很好的,小餛飩是真的絕。”禾西西環視了一圈,然後端過來碗,大口大口吃著。


    夏子昂看見禾西西大口吃飯,心裏舒了一口氣。


    “子昂,人什麽時候來?”林奕問道。


    夏子昂還在盯著禾西西發呆,沒反應過來林奕在叫自己。


    “子昂?”俞夢瑤又叫了一遍。


    “啊?”夏子昂回過神來。


    “人什麽時候來?”林奕又問一遍。


    “大概天亮吧。其實……也沒多少人。”夏子昂從兜裏拿出煙,示意林奕一起出去抽煙。


    林奕跟在夏子昂身後,走到花園裏,夏子昂坐在了小石凳上,點了一支煙。


    “這片是西西種的油菜花,冬天了都蔫了。還好,又到了春天了。”夏子昂看著麵前的一片漆黑說。


    “很快就會發芽開花了。”林奕迎合著。


    “這片土地下,埋的是禾西西父親。”夏子昂又接著說。


    林奕轉頭看向夏子昂,眼中充滿疑惑:“為什麽埋在這?”


    “西西媽媽埋的。我想西西媽媽應該也想埋在這裏,隻是……沒來得及說。”夏子昂掐滅了煙,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


    “西西這樣,怎麽辦啊?明天喪禮還正常辦?”林奕有些擔憂禾西西的狀態。


    “我也不知道,現在腦袋亂的很。”夏子昂深深吸了一口氣。


    “先進去吧。”林奕開門進去,夏子昂緊跟其後。


    夏子昂伸手摸了一下西西媽媽的身體,已經冰涼僵硬了起來。


    夏子昂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多。棺材應該快做好了吧,夏子昂心想。


    因為急用,夏子昂出了比平時高三倍的價錢,要求一晚上做好。


    “起來歇會兒。”夏子昂強行把禾西西攙扶起來,坐在沙發上。


    禾西西的膝蓋周圍已經麻木,站立不穩。夏子昂把禾西西的腿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揉捏著禾西西的膝蓋周圍。


    “你一向是堅強,勇敢的女孩子。”夏子昂不瘟不火的吐出一句。


    禾西西身子顫了顫,沒有說話。


    “天……就快亮了。你們兩個回去休息吧。”禾西西看著林奕和俞夢瑤。


    俞夢瑤紅著眼睛,過來抱住禾西西。


    “西西,你要是難受,你就哭出來好嗎?大聲哭,別這樣子嚇我了。”俞夢瑤哽咽著說。


    禾西西輕輕拍著俞夢瑤的後背,嘴角帶著笑意:“不願夢醒罷了。”


    禾西西輕輕推開俞夢瑤,慵懶的靠在沙發上:“天快亮了。棺材,喪禮,孝衣什麽的,都安排好了吧。”


    “好了。”夏子昂聽到禾西西恢複正常,一瞬間紅了眼眶,險些沒有哽咽起來。


    “嗯……你們上去客房休息會兒吧,一夜未眠,沒精神的。”禾西西看著俞夢瑤說。


    俞夢瑤和林奕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上去歇會吧。現在也沒什麽事,你們也幫不上什麽忙,一切等天亮了再說。”夏子昂又跟林奕說了一遍,林奕這才拉著俞夢瑤往二樓走去。


    “你也去休息會兒吧。”禾西西看著夏子昂,四目對視,四目通紅。


    “我陪你。”夏子昂還在給禾西西揉著膝蓋。


    “別揉了,不疼的。”禾西西把腿收回來。


    “過來,抱抱。”夏子昂伸手去抱禾西西,兩個人都沉默不語,就這麽靜靜的抱著。


    沒一會兒,夏子昂的肩頸處,感到一股暖流。禾西西強忍著,不敢哽咽,怕身體抽搐,怕夏子昂察覺。


    “哭出聲吧,別憋著。”夏子昂抱著禾西西的手又緊了緊。


    “嗯……”禾西西小聲的在夏子昂懷裏哭泣,哭了很久很久。


    久到夏子昂電話突然想起來,才察覺到天已經亮了。


    夏子昂摸了摸禾西西的腦袋,在禾西西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接起了電話:“喂。”


