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之時,陸之沐便換上一身官服進了皇宮。


    他出門前,百裏堯更是三番四次提醒他必須要見到聖人才能請辭休假,若是有宦官勸阻也不成。


    待他入了宮,昭帝自然還未起,他便長跪在門外候著,一批又一批的太監都不敢打擾昭帝休息,沒人幫他通傳。最後還是薑賢念在與陸瑾延的情分上壯著膽子替他引薦。


    本以為會是個什麽大事,能讓這位三品將軍如此興師動眾,一早就跪在寢殿門外。


    誰知這位陸家二郎,進去見著昭帝之後什麽也未說,隻道一句,“因家事耽誤要休假一日。”


    昭帝自然也是知曉他的來頭,可什麽樣的家事得親自麵聖來說?事關陸國公府,昭帝還是多留了個心。待陸二郎離去不多時,便讓暗衛一路隨行把這“家事”給摸查清楚。


    等著暗衛一個時辰歸宮之後,把這“家事”給細細講述了一番,昭帝怒火冉升,在寢殿內大發雷霆。


    不為別的,就單是高湛敢貪汙了十年前那兩筆災銀就夠他惱的了,更別提這些年他身為戶部尚書私吞的那些銀子,身為一國之君,怎能容忍有人戲耍自己,挑釁君威。


    所有的怒意頃刻轉化為對陸國公府的愧疚,他貴為天子,低眉道歉的話他說不得,可陸家的清白他能給得。


    解下身上的天子腰牌遞給薑賢,命他速速領三百金吾衛前往京兆尹府督查此案!


    薑賢趕到時,隻見百姓如潮,口口聲聲皆是讓京兆尹府審案還與陸國公府清白,可這京兆尹府的衙役們竟然動用殺威棒對百姓們下以毒手,而那京兆尹白落鬆還敢口出狂言,稱這京城是他的地盤?


    薑賢當機立斷,讓三百金吾衛拔刀保護百姓,誰敢動手就地處決。


    薑賢走進京兆尹府時,白落鬆顯然還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何事,圓咕隆咚的腦袋還巴巴湊出來打量著薑賢。


    “呦,白大人審案審到椅子底下去了?”薑賢側著彎腰去尋他,笑眯眯的眸子裏讓人看不清他想些什麽。


    白落鬆見著來人一身紅色宦官之服,服上繡著蟒紋,繡蟒紋的絲線還用的是金線,往上看去,待瞧清那人容貌之時,腳一軟,直接四仰八叉躺在了地上。


    若這地上有裂縫,他這會兒估計早就逃走了。


    薑賢不在搭理他,朝著陸氏兄妹這兒走了過來,安撫一笑輕道,“聖人命本官特來督查此案,若是陸國公十年前屬實被人誣陷,聖人決不輕饒。”他意味深長看了眼地上的白落鬆,又趕緊朝著陸之庭道,“太醫院的大人已經去了府上替公爺看病,剛傳來消息,說是公爺背過氣昏厥了,並非薨了。”


    他說話語調雖是尖細,可嗓門還是亮堂的。這話一出,百姓們各個喜極而泣,爭相把這好消息傳給身旁的人。


    高堂之上,白落鬆神色不安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到薑賢的身旁,“下官不知薑總管到訪,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眼瞧著他諂媚的模樣,薑賢輕悠悠一笑,眼角掃過那些手執殺威棒的衙役們,“大人這般看重咱家,隔著老遠都能聽見您喊打喊殺的吆喝聲。”


    若來的是旁人白鬆落倒也是不怕,可偏偏眼前這個閹人是聖人的心腹,他既然能來此,說明這事兒已經傳到了聖人的耳朵裏。


    看來今日這樁案子,沒那麽容易好糊弄過去了。


    到底是混官場的人物,這眼力見兒還是有的。


    白落鬆瞧著風向變了,趕緊順坡下驢,一改之前自己對陸家人的刻薄嘴臉,“薑總管這是說哪兒的話,本官這不是正替陸國公府審著案子呢麽?”


    薑賢神色一冷,笑眯眯的眼也睜開了,“哦?那是咱家看錯了?這陸將軍身上的傷是假的了?這地上噴濺的鮮血也是假的了?還有剛才。”他指著門口的百姓,慢悠悠補了句,“百姓們被你這京兆尹府的衙役給亂棍打出去,也是假的了?”


    白落鬆額間滾落了豆大的汗珠,他趕緊跪地叩首,可奈何肚子太大先挨著了地,“下官冤枉,下官冤枉。”


    他腦袋磕不到地上,隻好肚子一起一伏,那滑稽的模樣本該讓人笑,可瞧著他誰都笑不出來,隻覺得惡心萬分。


    “白大人若是冤枉,便趕緊將東西給咱家吧!”


    “什麽東西?”


    白落鬆還想繼續瞞下去,可被門外的百姓一語拆穿。


    “剛才那位陸家娘子給了他一份供詞,讓他竟然說是假的給藏了起來!”


    “這種狗官才應該抓起來。”


    “拿出來,把供詞拿出來...”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皆是站在陸國公府這邊了。


    白落鬆訕訕笑著,慢吞吞從袖口掏出一張紙來呈給薑賢,“有...有供詞。”


    事到如今他也是被逼的沒法子了,隻能慶幸那供詞之上沒將右相同自己的罪證一同寫下。


    薑賢冷笑接過,瞧著那上頭一樁樁的罪證直讓他胸口疼,不知日後聖人看到會作何感想呐。


    他拿著那份白紙黑字的供詞站在京兆尹府衙門前,朝著百姓們朗聲宣讀,“昭元三年,戶部尚書高湛貪汙災銀共計五十五萬兩,拿到銀子後栽贓給陸國公——陸瑾延,昭元四年,貪汙受賄十萬餘兩,昭元五年以修建城樓為噱頭,私自挪用國庫二十萬兩,昭元七年,增加徭役賦稅...昭元八年...”


    每當他念上一句,百姓們麵上的恨意就多了一分,他們不怪天子不怪國家,全然把這些罪責算在了那些貪官蛀蟲的頭上。


    一兩銀子,那是決定他們小老百姓生死的錢。百萬餘兩,一分一毫都是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才得來的。


    誰能不恨,誰能不氣。


    待薑賢念畢,他把供詞遞給白落鬆,語重心長道,“白大人,結案吧。”


    白鬆落顫了顫手,知曉這事已經是塵埃落定沒有轉機了,他端著官威站在高堂之上,口中擠出一句話,“本官宣判。陸國公府清流百年,貪汙受賄冤案乃是受小人栽贓,今日沉冤終得雪...”


    百姓歡騰,似比得上元佳節熱鬧。


    陸氏兄妹含淚而笑,相擁在一起。


    人群中的陸家下人們各自掩麵流涕,心中高興的說不出半句話。


    陸之辰眼皮子發酸,可他穿著百姓的衣裳不敢登堂去跟兄妹們抱團在一起,紅著眼眶一轉頭,沒想到跟蘇婉婉對視在一處。


    二人覺得有些尷尬,趕緊錯了開目光。


    似乎就是瞎大爺娶了瞎大奶奶——誰也沒看見誰...


    陸子虞含笑看向高堂之上癱坐在京師椅中的白落鬆,他不會以為這就完了吧?


    自己還有一出好戲沒唱呢,那便是...趁火打劫!


    眾人正享受這歡愉之時,誰也沒料到高堂之上又走來一位女子。


    她模樣妖嬈,似有風韻,麵帶一層白紗遮麵,似又添了幾分神秘之色。


    “白大人,罪妾也有冤情啟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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