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那滿臉橫肉的猥瑣男子得了洛王命令,竟當真廉不知恥地將徐夫人壓在身下。


    四周洛王麾下的護衛目不轉睛地盯著,口中發出嘖嘖的羨慕聲,正當他們起哄著要那猛漢褪下褲子行那等醃臢,猛然驚覺那人動作僵硬,身體以奇怪的姿勢扶著山壁,竟是一動也不動。


    有人察覺不對,上前輕拍猛漢的肩膀,那人應聲而落,已是個死人。


    洛王看見他太陽穴上赫然插著一枝精巧絕倫的箭羽,心中頓時大震,他猛力將那箭矢拔起,細細放在手中把玩,掌心上的箭身長短不及三寸,翠綠色的箭尾像是孔雀的尾羽,在方寸之地竟還鑲嵌著一顆寶石。


    這不像是殺人的利器,倒像是孩童的玩具。


    可正是這看似華而不實的微小箭矢,悄無聲息地射中了他屬下的腦門,一箭斃命,例無虛發,令人不寒而栗。


    他猛得轉過身去,厲聲喝道,“什麽人?”


    怪石嶙峋的山壁口,傳來女子冷冽的怒斥,“堂堂洛王,強取豪奪別人的家傳之寶已是下作之極,竟還要欺辱一個女人,元氏宗室的男子都死絕了嗎,竟然讓你這樣的人出來丟人現眼。”


    洛王眼前一花,隻見山腹的入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紫衣人,那些人滿身狼狽,卻遮掩不住身上淩厲的風華氣勢,渾身都濕噠噠的,發梢甚至還在淌著水滴,卻像一團怒火,就要將整個山腹燃燒。


    為首的是兩個穿戴一般的人,一樣的紫色錦繡華袍,一樣的黃金鏤空麵具,一樣的紫金束冠,隻一個高大挺拔些,一個嬌小纖弱些,看起來像是一對男女。


    他想起那些傳言,心下一驚,脫口而出,“是紫騎!”


    韓王向來隻有昏憒之名,但北府紫騎卻是個如雷貫耳的存在,傳聞說這支堪比軍隊的護衛,是先皇一手打造,正是因為他們,荒.yin無道的韓王才能坐享北府藩地的榮華。


    北地能有如今的太平,韓王是靠不住的,全仰賴這些精銳。


    但安王叔不是說已經將韓城前來救援的人困在城郊了嗎?他與安王合作許久,安王做事,疏而不漏,鮮少有出差錯的時候,這些人此時應該被困在密林中奄奄一息,而不是尋來這裏……


    元湛嗤聲冷笑,語氣冰冷得凍人,“墨城是北府地界,洛王親臨,怎倒沒有知會韓王?莫說宗室之間的禮數格外重些,便是尋常人家,侄子到叔父的家裏搶殺,那也不是人能做得出來的事吧?”


    他一聲喝令,紫騎長劍出手,已然將洛王等人團團圍住。


    不過隻是轉瞬之間,山腹內的情勢已然變化,方才不可一世的洛王,此時卻麵色灰敗。


    他眼見對方人數眾多,又有著深不可測的武勇,往燈火通明的山口望出去,黑壓壓一片,盡是人頭,他不由便有些心慌,情知九霄神弓今日怕是取不到了,麵對這些紫騎,自己這幫屬下的性命恐怕也難保。


    他心思一動,便想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與其在這裏乖乖受擒,丟了他洛王的臉麵,將來成為父皇麵前的話柄,倒不如走為上策,借個機會離開這裏,以後再做打算。


    這樣想著,他便對近身的人眼神示意,一邊裝著束手就擒,一麵卻在尋找機會離開。


    顏箏暗暗掃了眼山腹內的情勢,見洛王隻帶了十來個人在此,而己方卻有兩倍的人馬,山腹門外更圍著幾百墨城精兵,這些yin.邪無恥的強盜不足畏懼。


    便低聲在元湛耳邊說道,“徐家的人都被綁住了,你快點去給他們鬆綁,記得要客氣一些,冶煉世家徐氏一族頗有才能,這位徐家主更是當世無一的鑄劍大師,聽說他雖住在墨城,但卻不曾為韓王所用,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她頓了頓,語氣裏忽得帶了幾分憂慮,“倒是徐夫人……尋常女子遇見這事都難以承受,更何況她是在夫君和家人麵前被輕薄了去,我看她臉色不大好,恐怕要……”


    話未說完,她身子一動,疾步飛奔攔在了徐夫人身前,竭力用手攔她,“徐夫人,不要!”


    原來徐夫人果真是要尋死。


    她先前被驚嚇呆住,驚懼到極點,一時失去了神思,可那滿臉橫肉的男子死在那枚袖珍的箭矢之下,他肮髒的血滴到她臉上時,她卻被驀然震醒,這一瞬間,害怕、恐懼、委屈、惡心、厭棄、肮髒,心頭湧過無數種絕望的情緒,令她了無生誌。


    徹底清醒過來之後,除了死,她還有別的什麽辦法嗎?


