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他藏在廣袖下的手便不由得起了身雞皮疙瘩。


    他也不想這麽“狂”的,心態沒完全轉變過來的他難免覺得羞恥,可他沒得選。


    家丁愣了一瞬,有些驚愕:“問罪?”


    另五名家丁瞬間扭過頭來,黑著臉盯著這兒。柴護院先前踏了兩步,周身內息激蕩,大氅無風自動,呼呼作響。


    侯永眼睛一斜,有些錯愕——柴護院內息不過比自己高了一重,竟然就雄厚了如此之多?


    激蕩內息搖動衣裳,侯永也能做到,但沒辦法如此輕鬆,也沒法讓大氅如此呼呼作響。


    家丁們也不是不識貨,當即眼睛便凸了起來,心裏打了退堂鼓——如此厲害的高手,眨眼間就能將他們六個都給打趴下……


    站出來的那名家丁咬咬牙,強撐起微笑:“貴人說笑了……”


    吐出這五個字,不等侯永再說話,他便立刻接著說:“貴人請在此稍等,容在下去通秉一番。”


    侯永眼皮翻動,瞧了他幾眼,也不想為難他,淡淡的嗯一聲。


    “你們兩個,帶貴人先去偏廳歇息,我去通秉家主!”他鬆了口氣,當即說道:“你帶客人的牛到棚裏,送上草料!你倆繼續看著門。”


    ……


    盞茶功夫後,侯永雙耳微微一動。


    “哎呀呀,什麽風把侯坊主您給吹來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倒叫我怠慢了貴客,不該,不該,柳某先給侯坊主賠罪了!”


    人未到,聲先至,話剛說完,柳家主也踏入偏廳當中,滿臉堆笑,一邊走一邊對侯永和柴護院拱手:“喲,柴公乘也在。”


    “柳家主。”侯永放下茶盞,站起身,開門見山:“你當清楚,在下為問罪而來。”


    “問罪?”柳家主故作詫異:“侯坊主倒是把柳某問糊塗了,問什麽罪?柳某何罪之有呀?”


    “柳家主,別玩那些彎彎繞繞了,沒意思。”侯永擺擺手,滿臉不耐煩的說:“明人不說暗話,貴家上一批送來的布帛,裏頭混入了四十七匹殘次的孬貨,不知柳家主作何解釋?”


    “孬貨?怎麽可能?”柳家主詫異道:“你我合作多年,我柳家又何曾欺你?”


    “聽柳家主的意思,你認為我在無事生非?”侯永冷笑:“布帛在下都帶來了,你可要親自驗驗貨?”


    “這……”柳家主皺眉,猶豫起來。


    見狀,侯永也眯起眼睛。


    說起來,侯永還真拿不出什麽證據,畢竟沒有當場逐一驗貨,要柳家死不承認,甚至說侯永血口噴人,故意拿殘次布帛說是他們提供的,侯永也沒什麽太好的法子應對。


    說不得就隻能撕破臉了。


    失去柳家這一重要的布帛來源,短時間內對織衣坊肯定是個巨大的打擊,但沒辦法,侯家人不是吃不得虧,卻不能被柳家這等小家小族給欺負。


    “既如此,”柳家主終於拿定了主意:“不若拿上來給柳某瞧瞧。”


    侯永向宋管事使了個眼色。


    宋管事立刻拿出一匹布,冷著臉遞給柳家主。


    柳家主接過布,展開一看,跟著便皺起眉:“這等編製手法……倒確實是出自我柳家。”


    “噢?”這下輪到侯永驚愕了,沒想到他會承認的這麽快,但他反應也不慢,立刻說:“這麽講,柳家主是承認貴家以次充好,濫竽充數……”


    “侯坊主,這裏頭恐怕有誤會。”柳家主立馬說:“不過……說起來,也確實是我柳家過失。這樣,這一批貨,我們賠,將貨款雙倍還給你們,隻希望莫要誤了你我兩家合作關係,如何?


    當然,我柳家也會盡全力去調查此事真相,屆時定然給侯坊主個交代。”


    “嗯?”侯永更詫異了,柳家主如此幹脆,難不成這裏頭真有誤會?


    一麵想,他一麵輕聲問道:“宋管事,這批貨,值錢幾何?”


    “回坊主,”宋管事立馬彎了彎腰,說:“這批貨共含棉布二百四十匹、絲帛三百匹、麻布一千三百匹……合計五千匹布帛,值三百五十萬錢,亦或三百五十金。”


    “三百五十金……”柳家主臉色變了變,嘴角抽搐,但還是咬著牙:“七百萬錢,本月之內,畢竟盡數送往貴坊!”


    侯永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終於輕輕點頭:“可!”


    說罷,他站起身:“既是誤會……那在下此行,便有些唐突了,還望柳家主莫怪。”


    “不怪不怪……”


    “天色不早,不好多加叨擾,告辭。”


    柳家主眼睛動了動,似乎想留侯永下來吃頓飯,但很快又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後,輕輕點頭:“好走。”


    ……


    出了柳氏家宅,上了牛車,侯永微微皺眉,嘀咕道:“奇怪了,看柳家主的模樣,倒似確實不知情……這件事,何解?”


    “柳家主不知情,不意味著此事便並非柳家所為。”柴護院輕聲說:“柳家雖上不得台麵,上上下下卻也有三十餘人,實難保證上下一心。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搞鬼,妄圖挑撥離間柳家與我等關係的可能。”


    “明白了。”侯永輕輕頷首,若有所思。


    想了想,他又說:“宋先生,麻煩通知下去,最近一段時間,都放機靈一點,進貨出貨,務必當場一一核驗,做到萬無一失,不給這些牛鬼蛇神可乘之機。”


    “明白。”宋管事一臉嚴肅,輕輕頷首。


    “多事之秋啊。”柴護院歎了口氣。


    正這時,兩頭牛忽的朝天嘶叫,跟著牛車一陣外斜。


    柴護院大吃一驚,高聲喝到:“坊主小心!”


    說罷,渾身內息一震,牛車車廂登時散架碎裂。侯永反應也絲毫不慢,立刻抓起宋管事的衣襟,拉著他跳下散架的牛車,並立刻往後爆退數步。


    站定身子,他立刻鬆手,讓宋管事躲好,同時撕了身上礙手礙腳的大氅,拔劍出鞘,滿臉戒備。


    柴護院同樣如此,身影飄飛,落到兩頭牛邊上,之間車夫與雙牛脖頸處都插著一支漆黑箭矢,車夫當場暴斃,雙牛生命力頑強些,但眼瞅著也難以存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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