    “夏先生,您好。您定製的棺材做好了,我們現在就給您送過去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大概五六十歲老男人的聲音。


    “嗯,現在送來吧。”夏子昂掛斷了電話。


    “棺材……在送來的路上。你看看要不要給媽媽換一件衣服?”夏子昂小心翼翼的問。


    “換,換那件旗袍,她最喜歡的。”禾西西說著就跑去媽媽房間裏,找出了那件旗袍。


    兩個人一起給媽媽換上衣服。


    “她真的很美啊。”禾西西看著媽媽的臉。


    “確實,是個大美人兒。”夏子昂一一直都認為西西媽媽和西西一樣,都是天生麗質,骨子裏的美人兒。


    “化妝師應該快到了。”夏子昂看了看表。


    “嗯。”禾西西輕聲應了一聲,又跪在沙發旁邊,一直盯著媽媽看。


    再看看吧,媽媽。再讓我看看吧,再過幾天,我連您的樣子都看不到了。挺遺憾的,到現在也沒學會怎麽包小餛飩。還好您冰箱裏存的夠多,夠我吃一陣子了。您這一輩子啊……受了一輩子的委屈。到頭來,也沒享過幾天福。我感覺我就是您的報應,如果沒有我,您可能早就離開爸爸了,也就不用委屈這麽多年。這輩子,我沒有做夠您的女兒,也不知道下輩子還能不能遇的到了。您可一定一定不能忘了我啊,反正……孟婆讓我喝湯我是不會喝的。您也不要喝哦,下輩子我們再接著做母女,你還給我包小餛飩吃。禾西西看著媽媽,眼淚一串接著一串。


    咚咚咚的敲門聲,夏子昂快步跑去開門。


    “喔喔……抬裏麵吧。”夏子昂轉身讓幾個大漢把棺材抬進來。


    夏子昂把禾西西扶起來:“先起來吧。”


    把媽媽放進棺材後,也有人開始陸續過來哀悼了。


    西西換上了孝衣,麵色蒼白,嘴唇幹裂。頂著哭腫了的眼睛和厚重的黑眼圈。仿佛跟舞台上那個閃閃發光的大歌星,判若兩人。


    最先到的是夏子昂的爸爸媽媽。夏子昂媽媽一見到禾西西就一把抱住:“孩子啊,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以後阿姨一定會像你親媽一樣對你好的。”


    “謝謝阿姨。”禾西西任由夏子昂媽媽抱著,一動不動。


    夏子昂爸爸走向前:“西西,以後我們就是你的家人。”


    “謝謝叔叔。”禾西西的語氣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甚至不願抬眸看向人群。


    漸漸的,人都來了。經紀人看到禾西西這幅樣子,眉頭皺的緊:“西西,人要向前看。我還等著帶你再去打下一片新天地呢。”經紀人走上前,抱了抱禾西西。


    禾西西強擠出一抹微笑:“知道了。”


    到了晚上,人群散了以後,空蕩蕩的房間裏又剩下夏子昂,禾西西,林奕,俞夢瑤和西西媽媽。


    “你倆回去吧,明天還有課呢。”夏子昂給林奕和俞夢瑤說。


    俞夢瑤一口回絕:“我不走,我要在這陪著西西。”


    林奕也連忙點頭:“對啊,讓我們留在這吧,萬一幫上忙了呢。”


    “行吧。”夏子昂又走去小花園裏去抽煙。


    林奕也跟著走了出去。


    禾西西跪在棺材麵前,眼前的長明燈閃啊閃。


    “你去睡吧阿俞,我要守靈的。”禾西西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棺材。


    晚上林奕俞夢瑤上樓休息了一會兒,夏子昂一支陪禾西西在棺材麵前跪著。


    一眨眼的功夫,一個星期過去了。禾西西一個星期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今天送西西媽媽去火化。到了火葬場以後,西西像發瘋一樣的大喊著:“媽!媽!你們別碰她,別碰她!滾開!滾開啊!”