    她用盡全身的氣力將頭往山壁之上撞去,臨暈過去之前,眼前隻飄過一道紫色影子。


    顏箏眼看著徐夫人撞到她受傷的左手,一路勒馬將前日的腕傷震開,疼得她嗤牙咧嘴眼冒金星。


    然而,更疼的是,她的手雖然極大地緩阻了徐夫人的衝勁,但徐夫人抱著必死的決心,用的力氣實在太過猛烈,不隻是她的手被震得幾乎要斷了,徐夫人自己也還是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昏了過去。


    這場變故發生得太快,快得幾乎沒有人看見,等到那重響敲起,眾人才將視線投射過來。


    此時,徐家的人口中和腿腳上的繩帶已經被鬆開,徐家主顧不得感激和道謝,腳步踉蹌地奔到徐夫人麵前,五十知天命的年紀,垂垂老矣,頭發間已然爬遍了雪絲的老者,竟嚎啕大哭,“夫人!”


    那些乍得自由的徐氏家人,也都急切地奔到了徐夫人身邊,女人和孩子哀哭,男人們也立在一旁歎氣。


    顏箏扶著受傷的手輕輕蹲了下去,探了探徐夫人的鼻息,心裏頓時一鬆。


    她想,徐夫人雖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受到小人的輕薄,但到底不曾走到最後一關,徐夫人仍是清白的,徐家主在大敵當前仍舊有那般風骨,他既然說得出那樣的承諾,想必也定然做得到。


    至於那些小輩……


    生死存亡之際,徐夫人其實是代徐家受罪,那些人出了這山腹就該將這裏的事全部忘記,否則若是因此而對徐夫人抱有微詞,那豈非冷血涼情?這樣的人,是擔負不起振興徐氏的大任的。


    鑄劍師之所以能鍛造神兵,除了舉世無雙的技術,更重要的是至純至美的心靈,兵器的靈性,其中有一半是鑄造大師賦予的。


    她這樣想著,便往後退了兩步,


    果然,不多時候,徐夫人幽幽轉醒,淚痕尚在眼角不曾垂落,口中就有說出那等絕望死心的話語,“老爺,我受了這等侮辱,沒有臉麵繼續活在世上,你行行好,就當是救救我,放我去吧。”


    徐家主老淚縱橫,紅著眼睛將徐夫人摟緊,他縮著鼻子說道,“你胡說什麽,方才我對你說的話,你以為是我信口胡言嗎?不是的,你今日受這劫難,皆是因為我因為徐家,我和徐家對你深深愧疚,怎容許你說這些?”


    他流著淚,指著身後長長一排祖宗靈位,痛聲說道,“夫人,列祖列宗麵前,你若是尋死,就是不孝,何況你是清白之軀,怎能為了這事就自戮?這是讓親者恨仇者快啊!”


    圍在徐夫人周圍的皆是徐家主原配發妻所生的子女,論年輕都與徐夫人相仿,甚至還更年長。


    他們點頭附和道,“母親,今日之事,既是您的屈辱,亦是我們的屈辱。您說您沒有臉麵活著,那豈不是在說,沒有盡孝道保護好您的我們,也不該活著?母親,今日之事,出了這山腹,咱們便絕口不提,您莫要再想著這些了,咱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徐夫人臉上現出驚訝神色,她過門已滿一歲,這些她夫君的孩子們對她雖然恭敬,卻十分疏離,平素裏偶然碰見,也不過頷一頷首,隻有徐家主也在的時候,才肯喊一聲夫人,何嚐有過這樣的貼心關懷?


    而現在,他們不隻勸解她,還喚她母親!


    顏箏見徐夫人這神態,是萬萬不會再尋死了的,便悄悄地退到山壁的一角,讓出位置來,好讓他們一家人述說劫後餘生的喜悅。


    她徐徐靠在凹凸不平的山壁上,因手腕處有些刺痛,便低頭去看。


    愈合的傷疤再度崩離,露出嫩紅色的新肉,縫隙裏隱隱流淌著細小的血痕。


    她苦笑,自己這身子真是不經用地很,來到永德十三年之後,不是傷了脖頸就是傷了手腕腳腕,而且每回的傷口總是好不利索,愈合了重新裂開,好不容易長好了也總能崩壞。


    被大雨淋濕的衣裳貼在身上,濕噠噠黏糊糊地,很令人難受,她抬頭看了眼戰況,見紫騎占了絕對的優勢,不過小半刻鍾,便能將這戰場清理完畢,便不再多看,盤膝坐在山壁間突起的石墩上,低著頭認真地去擰幹身上的衣裳。


    裏麵貼身的內衫,她是不好意思掀開來弄幹的,便一遍又一遍地清理外麵套著的袍服,束腰,連鞋襪都擰了好幾遍,總算將那股甩都甩不脫的粘膩感丟了開去。


    她正要起身,忽又覺得頸間被個冰涼的東西抵住,按照她對這感覺的熟悉程度,幾乎可以第一時間猜到,這會,她脆弱的脖頸處,一定橫著一柄又長又鋒利的鐵劍。


    洛王見得手,帶著小人得誌的猖狂,厲聲對著紫騎喊道,“都給我停下來!紫騎的雲統領是嗎?你的人在我手上,你若不放我和我的屬下離開,我就一劍刺死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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