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萌生退意的梁建芳此刻無比失落,本以為自己默默的離開長安就會讓陛下放心,可是看著架勢,隻怕金吾衛會一直護送自己到鄭州吧。也罷,正好路途遙遠,有金吾衛精兵在側,省卻了他不少麻煩。


    “刺史莫要見怪,某奉旨而來,定會保刺史周全,此去鄭州山高路險,雖數十部曲不能解為難於萬一。陛下恐有歹人不利於刺史,特著某領五百精壯之士以壯聲色,令宵小之徒望風而遁。”


    那郎將抱拳而言,讓梁建芳不由一愣。宵小之徒?雖然他梁建芳被貶了,但也是大唐的刺史,放在一方也是高高在上的三品大員,何人居然有此等膽量,敢招惹他梁建芳?


    聽這郎將的意思,陛下是知道有人對他梁建不利所以才派金吾衛來的。隻是自己能相信眼前之人的話嗎?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梁建芳已經見過太多的爾虞我詐,誰又能斷定,眼前的郎將不是宵小之徒呢?


    五百人的一支軍隊,想要殺掉他們一行人太容易了,連半個時辰都用不到。


    自己的部曲不過數十人,能拿刀的奴仆加起來也不過三十餘人,其餘皆老幼婦孺。五百人一個衝殺,生者估計十不存一。


    郎將沒了話,梁建芳一陣沉默。誰都沒有再言語,空氣中難得的靜謐。沒有人催促,梁建芳擰著眉頭,在思索著郎將之言的可信度。


    身後的部曲小心的安撫著胯下的戰馬,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響,這是一個決定百人命運的時刻,任何的打擾都可能影響到梁建芳的判斷,前方到底是一片坦途還是萬丈深淵,無人知曉。


    沉默並不代表無話可說,更不代表拒絕,而且無聲的對話,需要極大的耐心去傾聽方能理解其中奧妙。


    郎將似乎忘記了來意,抬頭望天,一副高人之狀,已經打定主意,隻要梁建芳不開口,他就不言語。


    這當然不是他的本意,這是曹仁特意交代過的,是陛下的意思。雖然不明其中緣由,但是一個好的奴仆首要的本事就是聽話。說是不多言就決不多說一句。


    兩個人似乎就準備這麽沉默以對,大有看誰更有耐心的意思。


    郎將身後的兵卒巍然不動,雖然心裏好奇萬分卻連眼角都不敢轉動一下,生怕墜了金吾衛的名頭。


    梁建芳身後的部曲更是時刻警惕,一步不敢前。


    相持了足足半個時辰,梁建芳到底還是認輸,這個混蛋看來已經打定主意不說話了。這麽僵持著可不行,他不出長安城沒事,我不出長安城可就是抗旨啊,這罪名擔不起,也不敢擔。長孫無忌因為陛下把自己貶到鄭州正心生不滿呢,自己在鬧出一個抗旨的罪名,那不是給人送刀嗎?


    “敢問將軍名諱?”梁建芳忍著一肚子氣問道。


    “無名之卒而已,不敢汙刺史之耳。”


    “陛下體恤臣子,撥金吾衛之兵以全梁某之身,老臣感激涕零,雖萬死不能報陛下於萬一。望將軍歸朝後代老臣謝過陛下。”


    “好說,某一定稟告陛下刺史拳拳之心。”


    不用多說,梁建芳深深的掃了一下眼前的郎將,心裏冒出一個詞來,千騎司。眼前這個郎將回答的如此幹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那可是覲見陛下,能隨時稟報的人怎麽可能會是金吾衛一個小小的郎將。


    先帝的百騎司,到當今陛下的千騎司,人數恐怕不止是多了十倍而已。金吾衛裏麵的郎將都變成千騎司了,其他衛戍裏麵混入的千騎司恐怕也不在少數。


    果然大唐的皇帝就沒一個簡單的,梁建芳看著麵無表情的郎將,提馬出了金光門。


    永徽三年發生了很多事,先是梁建芳的征討大軍歸來,後是左領軍將軍趙孝祖大破白水蠻,接著彭王李元則死去,後來大臣聯袂上書,要求盡快立下太子,以固大唐江山,幾次上書的效果很好,太極宮人頭湧動,猶如鬧市,頭疼不已的李治終於下旨立陳王李忠為太子。


    隋末征戰,死傷無數,直到永徽三年,人口依然大不去前。戶部尚書高履行進奏,隋開皇年間有戶八百七十萬,今有戶三百八十萬,連一半都不到,大唐經過幾十年的發憤圖強,人口依然是個很大的問題。


    幽深的太極宮裏李治愁眉不展,連喝了兩碗湯藥頭疼依然不止。頭疾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病難倒了無數名醫,連孫道長都沒有太好的法子,至於孫正權,雖然夙興夜寐,日夜翻看典籍,終是一無所獲。


    武媚輕輕揉按著李治的太陽穴,動作舒緩而輕柔,眼光不斷的飄向案幾上的奏折。


    各地的奏折猶如雪片飛來,雖然有很多事三省的官員已經處理好了,但是有些事還是需要皇帝決定。


    武媚很想看看大唐每日到底有何事發生,能讓李治一直看到深夜依然沒有停歇。


    後宮不得幹政,連問都不能問,除非李治自己忍不住說出來。雖然李治的嘴巴很嚴謹,但是皇帝也是人,滿肚子的心事需要找一個人來傾訴。王皇後?蕭淑妃?這兩個人都不是合格的聆聽者。


    蕭淑妃恃寵而驕,仗著有皇帝的寵愛,飛揚跋扈,根本不把王皇後放在眼裏,後宮之中被攪鬧的不得安寧,連王福滿都要躲著走。


    王皇後家世深厚,朝堂之上一多半都是她家的人,李治甚為忌憚,外戚啊,係太宗皇帝開始就對外戚防範有加,此刻的李治自然不敢大意。


    況且王皇後的全部心思都用來爭寵了,一個久處深宮的女人根本就理解不了李治的心思。


    隻有自己,隻有她武媚,是唯一走進李治心裏的那個女人,方麵太宗皇帝駕崩,她被趕進感業寺出家,日夜與清燈為伴。誰能想到她武媚有再出來的一天?還貴為新皇的昭儀。


    這一切都要感謝王皇後和蕭淑妃,如果不是她們兩人因為李治爭的不可開交,她武媚哪裏有機會入宮。


    現在的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十幾歲的小小才人了,經過了這麽多年的風雨,她對於愛情這樣的虛幻之事早已沒有幻想。當她像一個乞丐一樣被趕入感業寺的時候,她切實的體會到了權力的強大。


    為了不再讓同樣的惡夢出現,不成為砧板之上的魚肉,她要牢牢的抓住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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