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漣等人一直在受刑,不過時間一直到了七月十幾裏個許顯純也沒用從楊漣等人的口中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而這日裏,魏廣微竟是自個去了詔獄。之所以要去詔獄,倒不是為了催許顯純盡快拿到楊漣等人的供詞,而是他突然想去看看楊漣他們怎麽會在詔獄堅持這麽長的日子。另一方麵就是楊漣等人入獄的事在京城一直傳的沸沸揚揚的,百姓和朝中多有微詞。


    魏廣微在閹黨中雖然以能力被閹黨大臣稱之為“小魏公”。但是這並不代表著魏廣微想去做一個被人唾罵百世的奸臣。相反,他是讀了孔孟書的。他無不想當一個清直的大臣。可是,他不給自己這個機會。就像當初趙南星不給他絲毫麵子一樣。


    這是魏廣微第一次踏進詔獄,久享富貴的他實在是有些受不了這裏的味道。受刑的慘叫聲雖直接被他給忽視了,但是這種味道實在是讓他不得不掩鼻前行。不過還沒走幾步,許顯純就迎麵走了過來。


    “魏大人,你怎麽來詔獄?也沒給本使通知一聲,本使也好在門口來接你。”


    許顯純雖然意外,但是這卻不影響他對魏廣微的客套。


    “嗬嗬,許指揮使太過客氣了。本官也是因為最近市井朝堂對楊漣等人入獄多有微詞,故此來這詔獄看看。”魏廣微笑著拱了拱了,又道:


    “對了,不知道這麽長的時間許指揮使可從楊漣他們的口中拿到口供了。這時間可是不能久拖啊。”


    “魏大人,現在朝中和京城本使也知道是個什麽情況。應該不用這麽急吧?”


    “許指揮使此話的意思是不是還沒有得到口供,或者說短時間內得不到?”


    “嗬嗬,不瞞魏大人。楊漣幾人的骨頭還真的比較硬。”


    “骨頭硬。”魏廣微頓了頓,又道:“許指揮使帶本官去看看吧。”


    ……


    許顯純自然不會拒絕魏廣微的要求,帶著魏廣微就像楊漣的牢房走了去。兩人一路走去,談笑風生,全然不像是在詔獄。當然,這得不看魏廣微捂著鼻子的樣子才行。


    不過對詔獄中大多眼睛已經看不見的囚犯來說,隻是聽著聲音就足以讓他們厭惡了。但是這厭惡之中卻夾雜著絲絲本能的恐懼。


    魏廣微本來以為他自己就隻需要跟許顯純說說笑笑去看一眼楊漣,然後隻要知道楊漣在詔獄的情況沒有市井朝堂傳的那麽誇張就好。但是誰知道魏廣微在看見楊漣的那一瞬間,看著楊漣在那漆黑的牢房裏的樣子時裏的模樣時,他整個人直接就被震住了。


    隻見此時的楊漣已經沒了個人樣,半躺在黑暗的、陰暗的、潮濕的牆角裏,身子一動也不能動。周身沒有一處幹淨,不是什麽汙垢,全混合著自己幹了的血痂。仔細看的話,他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好的了,即使是臉上也遍是傷口,一隻眼睛更是明顯沒了光彩,耳朵和手指更是不用說了。


    單單是這麽看了一眼,已經完全不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了。現在的楊漣,哪還能看出是當過左都禦史的人,更別說什麽直臣了。魏廣微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當年那個意氣風發、不畏權貴,甚至是不畏皇權的楊漣、楊文儒的模樣。可是現在,怎麽也跟眼前這人重合不了。


    魏廣微一時之間竟然是頓住了。不僅是身子,連心神也是。


    “魏大人,你這是?”


    見著魏廣微在這樣子,許顯純不由開口問道。畢竟當初抓楊漣等人也是魏廣微擬的旨,所以現在如果說魏廣微起了同情,那許顯純怎麽也不會相信的。


    “嗯……,許指揮使,你們這用刑程度恐怕有些不合適吧。比起市井朝堂上傳的,你這可是有些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嗬嗬,魏大人你這是什麽話?你別看楊漣骨頭都沒根完整的了。但是他的嘴巴可是一直沒被撬開。本使這幾天可是著急的很,除了用刑,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許顯純不以為意的說著。


    “他……還沒有開口?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嗎?”聽著許顯純的話,魏廣微不由有些被震住了。


