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淵皺眉,恨鐵不成鋼,“你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裝扮成如此模樣,行事作風卻還像個七八歲的孩子。”


    秦淮又拽了拽自己花白的胡須,清澈的眼裏滿是不屑。


    “即使如此,又怎麽樣?起碼我的心裏幹淨。”


    趙明淵眯了眯眼,“你這話好似若有所指。”


    眼見氣氛不對,陳玦便走到趙明淵身邊,拽了拽他的衣袖,軟聲道:“夫君,小王爺頂著風險大老遠的過來,這還沒用膳呢。有什麽話不如吃了飯慢慢說。”


    不提則罷,一提趙明淵便是氣不打一處來,拉住陳玦的手腕,附在她耳邊輕語:“你的賬我慢慢再與你清算。”


    惹不起還躲不起麽,陳玦撇撇嘴,急慌慌地甩開了他的手,先走一步。


    目光又流到秦淮身上,趙明淵歎了口氣,語氣變得軟了幾分:“從前的事,你還怨我。”


    秦淮倔強地別過頭,冷硬道:“我沒什麽可怨的。荒郊野嶺,本就比不上南廷的花苑。你是千金貴子,不屬於絕雁嶺。可你為何要留在這北廷苦苦地捱?難不成——”聲音一沉,秦淮突然怒指陳玦,“是貪戀軟香溫玉的緣故?”


    陳玦的氣息一凝,隻是礙於趙明淵,不敢發火。


    見他這幅模樣,趙明淵更覺得好笑,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秦淮點點頭,沒好氣地:“我勸你想清楚了,趙公子!我也風流,但從不因女人誤事。”


    趙明淵變得嚴肅起來,正色道:“你看清楚,在你麵前的是趙夫人,不是你的鶯鶯燕燕,怎可相提並論。是否誤事,我心中有數,你大可放心。商國已經病入膏肓,病灶就在北廷,如此局麵,我怎可在絕雁嶺做快活神仙?還請小王爺不要沉耽酒色,出嶺,以正天下綱倫。”


    “天下綱倫?”秦淮冷笑,十分鄙夷,“我倒是不知道,這天下還有什麽綱倫。不過是姓氏之爭,我不屑於此。天下姓甚與我何幹?為一姓爭得你死我活,卻還做出忍辱負重的樣子,你難道不覺得自己虛偽嗎?這是你們自己尋來的戲碼,你們自然不亦樂乎,我來去去是清白之身,便是一絲一毫的汙穢也不想沾染。”


    薄唇抿了一抿,趙明淵眸中微動,輕輕歎息:“你莫不是願眼見生靈塗炭。”


    秦淮暴怒,吼道:“眼見生靈塗炭的人是你!南北中三廷本可和睦共處,你為何偏偏要尋事端?縱然三廷合並,又如何?我知曉你的心思,你不過想做皇帝罷了,切記不要打著為天下蒼生的名號,這隻會讓我惡心。”


    “西有越,北有戎。戚氏欲與越、戎交好,得其相助,南下一統商國。可他沒想過,誰又能擔保越與戎的野心可以止步於此。秦淮,這不是天下姓什麽的問題,而是國破家亡之際。你今日暫且偏安一隅,可誰又知,他日你不會為人階下之囚?”趙明淵的眼神定定的,一字一句道。


    突然一種疼痛的感覺從秦淮的心口蔓延開來,長久以來,他一直不喜變故,所以久居絕雁嶺而不出。自他師父駕鶴西去後,他便再不踏出絕雁嶺一步。他無愛無恨,無悲無喜,吟詩作對,飲酒奏樂,心無牽掛,他便可永世無憂。若不是那個小小的男孩子走到他麵前,端端正正地喊他一聲“兄長”,恐怕時至今日他仍是個閑散仙人。


    趙明淵自小體弱多病,趙府聽聞絕雁嶺是風水福地,便將他送給秦淮照料,隻求他能長大成人。秦淮的師父與趙家私交甚好,故秦淮不得不接下這個差事。開始時很厭煩,他不過大那小孩幾歲,可那小子卻總跟著他,怎麽甩都甩不掉。小孩大多是時間是沉默的,總靜靜地望著南邊不說話,還是少年的秦淮亦跟著小孩一起沉默,他們兩個一個想念故土,一個想念故人,就在絕雁嶺的山頭靜靜地坐著。


    秦淮發現,趙明淵的身體中有毒。他母親死得早,父親又總忙忙碌碌,秦淮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同情起這個千尊萬貴的可憐小孩。耐不住性子,秦淮將體弱多病的原因告知了趙明淵,而他隻是沉默了良久,才語氣淡淡地說,二娘不喜歡我。


    那不是什麽奇毒,隻是調養幾年,他便像正常孩子那般健壯起來,但依然不十分快樂。


    直到趙家來人將他接走,秦淮本以為自己會歡天喜地地送走這個煩人精,一個人回到屋裏後,才愣愣地發現,臉上掛著兩行冰涼的淚。


    “趙明淵,”從往事中醒過來的秦淮露出苦澀的笑意,“你可知,我為何要來尋你。”


    趙明淵深邃的雙眸一動不動。


    “秦淮,你若真的了然無牽掛,又何必送我重麵呢。”


    突然笑出聲來,秦淮又是點頭又是搖頭:“不錯,不錯。你還和從前一樣,又聰明,又心狠。”


    低頭,趙明淵的唇緩緩地動:“我記著你,也記著絕雁嶺。就當是為了絕雁嶺,中廷也不得不卷進來。”


    “你說的不錯。”秦淮苦笑讚成,“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對的。回南廷也好,進北廷也罷,你總有你的理由。但請好好照料自己,不要讓我擔心。畢竟我始終覺得——”秦淮拘謹地沉默了一下,“我是你的兄長。”


    深深地看著秦淮,隔著他破破爛爛的衣袖,趙明淵輕輕握住了他的小臂,微微一笑:“兄長心中早有定奪,又何必試探我呢。那重麵可是給小皇帝氣得半死,兄長認為,自己還有退路嗎。秦兄為了信我,寧願自斷後路,如此恩情,在下感激不盡。”


    心思全然被他看穿,秦淮有些窘迫地收回了手,“趙明淵,你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這麽討厭。”


    不置可否,趙明淵聳了聳肩,一如他小時候的欠揍模樣。


    秦淮忍不住一拳砸在他肩上,未設防的趙明淵一個趔趄,退後兩步,卻開懷地笑了。


    “我新婚燕爾,兄長還未說送我什麽賀禮呢?”


    秦淮從懷中掏出一個寶盒打開,裏麵是一隻半拳大的珍珠,泛著明潤的光澤。


    等趙明淵湊近了,秦淮便小聲囑咐道:“珍珠配佳人,自然不錯。可我看小妮子牙尖嘴利,不是好相與的,你千萬小心。”


    啞然,趙明淵幹笑著接過珍珠,自言自語道:“她的確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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