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文王被拘而演周易之後,我們的先人就對五行有著異乎尋常的狂熱,從婚喪嫁娶到取名稱號,無不被五行所支配。連出門都要看看黃曆今天是不是吉日。如果上麵寫著大凶,不宜出門,主人家就會閉門不出,連喂養的家畜都會被結結實實的栓在廄槽裏。


    蘇小義覺得今日的黃曆上肯定寫著大凶,禁足類似的話,要不就是今日命裏犯小人。


    五行全缺這種事應該不會發生,但是肯定缺了點什麽,不然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處境。


    好心好意給李治弄的飯食連一句誇讚都沒得到,反而讓王福滿帶來了他的口諭。


    堂堂的皇帝啊,口諭說的不倫不類,近乎罵街,引的太醫署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麵前這個溫潤如玉的年輕人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居然能讓陛下如此上心。


    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教訓自家人的語氣,完全沒有見外,真是羨煞旁人。


    這才是陛下真正寵信之人,遠比那些花團錦簇的讚譽之詞要實在真實的多。


    蘇小義躬身塌背,一副受驚的模樣,口中一個勁的嘀咕著微臣惶恐。眼睛滴溜溜的四下亂轉,想從王福滿的臉上看出點李治的心思。


    結果有又被踹了一腳:“小小年紀,滑如池魚,一盒飯食就想行賄聖人,這無本的買賣做的連我都自歎不如。隻可惜啊,好好的飯食被你擺弄的不像樣。


    快涼透了不說,就那麽一個屁大點的食盒能裝多少東西?宮裏人多,難道讓聖人每個人都分出一片肉?


    見者有份,你既有庖廚的本事,想要向聖人進點孝心,就思慮周全。別的不說,聖人的妃嬪、皇子來了,聖人總要有所表示。


    雖然聖人是天下之君,但也是為人夫,為人父。你僅想到了聖人是君,卻為想到聖人也是一家之主,精美的飯食再好,卻不能全聖人天倫之樂。分明有離間之嫌,古人二桃殺三士,你也想效仿?”


    這帽子扣的太大了,蘇小義趕緊否認,連話頭都不能往下接。


    也不知道王福滿到底在想什麽,這種能讓人肝膽俱裂的話說的稀鬆平常,這是他自己在嚇唬自己還是李治的意思?


    世界上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就是人心,朝夕相處之人都不能讓人放下所有的戒備,更不要說像王福滿這樣的大監,其心思之深,恐怕李治都琢磨不透。


    不過有一點李治是可以肯定的,王福滿對他基本上是忠心耿耿。忠心這種東西不需要證據,也拿不出證據,隻能日久見人心。


    如果一個人拿出了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他的忠心,那麽直接抓起來殺掉吧,那種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忠心都是刻意為之。


    人是複雜的物種,人心更是複雜的學問。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連後世最厲害的心理學家也不能說自己參透了人性萬分之一。


    一桃殺三士,這種理由的可以殺頭的,這話要是傳出去還不知道會有多人鬧騰。


    離間陛下啊,殺一百次都不為過。


    小心的問下王福滿:“陛下對飯食可還滿意?”


    王福滿驚奇的看向蘇小義,他十分的確定自己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而且蘇小義也不是突然有了耳聾之症,更加沒有失心瘋的症狀。


    “傳言蘇家郎君心思之滑,臉皮之後,世所罕見,以前我還不信,總覺得一個年輕人,能有多少歪心思。臉皮再後還能不知廉恥不成?那日在蘇府,還覺得你尚且有救,不過是心性未穩而已。今日才驚覺,原來蘇郎君那日所言的厚黑學問當真了不起。


    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獨善其身的本事爐火純青,著實讓人佩服。”


    “雕蟲小技爾,不敢入大監之眼。實在是江湖險惡,不得不防。小子初入大唐,一無親族可依,二無勳貴可靠,為保賤命,隻能該糊塗時糊塗,該眼瞎是眼瞎。


    大監身處宮中久矣,見過的風波比小子吃過的米粟還要多,當知其中因由。嚐有人言,世上萬般事,佛陀亦難處,人活一世,區區幾十載,何必事事較真,殊不知,難得糊塗,才是為人處世之道。”


    “難得糊塗,說的甚好,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見識,活的比大部分人都要明白的多。隻怕這不是你自己的心思,而是你那個師父的感慨吧。


    皇氏一族久經磨難,為保性命不惜遠遁西域,百年不入中原。相比也是傷透了心,看透了塵世,才有這樣大智之言。


    我在宮裏待了幾十載,尚且看不透,想做到難得糊塗而不能,反而越活越小心,越活越謹慎。


    小子,我不如你啊。”


    可能是觸動了王福滿的傷心往事,王福滿哀歎一聲,臉色淒苦,連地上的影子似乎都短了一截,顯得格外漆黑濃鬱。


    這樣的人從不缺少心事,也從不缺少豐富的經曆,每一個都經過生死,見證過曆史。


    他們是事件的主導者,缺不是最終的凶手,說的直白一點,不過是被人手裏的利刃而已,寶劍雖鋒,奈何劍指何處身不由己。


    蘇小義絕對相信,像王福滿這樣的人還有很多,隻不過有的人運氣好,活到了現在,像王福滿這樣,現在依然活蹦亂跳,沒有羽化的征兆。還有一些人就比較倒黴,因為各種原因含恨而死,化為塵土,清明時節連個祭奠的人都沒有。


    這種人任何時候都不缺少,也不可缺少。正大光明之事自然有正義的大軍去征討,師出有名,怎麽打都沒問題。從春秋到戰國,從漢朝到大唐,每一次的戰爭都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讓百姓認同,能心甘情願的拿著武器跟著自己的將軍去戰場拚殺。


    沒有個人恩怨,眼前的這個人被殺死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殺他的人也不知道為何要殺他。


    強大的集體觀念讓他失去了自我,隻能被滾滾的集體裹挾著,一路衝殺。


    但月有陰,山有穀,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擺到台麵上談。李治厭惡的人很多,很多都是欲殺之而後快。這是個人私心,如果他要是在朝堂上露出這樣的念頭,大唐立刻就會烽煙四起,反叛者不計其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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