    “哪有什麽可能?文人都是些硬骨頭,這道理魏大人你不會不明白吧。”


    許顯純似笑非笑的說著,看了看楊漣,又看了看魏廣微。他現在倒是有些不理解這魏廣微的假慈悲了。畢竟如果現在同情的話,當初也別應那麽快吧。


    “許指揮使,帶本官去看看魏大中和左光鬥五人吧。”魏廣微不理會許顯純,隻暗暗握了握拳。


    “好,魏大人這邊請。魏大中五人可比楊漣受的刑輕鬆多了。不過比之楊漣的嘴,同樣是硬的很。本使正想著這兩天把他們落下楊漣的刑都給補上呢。”


    聽著許顯純說的,魏廣微心中不由寬慰了一點。但是當他橫著許顯純見著魏大中五人時,一股極其難受且憤慨的情緒直接湧上了魏廣微的心頭。


    魏大中五人哪是去許顯純說的那般。比起楊漣,他們完全是好不到那去。楊漣可能是十根手指頭都被許顯純給敲碎了,身子也被釘了五六枚大鐵釘進去。但是魏大中五人了?可能還有一根手指能動,鐵釘也就少了一兩根,僅此而已。


    不過與楊漣一樣的就是他們眼中的那種堅毅,那是一股魏廣微全然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神色。隻是一看著,魏廣微的心就像是被利刃給狠狠戳了一下一般。


    魏廣微想質問許顯純為何對他們六人用此般大刑。這般之後即使招供與不招供還有什麽區別?比誰死時的模樣更難看嗎?但是話到嘴邊,魏廣微卻是硬生生的止住了。因為這事他本來就是直接參與者,現在在許顯純麵前說什麽都顯得做作。再者說了,這事跟許顯純說了也沒用。


    魏忠賢想要從楊漣六人的口中得到一份不讓朱由校多問一句的供詞。最重要的是,楊漣他們必須死。


    魏廣微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詔獄大門的。但是自他見著楊漣的模樣時他就放下了一直捂著鼻子的手。他腦海中浮現出了他父親魏允貞當年在他初入官場時給他說的話。他開始咬牙切齒的恨上了這個沒有骨氣、沒有文人氣節的自己。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魏廣微太了解魏忠賢了,他這一次說什麽也不會放過楊漣等人。


    但是想著楊漣等人在獄中的模樣,想著他們曾經在朝堂為國為民的樣子,更想著即使是這樣他們都不屈服時的場景。魏廣微本是徹底失了主見的心再次隨著自己的根跳動了起來。他握著拳,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為楊漣他們做一些事。至少,給他們一個痛快也好。


    魏廣微不求什麽好名聲,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擁有好名聲的權力。所以,他隻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說明他自己也有氣節。雖然比不過楊漣等人,但是終究沒有完全沒金銀美色給侵蝕。


    他不會去找魏忠賢,因為他知道魏忠賢不會聽他的。在詔獄外站了一會兒之後,魏廣微看了看正升得好的太陽。微微用手一遮刺眼的陽光,上了轎子。


    ……


    七月二十,魏廣微以大學士身份上折子給朱由校。因為是閹黨數一數二的大臣,這折子都沒有過多停留,當日就進了司禮監。


    按著道理,這折子怎麽也應該被朱由校看著才對。但是自從魏忠賢讓崔呈秀上折奏以朝廷之力打壓武林以保社稷安危的折子被朱由校看了並杖責崔呈秀了一番之後,魏忠賢就長了記性。現在什麽折子可以拿給朱由校看必須經過魏忠賢手下的親信小太監把關。


    不過說來更加意外的事,以往魏廣微的折子都是說什麽國泰民安、遼東穩定之類的,向來是被小太監首先送給朱由校開心的。而今日,本也應該也是如此。小太監看著是魏廣微的折子看都沒打算看就準備將魏廣微的折子送給朱由校。


    但是正應了無巧不成書那句話。本在收拾折子的小太監一個不小心將魏廣微的折子給碰掉在了地上,折子的內容自是一眼就被小太監給看見了。當他看著折子的內容之後,不由心中大驚。想著魏忠賢給他們的吩咐,他立馬就拿著魏廣微的折子去了魏府。


