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虞從貢院那兒回來便就著了風寒。


    吃罷了白露配的驅寒湯,這會兒正在攬月閣的軟榻上迷糊酣睡。


    她殊不知京城這局勢被自己今日一攪和又要變了。


    入夜,大理寺的地牢中更是寒涼透骨。


    牢中燃著篝火,劈啪燒的正旺。


    鐵架上,正綁著一名從貢院中抓到的死侍。


    他雙手被銬著,身上的囚服也隱隱透著血漬。


    蓬頭垢麵,已經是被折磨的沒了人形。


    盡管如此,他仍是咬準了一個人的名字“高湛”。


    戶部尚書,右相的得意弟子。


    瀛夙坐在他跟前的圈椅上,手中捧著一盞茶,吹了兩口茶沫輕輕飲下。


    矜貴的姿態似乎把這裏當成了什麽享樂的地兒。


    “顏少卿把所有刑罰都用過了?”他朝著身後男子問去。


    陰暗處走出來一位玉麵男子,一身紅衣官袍襯著他有幾妖豔,雙眸輕勾蕩著笑意,“這死侍嘴嚴著呢,撬不開。”


    茯筠跟在自家爺身後,聽見他那娘裏娘氣的聲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大理寺少卿,顏如玉。


    九皇子府的人,活脫脫的陰謀家。


    若不是他長著喉結,茯筠都要懷疑他是個娘們兒了。


    瀛夙對他這話並未生氣,朝著墨涯又問,“你怎麽看?”


    “不是高湛。”


    “不得用埋了吧,傳令把高湛帶來。”


    顏如玉心有顧忌,“爺這般做不怕聖人起了疑心?”


    瀛夙將茶盞擱在桌上,一臉的高深莫測,“聖人巴不得呢。”


    魏家如今被削了權,右相一手獨大還覬覦著兵權,聖心正想尋個法子權衡左右。


    這不,機會就來了麽。


    “可明明不是高湛,若把他抓來...”


    顏如玉還想說著什麽,似突然明白了,發出幾聲銀玲般的怪笑,“爺這一招借刀殺人,還真是英明。”


    抓來了高湛自然會有人來料理他的。


    自家爺能留他一命,可旁人...就不見得了。


    右相這一次,可是栽了個跟頭。


    “我先回貢院,別讓他那麽容易就死了,順便把這大理寺的奸細給清理了。”


    眾人皆知,這個“他”是誰。


    待瀛夙出了地牢,顏如玉扭著身子湊在墨涯跟前,“墨統領,您說爺這麽晚了還去貢院做何?”


    墨涯冷冷瞧著他,眯了眯眼不打算開口。


    茯筠瞧見二人那身子都要貼到一塊兒去了,有些氣衝衝過去將他倆分開,“嘛呢,嘛呢?”


    顏如玉一愣,“呦,藥王孫還沒走呢?”


    墨涯瞅見茯筠這番動作,眉梢挑了挑,也有些意外。


    “顏少卿,這是大理寺,不是春風樓。”


    春風樓,京城伶官最是出眾的地方。


    顏如玉眼角抽了抽,怎麽他就成了男伶?


    茯筠有些氣憤,又道不出所以然,隻好插著腰磨牙,表示自己心頭不悅。


    自家主子爺已經被陸四娘子給收走了,若是連墨涯也沒了...


    他湊著身子,將顏如玉從墨涯身邊擠開。


    “藥王孫,這便是你的不是了...”


    顏如玉剛想去擒著茯筠的袖子討要說法,手腕卻被墨涯扣住,“別碰他。”


    “哎呦,哎呦...知曉了,我去抓高湛回來。”


    顏如玉掙脫了手,趕緊仔細揉著,眼神兒頗有曖昧,瞄著墨涯同茯筠二人。


    茯筠傻不愣登,還沒迷糊過來,就被墨涯牽著鬼使神差出了大理寺。


    戶部尚書府,高湛正同小妾纏綿時,房門卻被大理寺衙役給撞開了。


    他趕緊擁著被子把自己不大雅觀的軀體給遮住。


    瞧著闖入房中的衙役有些怒氣衝衝質問道,“爾等何人?膽敢在我府上造次?”