    禾西西一個星期沒有好好休息,身體的機能已經完全混亂。常常聽見媽媽在一樓叫自己下去吃飯,媽媽說:“西西啊,你最愛吃的小餛飩煮好了。快下來吧。”


    禾西西癱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著,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媽媽的屍體抬走。夏子昂緊緊的抱著禾西西,想讓禾西西快點恢複狀態。


    禾西西兩眼掛滿了眼淚,看著夏子昂:“我這裏很痛!”禾西西用手垂著胸口。


    “寶貝兒,寶貝兒!寶貝兒你別這樣好不好。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夏子昂把禾西西攬在懷裏。


    禾西西抽泣著,哽咽著,然後緩緩躺在了夏子昂的懷裏。


    “西西!西西!醒醒啊!林奕,叫120,快啊快叫120。”


    禾西西被送進了醫院,夏子昂讓林奕和俞夢瑤留在火葬場。


    “叔,能不能給她注射一點……安眠藥。”夏子昂也不知道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但是他就是想讓禾西西好好睡一覺。


    “安眠藥?子昂,這個可是對身體不好的。”醫生有些猶豫。


    “還會比現在更糟糕嗎?她已經一個星期!一個星期沒有睡過覺了。再這樣下去我怕會……聽我的,讓她好好睡一覺吧。”夏子昂用祈求的語氣求著醫生。


    “好吧,那我隻能答應你了。你……臉色也很差,也要多注意休息啊。”醫生語重心長的說。


    禾西西睡了一天一夜。夏子昂在沙發上也睡了一天一夜。


    林奕和俞夢瑤把西西媽媽的骨灰盒埋在了油菜花地下,還立了塊碑。


    禾西西醒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醫院,沙發上躺著四仰八叉的夏子昂。


    “子昂。”夏子昂沒有反應。


    “夏子昂。”禾西西又重複了一遍。


    “啊?喔…喔……西西你醒啦。”夏子昂突然驚醒。


    “嗯,我睡了多久?”西西坐起來,靠在床頭。


    夏子昂揉了揉眼睛,從沙發上跳起來:“沒多久。大概一天吧。”


    夏子昂倒了杯溫水給禾西西遞了過去:“喝點水。現在感覺怎麽樣?頭疼不疼,或者身體哪裏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出院吧,我想回家。”禾西西喝了水就要下床。


    “醫生說你最好再打一天吊針。”夏子昂攔下了禾西西。


    “不需要的,我挺皮實的。”禾西西輕輕推開了夏子昂,然後穿鞋進去了洗漱間。


    幾分鍾後,禾西西簡單整理了一下。雖然素麵朝天,但是五官和輪廓還是很美。


    “我們走吧。”禾西西戴著口罩,走出病房。


    到家後,林奕和俞夢瑤還在禾西西家。


    聽到開門的聲音,俞夢瑤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向門那裏。


    “西西,你怎麽樣了?”俞夢瑤從夏子昂手裏接過禾西西。


    “我沒事。我媽呢?”禾西西環視了一下客廳,看不到媽媽的骨灰盒。


    “昂……我和林奕把阿姨埋在後院那片油菜花下麵了,和你爸爸一起。”


    禾西西直接走向小花園,看見了媽媽的墓碑。


    禾西西跪在墓碑前:“媽,抱歉,沒能等到你火化完,自己卻先倒下了。”


    俞夢瑤也跪在旁邊:“如果阿姨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你這樣子的。她一定希望你好,希望你快樂。”


    禾西西嘴角揚了揚:“對。她一定希望。”


    禾西西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然後走回了房間,拿出手機,撥通了經紀人的電話。


    “欣姐。”


    “西西啊?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明天我去公司,恢複正常生活。”西西深呼吸了一口,眉眼帶笑。


    我一定好好活下去,活的優秀,活的漂亮!才不負媽媽的期望。禾西西在心裏默念。


    晚上躺在床上,禾西西看著窗外的星空,呢喃著說:“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媽媽你在的,我知道你在,你就在後院。隻不過是以不同的方式,默默陪伴著我。而且,我們終究會再相遇的。慢慢來吧。”


    禾西西不知不覺過睡過去,早晨醒來後,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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