    ……


    當日夜,魏府後堂


    魏忠賢坐在一張圓桌旁,客印月坐在另一邊。顧秉謙與崔呈秀以及許顯純等盡皆站著。


    而魏廣微呢?則是跪在地上。


    不過此時的魏廣微並沒有什麽顫顫巍巍的樣子,臉上更有一種坦然。雖然這事沒有成功,但是他做了,他就問心無愧。


    見著魏廣微這樣子,一直了解他的顧秉謙倒是不由很是好奇的看著他。但是好奇的最深處還是鄙夷。為何鄙夷?連做奸臣的堅持都沒有,能不鄙夷嗎?而一旁的崔呈秀呢?眼中仿佛是已經見著他接替魏廣微位置時的場景了。


    就在後堂眾人各有所思的時候,魏忠賢開口了。


    “廣微啊,咱家待你不薄吧?”


    “督公對我恩重如山。我能有今日的一切,全都是仰仗督公。”魏廣微不卑不亢的說著,眼中更是坦然自若。


    “嗬嗬,那咱家倒是不明白了。”魏忠賢拿起魏廣微上的折子,又道:


    “你今日這為楊漣他們求情是什麽意思?而且你還在折子中請求將他們移交法司,依法定罪。不讓鎮撫司繼續追贓?咱家不解,廣微可否給咱家解解惑啊?”


    “這……回督公。我前日裏去了詔獄,看著楊漣他們在重刑之下已經沒了人形。顧忌到市井朝堂之言,故此上了折子。”


    “市井朝堂之言?怎麽沒傳到咱家耳朵裏?廣微啊,你不會不知道咱家這次為什麽往抓楊漣他們吧?你不會覺得咱家這次會放了楊漣他們吧?”


    魏忠賢越說著,言語越冷。別說魏廣微,就是一旁的許顯純都不由打了個冷顫。


    “不……不敢……隻是……”


    魏廣微呢?自是被嚇得結巴了。他還想再說什麽,但是卻直接就被魏忠賢的怒喝給打斷了。


    “哼!咱家視你為心腹,你卻敢在咱家背後動刀子。要不是看著你這麽多年來為咱家出謀劃策,咱家現在直接一巴掌就將你拍死了。你要知道,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咱家給的。咱家想再收回來,易如反掌。不過幸好這折子沒有傳到陛下手裏去,不然你現在也不會在這裏跪著了。行了,這件事情咱家也不想過多追究。你好自為之吧。”


    “我……”


    “滾,咱家現在不想見著你!”


    魏忠賢說著,一道內力直接襲在魏廣微的身上。還不待魏廣微反應,他整個人直接就被魏忠賢這道內力給推出了後堂,衣帽淩亂。


    見著魏廣微忙不迭的在堂外行了一禮之後就退了去,魏忠賢不由揉了揉額頭,道:


    “五日之內。顯純啊,五日之內咱家就要見著楊漣他們的供詞。至於他們的人,你自己處理好。明白嗎?”


    “督公放心。五日之內,督公要是見不到供詞就會見到我的項上人頭。”許顯純立馬應到。


    “嗯。行了,你們也都下去吧。咱家要靜一靜。另外,不用去尋廣微不痛快。這些年,為了咱家的事他也廢了心裏。”


    “義父/督公仁義,我等告辭。”


    顧秉謙幾人行禮之後,直接就退了出去。一時之間,後堂就隻剩下了魏忠賢和客印月二人。


    客印月輕聲道:“完吾你也不用太生氣,此事就是魏廣微一時那文人氣節泛濫罷了。畢竟他父親魏允貞可跟楊漣他們沒什麽區別。”


    “夫人,咱家倒是不在意這些事。現在咱家就是頭疼妮兒和宋遠朝。另外就是憐兒現在得手了沒有。那市井之言恐怕大多都是武林傳的,所以隻要除了順天天下樓,以後耳邊也就安靜了。”


    “妮兒和那宋遠朝的事有些麻煩。不過完吾你不是說了嗎,妮兒肯認你,宋遠朝心中又明顯聽著妮兒的話。所以也就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那憐兒呢?如果她沒有得手,順天天下樓就永遠除不掉。”


    “完吾你放心,憐兒早得到了我給她傳的消息。以她的能力估計現在也得手了,再過幾天,想來也就有消息了。現在天色也晚了,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


    客印月說著,手就搭在了魏忠賢的身上。誰知道魏忠賢隻是摸了摸就放開了。


    “咱家去看一眼妮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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