    顏如玉走了出來,有些虛情假意問候著,“哎呀,下官是走錯了門?莫不成這兒不是戶部尚書府?”


    瞧見他,高湛的眸子便是泛著冷光,“顏少卿?”


    顏如玉頗為狗腿子應了聲。


    “你大理寺莫不是不知,擅闖重臣府邸是個什麽罪?”


    論官階顏如玉沒他高,可若是論實權,倒是他遜色一分。


    大理寺辦事一向是雷厲風行,不知今夜是因為何事。


    不管何事,高湛心裏都是有些微微打鼓的。


    雖他心裏多少有些發怵,可仍是擺著官威,“你最好給本官個交代,莫不然明天朝堂之上我定會參你一本。”


    顏如玉掏掏耳朵孔,笑的放縱,“下官好怕!”一揮袖子,神色陡然微變,眼底透著寒意,“帶走!”


    床榻上的小妾嚇的小臉發白,也顧不得去理會自家老爺,隻將頭上的發釵拔下來緊緊攥在手裏護著自己。


    生死麵前,人都是自私的。


    在高湛入了大理寺兩個時辰後,便是有人來瞧他了。


    牢房被打開,林攸之麵上嗪著笑進來了,手裏還拎著一個黑漆漆的籠子。


    高湛瞧見來人是他,也是滿心歡喜放下了芥蒂,“林大人怎麽來了?”


    林攸之撫須長歎,麵上盡是難色。


    見他如此,高湛也是多半明白。


    估計貢院之事被人給發現了。


    “高大人,是下官對不起你。”


    林攸之話語悲切,讓高湛心頭一涼。


    “無非是栽贓陷害之事,到時候拉個墊背的就行了。”


    “高大人此言差矣,明明是你找來的死侍,要陸家公子的命呐...”


    高湛昏頭,他何時要陸家公子的命?


    他不過就是著了幾個窮秀才,讓他們在貢院汙蔑陸家公子作弊,怎麽就鬧出人命了?


    “什麽死侍?”高湛朝著牢門前的林攸之急問。


    “事到如今,高大人還裝糊塗?”林攸之挑眉,將自己從這事兒中給摘了出來。


    他這話語中將自己撇的清清白白,高湛心頭警鈴大作,“是你?是你找來的死侍,是你栽贓予我?”


    這死侍應該是林攸之找來的,如今被發現了,便把這罪全然讓自己頂上去。


    “林侍郎,若是你能幫我,這禮部尚書的位置我一定要我家相爺承諾予你。”高湛語氣急急,忙抓住林攸之的衣決。


    林攸之輕笑,麵上不屑一顧,“高大人,我要的可是相位,您...給不起。”


    他抽回自己的衣裳,將那黑漆漆的籠子留在裏麵,轉身出了牢房。


    高湛身子顫了顫,跌坐在草席上。


    “原來你是他的人...”


    林攸之並未否認,陰陽怪氣著道,“我家主子本想著讓那陸家公子不聲不響的消失呢,誰知被人給發現了,如今事情敗漏也隻好讓高大人來當這替死鬼了。”


    高湛將身子朝後縮了縮,警惕瞧著他,“你想做什麽?殺害朝廷重臣可是要被株連的。”


    “那是人,可若殺您的不是人,這株連不就不管用了麽。”


    林攸之從懷裏點燃了塊兒香餅,丟在牢裏。


    黑漆漆的盒子裏有些躁動。


    高湛心裏怕極了,趕緊扒著牢門朝外麵喊,“救命,救命呐,來人...快來人。”


    陰暗的地牢裏,隻有一陣陣的回聲。


    “高大人,別白費力氣了,往後清明,下官會為您灑上一杯酒的。”


    待他話落,黑漆漆的盒子中翻騰出來了幾隻貓兒般大的老鼠。


    這些老鼠各個眼睛泛紅,陰冷冷的盯著高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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