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義幽幽醒來看到的是一片白色,那是眼睛長時間未睜開對於光線刺激的自我保護。


    眼睛有了知覺就說明大腦正在開始迅速蘇醒,屁股上的疼痛排山倒海般傳來,讓蘇小義的身體不由的一陣抽搐。


    杖十的滋味原來是這樣,自己在昏過去之前隱隱約約好像聽到薛訥拔刀的聲音。模糊的視線清明起來,身下是柔軟的羊皮毯子,當大腦徹底恢複知覺才發現自己正趴在雪屋之中。炭火忽明忽暗,上麵架著一鍋開水,正在冒著滾燙的氣泡。


    孫正權頭發散亂,手裏正抓著一把草藥,不停的往鍋裏扔,嘴裏念念有詞。


    大狗趴在地上,正撅著屁股小心的往火裏添柴,屁股不敢落地,這家夥也挨了十棍子,不過看他的樣子屁股沒什麽事兒,除了屁股大一圈之外沒任何妨礙。


    現在還是感覺不到自己屁股,隻覺得下半身疼痛難忍,不敢亂動,連脖子動一下都會牽扯屁股上的傷口。


    駱弘義這個老混蛋倒是夠鐵麵無私,親自監督,執杖刑的兵卒本來想隨便打兩下就糊弄過去了,一看這架勢也不敢偷放水,隻得硬著頭皮打。


    兵卒是兩個老實人,打之前拍給蘇小義兩根筷子,讓他咬在嘴裏,這樣舌頭不會被咬下來。屁股上墊羊皮這種事不敢幹,駱弘義一雙大眼炯炯有神,饒有興致的看著蘇小義道:“蘇參軍隱士高徒,醫術過人,又獻雪屋製法解我大軍之困,左武衛無不敬仰。蘇參軍本該為全軍表率,鼓勵將士用命,奮勇殺敵,然致軍法於無形,大營之中私造飯食。如上下效仿,則軍法蕩然無存。今杖責參軍,實乃法不容情,絕非私恨。待突厥賊首被誅,得勝凱旋,老夫在庭州為參軍設宴慶賀,虛席以待,討教醫理,豈不快哉!”


    薛訥趴在蘇小義的旁邊,直翻白眼,扭過頭對蘇小義說道:“這老匹夫的話一句不可信,老蘇你忍著點,疼幾下就過去了。”


    兵卒手裏的棍子隻打哆嗦,冷汗直流,真要下手還是有幾分忌憚,馬上就要出兵了,得罪了參軍大人,自己運氣不好被砍一刀哪裏還有臉來求醫治!


    蘇小義大義凜然,看著薛訥滿不在乎的樣子想來不會太過於疼痛,不能被人瞧不起,墜了自己的名頭。也學著薛訥趴在雪地之中,其他幾人早就準備好了,一臉不屑,相比於美味無比的牛肉,這幾棍子算個屁!


    執杖兵卒打的結結實實,孫茂幾個人每被打一下屁股都大喝一聲好,然後梗著脖子討論剛才牛肉的美味。虎虎生風的棍子對於他們來說好像雞毛撣子一般綿軟無力。隔的有些遠,旁邊是薛訥身體擋著,看不清孫茂的屁股是否已被打爛,但聽到幾人若無其事的談笑風生就想當然的以為執仗的士卒一定受著力氣。畢竟是自己人,犯不著那麽較真。隻是棍子發在肉裏的啪啪聲還是讓蘇小義有些毛骨悚然,暗歎一聲好手藝。


    直到看到刑罰完畢,幾個人被士卒一左一右架起來蘇小義才看到特們血淋淋的屁股。


    這好像不是例行公事,而是準備往結實裏打呀!


    蘇小義不確定的扭頭對薛訥道:“老薛,難道是要玩真的?”


    薛訥不好意思的說道:“老蘇,今天這頓棍子跑不了了,你忍著點吧,自求多福。”伸手一抱拳,就準備迎接胳膊粗的棍子。


    吃幾塊牛肉換來一頓暴打,虧大了。


    棍子打下來的時候蘇小義突然覺得人生如此扯淡而無聊,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長城內外,惟餘莽莽,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個大唐,落入了無數人家,遮蓋了勳貴的庭院和百姓的草房,隱沒了權利的無情和人性的醜惡。權利棍子打屁股,實在是大煞風景。


    棍子落在肉裏讓蘇小義雙眼欲裂,他突然明白了自古以來人為什麽對權力如此癡迷。曹三公子說你可以愛上世間任何一個蕩婦,卻千萬不要登上權力的溫床。因為權力場就如同黑洞,一旦進入,連光線也休想逃逸。浸淫在權力場中的人,就像置身於磁力場的鐵塊,不管你有多不甘心,多麽疼痛,終究逃避不了被磁化的命運。權力是一種人們有意不提及的宗教,而且是排他性的一種宗教,除權力本身外,不再有別的神。


    它並不要求信徒虔誠,卻沒有信徒不是百分之百的虔誠。它給予信徒隨時離去的自由,卻沒有信徒願意行使這種自由。


    隻因權力高高在上,那怕隻是抓住它的一條尾巴,也足以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睥睨天下,定人生死。


    現在駱弘義就站在權力的一邊,慷慨激昂,體會著權力帶來的快感。


    一棍子打的結結實實,已經趴在地上的薛訥一躍而起,抽出旁邊兵卒腰間的橫刀準備拚死護著蘇小義。


    昏過去的時候,蘇小義感歎薛訥這個朋友沒白交。


    人群慌亂無比,手忙腳亂,誰也沒有料到蘇小義會如此的不禁打,連氣都沒了。孫正權跌跌撞撞的衝將過來,猛掐蘇小義的人中。梁建芳臉色沉如黑墨,壓製著心裏的憤怒對駱弘義說道:“刺史大人可還滿意?”連節度都不叫了,話裏的意思很明顯,你不過是大軍臨時的節度,最後還是要滾蛋回你的庭州當刺史。剛剛進入大營就借著律法打我左武衛的人,立威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打別人也就罷了,居然打到蘇小義的身上,這可是整個左武衛的恩人。


    孫正權手忙腳亂一陣救治蘇小義的鼻子才緩緩有了氣息,隻是人還是昏迷不醒。


    跳起來揪著駱弘義的衣服照著他的鼻子就是一拳,力道出奇的大,一拳下去駱弘義的鼻子都歪了,兩股紅色的血噴湧而出。這突然的變故讓駱弘義不知所措,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打自己,這是赤裸裸的蔑視,毆打上官,按照大唐法律,其罪可誅。


    正要讓人拿下這個膽大包天的兵卒卻看到居然是一臉憤怒,幾乎暴走的孫正權。


    “駱弘義,辱我恩師,草菅人命!你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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